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珍馐娘子 第17章

作者:果酱果酱 标签: 美食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薛盈表示不服:“明明是他先抢了我的玩具,我为什么要道歉?”

  爹爹不做声了,半响方道:“大姐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偏偏听不进去,爹爹急了,拿出竹尺来抽她的手心,边打边问:“知错了没有?”

  薛盈偏偏固执地扬起头,一声也不吭,爹爹打了十几下,看到她的手心都红了,忽叹了口气,扔下竹尺走了。等爹爹走了,薛盈才觉得手心特别疼,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一连好几天,薛盈都没有再理爹爹。直到一天晚上,爹爹做了酿鱼。那是她最爱吃的菜,她不争气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忽见爹爹冲着她笑了。

  她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却听爹爹柔声对她道:“前几日的事是爹爹不对,我已经谋划好了,过几日我们去京城,不在这里看亲戚脸色了。”

  薛盈高兴地跳起来:“真的吗?我早不想在舅舅家住了。”

  “骗你做什么?去京城爹爹开瓠羹店养活你,不让你再受一点委屈。”爹爹摸摸她的头:“快把饭吃了吧。你呀,脾气也太倔了些,爹爹那样用力打你,你偏偏不肯认错,若是早些松口,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

  那一条酿鱼真是无上美味,只是自己如今再也见不到爹爹了,想到这里,薛盈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偏偏在这时,李维推门走了进来,薛盈万万没想到他会来这里,也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遇到他,一时竟呆住了,就这样挂着眼泪愣愣地看着他。

  李维也觉得这情形有些尴尬,轻轻咳嗦一声道:“这是做什么,我听闻薛娘子昨日临危不惧,口口声声说林娘子没资格审问自己,怎么今日反又胆小哭了起来?”

  这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薛盈慌忙擦掉眼泪道:“婢子才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哭,是想起了从前的事。”

  李维不置可否,默默递给她一方手帕:“去把脸擦一擦,很脏。”

  薛盈再一次大窘,慌忙接过手帕胡乱擦拭了几下,抬眼看上面有明显的碳灰,糟糕,定是刚才烤鱼时不小心蹭上的,自己这一次在李维面前,是丝毫没有什么形象了。

  李维却不以为意,沉声问道:“这琉璃盏一事……”

  李维话还没说完,薛盈便道:“阿郎,这琉璃盏不是我偷的。”

  李维忽然笑了:“我知道。”

  李维这样笃定的回答,倒叫薛盈有些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却听他又问:“想不想知道是谁陷害你?”

  薛盈脱口问:“是谁?”

  李维淡淡道:“大厨房的王娘子。那个曲水纹漆盒,是她在潘楼附近的温州漆器铺里买的。””

  果然还是她,薛盈只觉异常失望,喃喃道:“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没有直接理由害我,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这个我知道,已经让人去查了。”

  薛盈叹息一声:“我入府这些日子,一向与人为善,也没得罪了谁,怎么还是有人揪住我不放?”

  李维扫了她一眼,沉声道:“薛娘子还是阅历不够。这些年我在府衙办案,这样的事见多了,究其原因,无非是爱恨贪嗔痴五个字。寻常百姓为了争一块地,亲兄弟尚且阋墙,动辄死十几条人命,何况偌大的李府?这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薛盈沉默了,她认真看了李维一眼,轻声道:“谢谢阿郎肯相信我。”

  李维愣了愣,想要再说些什么又忍住了,半响方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一查到底,给你一个交待。”

  说着,李维把那曲水纹漆盒递给她,咳嗦一声道:“对了,为了引蛇出洞,这琉璃盏我对外宣称是赏给你的,你先收着吧。”

  薛盈不由愣住了,回过神来忙道:“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琉璃盏,婢子实在不敢收,还请阿郎自己留着吧。”

  李维眉头一皱道:“给你你就收着,那来的这么多话。”

  薛盈见他脸色已是沉了下来,暗想自己毕竟要指望李维替他伸冤,实在不敢得罪这尊大神,忙道:“那我就先收着,等查出背后捣鬼之人,我再把物归原主。”

  李维却恍若不闻,随即起身道:“我有事先走了,你可以休息几天,不必当值了。”

  薛盈忙起身相送,谁知因为这两天进食太少,猛一起身头便有些发昏,竟是直直地向李维倒了过去。

  这可不行,自己这衣服几天没换了,再加上刚刚烤了鱼,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而且还蹭了碳灰。想当初与李维初遇时,只是不小心溅到他袖子上一点醋,他便大为不悦,当场便换了一套公服,这一回,自己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想到这里,薛盈索性横下心来用尽全力向旁边一倾,恩,宁可就这样摔在地上,也不能撞到李维身上,她觉得自己这一回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谁知半途中,一双有力的手臂把她拉住,她竟然直挺挺地倒在李维怀中,皂角香混合着沉水香扑面而来,夹杂着青年男子特有的气息,薛盈觉得一阵恍惚,一时又愣在那里。

  李维也明显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将她放开,皱眉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虽是他一贯责备的话语,说出来却一点也不严厉。这,跟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呀。看来还是李嘉说的对,李维面上虽然清冷,内心还是比较和善的,终是不忍自己摔个狗啃泥吧。想到这里,薛盈忙道:“婢子无事,只是起猛了,头有些晕。”

  李维沉吟片刻道:“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薛盈忙推辞:“婢子身体一向很好,想是这两天饮食作息不正常,睡一觉就好了,实在不必请大夫。”

  “明天我让郑良领大夫过来。”李维不再理他,抬腿向房外走去。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望她道:“本以为你是聪明人,如今看来也糊涂。我是一家之主,这次的事,你该第一时间给我传个消息的,找三娘根本没用。”

第29章

  李维房内,郑良挥退众人低声道:“阿郎,背后指使的人查出来了。”

  “哦。”李维沉声问:“是谁?”

