侍君 第58章

作者:未晏斋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李夕月刚宽下外头大衣裳,突然听见外头有些喧闹。

  她伸头朝外看了看,听见李贵在喊:“御医到了,茶房有人吗?赶紧着烧水!”

  李夕月不由就把刚解开的外衣又穿上了,不放心地说:“我去瞧瞧,在传御医呢,不知道怎么了?闹哄哄的。”

  白荼先也打算一起,见她倒是主动,反而不动了,说:“行,你缓着点,若是忙不过来,就打发个小太监来叫我。”

  李夕月先赶到茶房看了一回火——洗用的水和喝茶的水是不一样的,喝的茶得另烧。等不及银铫子里水开,她切切地嘱咐了另一个看火的小太监帮忙照看火候,然后拎着之前灌好的茶,飞奔到皇帝寝宫那里。

  丽妃已经穿好了衣服,头发随便挽着,在那里抹眼泪,喃喃地说:“皇上进来就是说头疼、浑身酸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是我连碰都没碰他呢,真不是我弄出来的事儿。”

  御医刚到,跌跌撞撞放下药箱,进门给皇帝诊脉。

  李夕月和其他人在外面观望,御医不发话,李贵不让所有人进去,干着急也没办法。

  好容易御医出来了,对李贵招招手,又对其他人说:“谁先给万岁爷送盏热水?”

  李夕月当仁不让,拎了拎手中的银壶:“奴才来。”

  跟着李贵一道进门了。

  昝宁躺在御榻上,脸色不怎么好,嘴唇尤其干燥。李夕月先还有点点疑心他又是装的,但确实这脸色装不出来,她顿时有些心疼,上前扶着他说:“万岁爷,喝点水吧。”

  而御医在和李贵说话:“李总管,万岁爷左手脉象浮紧,右手亦滑,舌苔薄白,人体虚浑身酸痛,应该是外感风寒的症状。方子一会儿就开来,用建曲煎老姜做引子,若是不发烧,吃几服药就好了;但若是半夜发烧,就不知得病几天了。”

  说完,出门到外间开方子。

  李夕月忍不住伸手就去探昝宁的额头。

  这会儿,额头还是正常的温度,病征还没全发作得出来。外感风寒也不是重疾,但她瞧他浑身无力的样子,忍不住有些难受。

  扶他起来喝了几口水之后,李夕月说:“奴才给万岁爷煎建曲老姜汤去。”

  昝宁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头脑还清醒得很,立刻说:“少放些姜!”

  “姜得多才起效!”

  “我讨厌姜的辣味!”

  “不行!”李夕月仍是诤谏的模样,“为了身子骨,良药苦口利于病!”

  眼见都得吵架了,李贵上前拉了李夕月一把,瞪她一眼,又对外头撇撇嘴,示意御医就在外间开方子呢,一争执只怕都听见了,小宫女这么跟主子说话,不怕御医犯嘀咕?

  李夕月耸了耸肩,嘴上不说了,但行动上可没遵旨。

  她到茶房,大大地切了六七片老姜,又放建曲,水滚后又煎了一会儿,最后加上多多的红糖,怕他嫌辣,又煮牛奶、热酥酪,最后挑了昝宁爱吃又不腻的点心和蜜饯,放在一只攒心盒子里,气喘吁吁给他端了进去。

  御医的方子已经开好了,煎药例由御药房煎制。

  丽妃也进来了,在旁边一脸心疼,对着昝宁嘘寒问暖,似乎要留下了照顾他。

  李夕月虽然有些不快,但心知这是皇帝的正头嫔妃,是她只能仰视的人,更不敢有半点不快显露出来,小心地把装姜茶的瓷碗端过去:“万岁爷,姜茶。”

  丽妃自作主张地从李夕月手中接过姜汤碗,用小匙搅了搅说:“皇上,喝点姜茶吧。奴才伺候您。”

  李夕月只能在后面打打杂,跟李贵一起把昝宁扶起身,背后披上棉袄,再用引枕靠好。

  丽妃刻意讨好,用小匙舀起一勺姜茶,还吹了吹,正欲递送到昝宁口边,就听见他冷冷地说:“好好地你吹它干什么?口水星子会掉进去的!”

