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 第61章

作者:未晏斋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等熬粥下面的当口,昝宁坐到李夕月身边,自然而然地就一揽她:“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亲亲吧?”

  李夕月躲开他,嗔怪道:“什么呀就亲亲?哎,还有刚才一条,万岁爷体谅,让奴才今日回去好好睡觉吧。”

  “我这里的床不好吗?”他指了指梢间的龙床,“檀木整雕,螺钿镶嵌,拼缀染牙,红绡香纱,锦缎丝绵被褥……哪个不好?”

  李夕月笑起来:“不是不好。是……奴才择床。”

  “我才不信呢!”他戳破她的谎,“睡帐篷,睡脚踏,睡墙根,我看你逮哪儿就能睡哪儿,睡得叫都叫不醒,还择床?”

  “可是,奴才喜欢奴才的棉被软褥子呀。大通炕上睡觉,想怎么滚就怎么滚,多自在多舒服!也不怕把锦缎的被褥、纱帐给滚皱了、压撕了。”

  昝宁不由看了一眼自己精致的龙床,其他无所谓,不过好像确实不如大通炕能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他又发绮思,啊,要是有那么一天可以临幸李夕月,她这活泼性子,只怕床榻间滚起来也是活泼泼的,是不是还真得换张大床,可以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想得一个人露出诡异的傻笑。

  李夕月一看就知道他又没安好心了。恰好这时候外头报来:“万岁爷,您要的粥与面已经好了。”

  其实御膳房随时备传点心,粥都现成熬着,面得单独下,也就一刻钟的事,所以快得很。

  李夕月忙从皇帝的条炕上起身。

  昝宁奇怪,低声问:“干嘛呀?还得你亲自端粥和面?自然有人送进来。”

  李夕月也低声说:“万岁爷,奴才大剌剌坐您的条炕上,是怕不容易被捉到犯大过失的把柄么?奴才才不敢这么招眼。”

  您老烧糊涂了吧?

  昝宁不好做声,看着她规规矩矩侍立到一边,才清清喉咙对外头说:“进来。”

  六个小太监进来,两个搬膳桌,四个端着食盘。端下八个明黄釉的御用大碗,八个明黄釉的御用小碟。除了皇帝点的四份粥四份面,另外配了八样清爽的小菜。每个碗碟里都插一根银膳牌,示意已经由尝膳太监尝过,银牌不变色也示意着无毒。

  李夕月先“哇”了一声,看着各色粥、面和小菜,感觉胃口回来了一些。接着又有些踌躇:“奴才……去换自己用的碗筷吧……”

  昝宁好笑地看着她:“啥意思?你上宫女围房端一副碗筷大大咧咧地进养心殿东暖阁伺候?说好的不招眼呢?”

  李夕月自失地一笑,但又有些惶恐,这些碗盏是皇帝专用的,宫里偶有嫔妃或臣子侍膳或蒙赐膳——侍膳是嫔妃站在一旁伺候皇帝吃,赐膳是嫔妃或大臣另备碗筷在一旁小桌跪用——他的餐具可没人敢沾染。

  “吃呀。”

  李夕月难看地赔笑:“这是万岁爷用的碗筷……奴才不敢用。”

  “没事。”昝宁说,“你的口水,我已经尝过不少了。”想着那些舌尖起舞的热吻,他挤挤眼睛,示意她别担心,更别矫情。

  李夕月脸一红,再次告罪,拿起皇帝的牙箸和银匙,开始吃饭。

  昝宁在条炕上盘膝坐着,撑着下巴偏着头看她吃。

  李夕月吃了两口面,嗦得正欢,一别头看见有个人偏着头盯着她看,顿时觉得嗦面时汤汁四溅的模样实在难看,别过头赶紧把嘴里的嚼完,才说:“万岁爷别盯着奴才吃嘛。”

  昝宁笑着:“我以前养的狗护食,有人盯着它吃就冲人叫唤,或者把肉骨头拖到窝里慢慢享用。你也属狗么?”

  “万岁爷才属狗。”李夕月反击一句,看看他仍然在笑,放下心来——他确实属狗。

  “奴才比万岁爷小两岁,奴才是属老鼠的。”

  说完,她觉得吃面实在太不中看了,放下筷子,改拿银匙喝粥。

  四色粥有甜有咸,煮得软烂黏稠,确实很好喝。

  搭配的八味小菜也各具其美,李夕月吃着一小碟拌嫩黄瓜,那黄瓜才拇指粗细,一揸长短,切着花刀,搭配姜醋和花椒油,又爽又脆,顿时醒神通窍。李夕月吃了一口接一口,赞也不绝口:“这玩意儿真好吃!冬天奴才还没吃过黄瓜呢!是火室(古代温室)里养出来的吧?肯定贵死了吧?”