  丽妃一脸尴尬,手顿在半空。

  李夕月赶紧拿了个唾盂,让她把这一匙姜茶倒了进去。

  丽妃换了一把小银匙,重新舀了一匙,这次只能干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温度差不多了,送到昝宁的唇边:“皇上,喝吧。”

  昝宁张口喝了半匙,皱眉道:“好辣!”

  本来嘛,嫌辣就吃块点心或蜜饯压压味道。但丽妃是扭头对李夕月横眉骂人:“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把姜茶炖那么辣?!”

  李夕月被她骂得只能跪下认错:“奴才知错了,原是担心万岁爷的身子,想着多些姜好去寒气。”

  昝宁却不说话,瞥了可怜兮兮的李夕月一眼,眉眼生寒。

  而丽妃做张做智地要了砂糖添进去,又兑了凉水,自感辣味淡而甜味足了,方始喜滋滋又喂:“皇上,这下该好了。”

  昝宁喝了一大口,在丽妃摆出笑脸的时候,突然一口全喷在她簇新的杏红色缎子绣花袍子上,然后皱眉说:“更难喝了!甜得发腻!而且茶汤这么凉,是治外感风寒的么?!”

  丽妃冷不防被他喷得袍襟全湿透了,尴尬得脸通红,一会儿又发青。嚅嗫着正不知讲什么,皇帝暴怒地斥道:“出去!朕死了也不用你管!”

  丽妃那发青的脸又顿然发白。

  李贵怕她想偏了心思,忙一边把丽妃往外掇弄,一边在门外和气地劝:“丽主子,您担待!万岁爷生病了脾气不好,以往也这样,您懂的……多海涵吧,咱不能和病人计较,更不能跟生病的皇上计较,对啵?”

  丽妃的眼泪一下子挂下来。

  不过,昝宁脾气不好,喜怒无常,而且对后宫说话难听是众所周知的,丽妃知道李贵说的没错,确实也没法和皇帝计较他的恶脾气,只能自己到燕禧堂的围房里安睡,至于在被窝里掉了多少眼泪,别人也不得而知。

第73章

  李夕月咋舌看昝宁对丽妃一顿发作。

  发作完, 他好像累坏了一样,喘着气闭上眼睛,半晌不说话。

  李夕月只能小心地问:“万岁爷, 姜茶还有多的,奴才再去盛一碗来吧?是不是要稍微淡一点?”

  昝宁阖眼说:“就这样挺好的。良药苦口利于病, 辣点还是忍得住的。真是, 碰到这样可恶的人!”说的自然是丽妃。

  突然想起来什么, 睁眼看了看跪在一边的李夕月,埋怨道:“还跪着干什么?而且还跪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不会找块毡垫么?笨死了!”

  李夕月早就拿他那嘴没办法,自嘲地笑了笑:“笨是没法子了, 吃了万岁爷三斤核桃也没用。您好生养养神, 奴才把姜茶盛来,还有牛乳也得再热一遍。”

  她用最快的速度热了姜茶和牛乳,回到屋子里看到昝宁闭着眼睛斜靠着引枕, 好像已经睡着了。

  她凑近瞧一瞧,还小声叫了两声“万岁爷”, 他也没有动静——真睡着了。

  李夕月不放心, 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探。呀!火热火热的!他的烧这会儿发起来了!

  她不敢怠慢,赶紧到外头叫了李贵和值守的御医。

  御医过来再次把了脉, 凝神半晌后说:“脉象差不多,是热度发出来了, 也不是坏事。只是晚上照应的人要辛苦,凉手巾要经常换, 烧退下去后还得仔细调养一阵。”又说:“方子里几味药, 我再换一换。姜茶还是照吃。”

  说话间,昝宁又醒了,对御医道:“浑身酸痛得紧……”

  御医说:“正常的, 多喝水,实在难受就按摩按摩。万岁爷放心,仍只是外感风寒,不要紧的,您好好休息,多喝些水,别着凉是正理儿。”

  御医出去换方子煎药,李夕月再次伺候昝宁喝姜茶。

  他一脸恹恹无力的模样,就着李夕月递过来的银匙喝了一口,辣得攒眉咧嘴,哈了半天气才鼓足勇气喝第二口。

  李夕月看着他都心疼,他倒没想象的娇气,硬是一口一口把他最讨厌的姜茶给喝了下去。

  最后一口见底,李夕月忙拿了蜜饯和点心来:“快,万岁爷吃点甜的压压味道。”

  昝宁挑了个糖渍金桔,含在嘴里话也说不清。李夕月侧着耳朵问:“万岁爷吩咐什么?奴才没听清。”

  李贵说:“万岁爷说,今儿叫你值夜。”

  李夕月只犹豫了片时,就脆生生答应:“好的,奴才照顾万岁爷。”

  看昝宁这可怜的小模样,她心一点都硬不起来。反正他这副样子,想必也没法做其他过分的事,自己横竖不过辛苦一晚上,能照顾得他病体痊愈,她自己也能心满意足了。

  李贵交代:“汤药大约要一个时辰才煎得出来。凉手巾搭额头,大概一刻钟得换一次。若是身上酸痛得厉害,还需按摩。水得多喝,一醒就喝。”

  李夕月不停地点头,暗暗记着晚间得做哪些事来照顾病人。

  李贵又说:“行嘞,外感风寒不算大病,只是今儿一晚上,夕月姑娘要吃苦了。”

  他努努嘴:“凉水和手巾在桌子上,茶壶里是淡姜茶,御医会在外头值庐守夜,奴才今儿也多派了四个太监和两个宫女在外间值夜。万岁爷和夕月姑娘有什么事情,或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管朝外头吩咐。”

  昝宁有气无力“嗯”了一声,靠着引枕倒着。

  李夕月和李贵一块儿帮他把枕头放好,让他平躺下来,又搓了手巾搭在额上。

  李贵看看李夕月:“那你辛苦。”

  李夕月点点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李夕月忙过刚刚一阵,才觉得有些疲劳。她怕光线太亮晃着昝宁的眼,让他睡不安神,于是熄掉了几盏灯,又把帐子里层的轻绡帐给放了下来。

  放帐子时看着昝宁脸色红红,眉头微蹙,睡得酣实的模样,不由多看了几眼。

  病中的他很安静,呼吸虽重,人却显得弱,嘴唇上起了皮儿,叫她实在爱怜。端详了一会儿,李夕月取了茶碗,用干净的帕子沾了温热的水,小心地沾了沾他干燥的嘴唇。

  昝宁的嘴唇动了动,好像干渴的人期待着甘霖一般。

  然后,他的眼睛睁开,目光纯然,不似平日深沉,他说:“嘴干。”

  “奴才再伺候您喝点水吧。”

  他摇摇头:“肚子里全是水,不想喝。”

  “那,奴才再用帕子给您润润?”

  他舔舔嘴唇:“清水润上去,一会儿就干了,而且好像更干了。”

  “舔了才会更干呢。”她伸手阻止他,手触及他的嘴唇,干干的硬皮儿和柔软的肌肤——奇异的违和感。

  他眼光朦胧:“你们女孩子嘴唇干,不是用口脂的吗?”

  “啊!”李夕月恍然大悟,“奴才又犯蠢了。”

  但接着又犹豫啊:“可是万岁爷这里有男人用的口脂么?在哪里呢?”

  昝宁摇摇头:“我可不用这种女孩子的东西。”

  李夕月想了想说:“那我叫个宫女去奴才屋里拿吧。奴才有一盒新的,还没开过封,干净。”

  昝宁说:“我等不得。”

  “那怎么办呢?”李夕月给他这胡搅蛮缠弄得没法子:横也不行,竖也不行,他要怎么样才好呢?

  惟只有哄劝着:“万岁爷别急,去取一下,半刻钟的事,您再熬一会儿嘛。”

  昝宁眼睛一闪一闪地望她:“夕月,你真笨哪!你今日口唇上难道没有涂口脂?”

  李夕月还真是傻愣愣的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又好笑又着恼:“什么时候了,万岁爷还拿奴才开心!”

  昝宁拉着她的衣袖,像个撒娇的孩子:“谁拿你开心啊。是你太小气了!就蹭你这点口脂你还舍不得?”

  李夕月真正啼笑皆非,想想这会儿只能哄着顺着,不宜跟他这个病人矫情,所以警告了一下:“只蹭一下,不许瞎闹!”

  昝宁乖乖地点点头,像她在家时养的那条最乖、最受宠的小狗。

  李夕月俯下身,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为了把口脂涂匀,还左右涂了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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