  昝宁点点头:“确实,供御的东西,不过据说外头也有,多贵我也不晓得。像你这样官宦人家的姑娘都没吃过,想必不便宜。内务府给我报的账是一两银子一根。”

  李夕月咋舌:一两银子一根拇指粗的黄瓜!要知道,这几年打仗米价贵,但大米也就是一两五钱银子一石,一石大米一百斤,他们李家上上下下十口人够吃近二十天呢。她现在“呱唧”一口,“呱唧”一口,已经把几个月的米饭都吃了下肚了。

  昝宁问:“怎么不吃了?”

  李夕月说:“不是奴才矫情,这么贵,奴才吃着心慌……夏天的黄瓜,一两银子能买一箩筐。这会儿吃,虽说新鲜好吃,可是价格也未免太坑了。奴才说起来是官宦家的姑娘,其实也就是中人家境,实在当不起这么奢侈。再想想打仗的那些地方,老百姓肚子都填不饱,更是觉得堵得慌……”

  昝宁若有所思一般,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夕月,你说得对。上之所好,下必甚焉。国家现今并不太平消停,百姓的日子更是艰难,宫里和朝堂里,这奢靡之风确实该停一停。”

  “胥吏盘剥之苦,赋税耗羡之重,战争流离之众……太多人仅只活着就不容易了。”他看着李夕月,满眼是赞许,但又说,“但这黄瓜已经拌好了,你不吃它,它也是进泔水桶,所以你能多吃点、别浪费才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御医友情提示:“流感防控,注意戴口罩,勤洗手,尽量减少近距离接触避免飞沫,不熬夜保证免疫力。”

  黄桑:“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可不可以?”

  御医:“what?!”

  李夕月扶额:“完了全中……黄桑你没文化真可怕!”

第76章

  等小太监重新进来收拾好膳桌, 外头天也黑透了。

  昝宁又服了一碗汤药,含着一块蜜饯对李夕月说:“行吧,今天放你一马, 让你回自己屋子里好好睡一觉。不过——”

  他挑着一边唇角一脸坏笑:“不给点好处可不行。”

  李夕月知道他的意思,故意斜插着眼睛往天花板上瞟:“好处啊……奴才再给万岁爷拿些蜜饯来。”

  “脑子被驴踢了吧?”他没好气地笑骂她, “这里现成地摆着一大盒子的蜜饯, 撑死也吃不完。过来, 朕亲自‘教’你给什么好处。”

  李夕月把他的药碗放在桌上,故意躲得远远的:“奴才脑子笨,天天被驴踢, 教也教不会。”说完,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顿时尴尬,赶紧扯了张软纸擦鼻涕, 接着远远地和他请罪:“万岁爷恕罪,奴才失仪了。”

  头脑里昏昏沉沉的, 没有什么胃口, 这症状看起来莫非她也染了风寒?

  眼见昝宁过来,她急忙抬手虚空中推拒他:“别, 万岁爷,奴才只怕也是要生病了, 别把病气过给了您。”说完,又是一个喷嚏, 急忙抽纸擦鼻子。

  昝宁的步子顿住, 有些懊恼。过了一会儿才说:“只怕是我的病气过给你了。”

  可不,昨晚上她贴身照顾他,还为了哄他吃药亲了一次又一次。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茬儿呢?

  此刻只有多关心关心:“你是不是也没有胃口, 浑身酸痛?是不是背上作寒,腿脚无力?……”

  李夕月一一点头,睁着眼睛懵懵的。

  昝宁最后叹了口气:“真是,我害了你了。”然后又紧跟着安慰:“不过也不要紧的,这病来得重,去得也快。今天御医来诊脉的时候,叫他顺便给你瞧瞧。”

  “别。”李夕月赶紧阻止,“御医哪有给宫女瞧病的?就不说折了奴才的草料,仅只传出去就不成话。”

  想想也是。太医院的御医们接触宫里各位大小主子,上至太后之尊,下到答应之微,保不齐哪句话漏出去,自己这里要应对还是小事,万一李夕月落了皇后的眼该怎么办?而且,宫人生病,怕会传染,通常都要挪出去甚至撵出去。他更是舍不得。

  他只能说:“那这样,朕说这汤药效果不错,叫每天送双倍的量来,你及时服用。”

  李夕月仍是摇摇头:“是药三分毒,哪个御医有胆子瞎开方子、瞎煎药的?双倍的剂量,非吓死了他们不可。没事,奴才身子骨也不错,扛得住。”

  只是有些担心白荼,两个人每晚睡一张铺上,脸对脸的呼吸相闻,若是再把病气过给白荼,麻烦可就大了。

  皇帝大概也在想这事,过了一会儿叹口气说:“宫里的规矩,宫女太监生病一般都是挪出去住在神武门旁的杂院子里,配几服药还得自己央人煎。”又不能放回家,宫女一旦归家,是不许再进宫来的。皇帝很为难,最后说:“得瞒着,反正也不是大事,好好休息,喝水喝药,好的也很快。”

  李夕月刚刚的一点精神劲儿现在好像又耗尽了,点点头说:“行,那奴才先回去了。”

  “别忙。”

  昝宁左右转了几圈,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了李贵进来说:“昨儿好像有盛京将军进贡来的猎鹰,虽不是海东青,看着也挺神俊,让上驷院送过来,朕要熬鹰。”

  李贵眨巴眼儿:“现……现在送鹰来?”

  陪着笑说:“天都黑了,还是明儿吧?”

  “不行。”昝宁对李贵一直还有耐心,“跟你说实话,鹰是个幌子,必须现在送过来。然后呢,后院的鹰房旁边不是有空屋子吗?现成的家什,把李夕月的被褥藤箱都搬过去,就说她得替朕熬鹰,离得近方便。”

  “李夕月怎么了?”李贵瞥眼看了看李夕月,不知她是得罪了皇帝呢,还是皇帝又在打新的小算盘。

  他瞧着李夕月没惊惧颓丧的神色,就是恹恹无力的,鼻头发红,像是揉出来的。

  昝宁说:“昨晚上她值夜,被朕的病气给过了,就这样撵出去朕不忍心嘛,又不能再过给其他人,追究起来不好。单独给她一间屋子,好好养病。”

  这一说就明白了。李贵笑道:“奴才懂了,这事不难办,一个时辰就能办得。李夕月既然身子不适,也不宜劳累,粗重活儿奴才唤个小太监搭手,里头铺陈擦拭的细活儿叫个小宫女去干,管教夕月进去就能舒舒服服躺下。”

  “嗯,有新进来学规矩的小宫女,拨一个给她使用,就说熬鹰是累活儿,但为了朕的鹰,少不得人手里紧一紧。”

  想了想,昝宁又说:“还有,朕其实已经大好了,但对外不说,御药房的汤药仍然送,送寝宫之后,再拿罐子给李夕月那里送过去。”

  “啊?!”李夕月忙道,“奴才怎么能抢万岁爷的药喝?”

  昝宁故意虎了脸说:“谁让你昨天软哄硬逼地让朕吃药呢?也得让你尝尝这滋味才是啊。”

  还特意吩咐李贵:“这,叫白荼监督着她,哪天不好好吃药,只管拿尺子打。”

  李夕月:“……”

  觉得他真是荒诞不经!但是又有点暖心。

  不过这么一布置,也能掩人耳目了。上驷院巴结,半个时辰就派专人把鹰送到了,养在后院专门辟出来的鹰房里;李夕月的屋子也很快布置好了,单独的一间,用隔扇隔出里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李夕月搬进去,觉得四处虽然少些陈设,但被褥家什都很满意,加上昏昏沉沉累得慌,顿时就没力气了,简单洗漱了一下便钻进被窝睡觉。

  病中的梦做得奇怪,恍恍惚惚间好像看见自己盘膝坐在皇帝的御榻上,她在梦中疑惑着:怎么就上了皇上的床?正打算下去,又觉得手腕被什么缚着,而周围红彤彤一片,又香又热,竟似在一个巨大的红色瓮中。

  眼睛再一晃,梦中却见皇帝俯身过来,笑嘻嘻的一脸坏,吻了她一遍又一遍,初始还只吻脸,后面就不对了,她被吻得浑身发烫,汗水一层层冒出来,嘴里不断地说:“别……别……”

  突然,那大红瓮里,听见有清凉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夕月,夕月,醒一醒,吃药了。”

  李夕月从那层层的梦里恍惚地醒过来,大红色的瓮不见了,又香又热感觉没有了,当然,俯身过来密密吻她的昝宁也不见了。

  她努力地睁眼,眼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好像还是梦中那个人,但她想着既然刚刚是梦,这会儿应该是自己头脑还昏沉,白荼的影子和那个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就分辨不出了。

  一会儿,汤匙碰在碗底的清脆声音不断传入耳朵,玲玲地如同御宴上的中和韶乐。

  “姑姑,我是要喝药了吗?”

  “对,喝药吧,趁热。”

  李夕月大概正是发热到最严重的时候,两眼昏花,睁开模模糊糊的,干脆闭上眼,说:“姑姑,恕我懒一懒了……”

  随后,感觉那人坐在她炕边,小心地捋顺她披散的长发,扶她半坐起来:“没事,你就懒一懒,闭着眼睛也能喝药。”

  声音有点不对劲,要么可能是新来伺候的小宫女,李夕月烧得也耳鸣,但觉声音有三分熟悉,忽近忽远、忽粗忽细,她此刻脑子转不过来,也怠懒动脑,反正有人扶着,她斜斜地靠在那人的臂膊上,药碗到了嘴边,她张口喝了一口,皱眉说:“好苦!”

  “苦也得喝下去!”药碗不依不饶地搁在嘴唇边,李夕月又喝了一口,然后像日常对姑姑撒娇时一样,“我要点甜的压压味道。”

  “再喝一口,我给你甜的。”

  李夕月再喝了一口。

  张嘴等着蜜饯,然后感觉嘴唇被轻轻地吮吸了一下。

  她觉得不大对劲,睁了睁眼,还没看清,后脖子被揽着,一张脸压下来,近得看不清,而后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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