  郑良走上前,对着李维耳语了几句,李维一开始还面无表情听着,后来便渐渐皱起眉头。

  “去把陈管家请来。”李维吩咐道。

  陈管家甫一进房,便发现李维神色有些不对,心情十分忐忑,只得垂手静待他问话。

  李维把手里的书掷下,沉声问:“自爹爹去世以后,你便是府里的管事,你可知为何?”

  “小的愚钝,请阿郎明示。”

  李维淡淡道:“因为你谨慎,知道深浅轻重,绝不会妄传谣言、搬弄是非,也知道谁是这府上当家作主的人,绝不会做出趋炎附势、卖主求荣的事。”

  李维的父亲李佑在世时,林氏母子得宠,亦有不少下人见风使舵,对李维和太夫人多有慢待。也幸亏陈管家心肠厚道,没有跟着众人一起落井下石,所以老太爷去世后,李维才提升他做了管家。

  但李维主事后,当即处置了一批人,雷厉风行的手腕陈管家是亲见过的,想到这里,他背后不由冒出一阵冷汗。

  李维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冷声道:“你也知道,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人。别的也罢了,但府上的人必须忠心,绝不能背地受人指使,干些见不得人阴污勾当。你回下去查查府里的下人,有不妥当的,立即撵出去。”

  郑良在一旁出言提醒他:“大厨房的王娘子是江娘子引荐到府上的,琉璃盏一事是她有意陷害薛娘子,此人无论如何留不得了。”

  “是。”陈管家此时彻底醒悟过来,阿郎此次是想要借琉璃盏一事,好好整顿府里下人。那江娘子也是,阿郎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敢往府上塞人,塞人也罢了,还指使王娘子陷害薛盈,此事闹大了,依阿郎的性子,还能讨到他的好不成?

  想到这里,陈管家也顾不得午睡了,召集手下管事的挨个详查府上下人的底细,但凡李维母舅家引荐的,全都清退了,另外还辞退了几个来历不明的。整个一中午,李府被弄得鸡飞狗跳。

  太夫人一向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却被扰的睡不着。待晚上用饭的时候,特地将陈管家叫过来:“这一中午鸡飞狗跳的是怎么回事?我听春菊说,府上撵走了一批人,他们可犯了什么错处?”

  李维给太夫人夹了一筷菜,嘱咐道:“这笋干倒是很清淡,只是难克化一些,娘娘嚼烂了再咽。”一面扫了陈管家一眼道:“你先下去,这里我和太夫人解释。”

  此次清理难免会有人不服,陈管家正发愁如何回话呢,闻言如释重负,忙一溜烟地走了。

  李维这才缓缓道:“儿子如今是京城的父母官,手中有了权,少不得专有一起小人刺探儿子的情况,若是刺探日常喜好也就罢了,可府衙的公务很多原属机密,若也叫别有用心的人刺探了去,这事情就严重了。所以府上那些来历不明的下人,儿子便做主撵了出去。若是打扰了娘娘午休,儿子在这里一并赔罪了。”

  此时房中还有江芷兰和李嘉陪着太夫人一起用饭,李嘉就罢了,江芷兰只觉如芒在背,头也不敢抬,一粒一粒地吃着碗中的米饭,只觉得食不下咽。

  太夫人本是淡泊的人,平日不怎么对府中庶务操心,且一向信服年少成才的儿子,听他说的这么严重,便觉得有理,也懒得再问许多,转而笑道:“大哥儿在朝廷的差事最重要,又何需赔罪。按说府上这么多人,也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李维应了声是,转头看向江芷兰,她倒是还算镇定,依然低头吃饭,好像此事与她无关一般。

  李维内心冷笑一声,陪太夫人用完晚饭,便借口处理公文去了书房。谁知江芷兰也跟了过来,低声道:“表哥,我……”

  李维打断她淡淡道:“我听说,舅舅喜迁扬州知府,不日即将赴任,你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李维说到这里,江芷兰的眼眶已经湿了:“表哥这么说,应该是非常厌弃我,想要赶走我吧。其实我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片痴心,表哥真的不懂我的心吗?”

  李维的目光依旧清冷:“如果凭着自己的痴心就能陷害无辜的人,这痴心不要也罢。”

  江芷兰的声音已是带了怨毒:“表哥难道真的为了区区一厨娘,就要赶我走?”

  李维的目光已经不带任何温度:“此事与薛娘子无关。你是娘娘的娘家人,应该知道我们母子从小的经历,也该知道我最厌恶内宅妇人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你这么做,又与当初的林支婆有什么区别?”

  说完这句话,李维也懒得再理江芷兰,头也不回地去了。

  薛盈房内,陈娘子对她说明王娘子的情况,叹息道:“前天一早,王娘子便被撵出府了,江娘子也回舅老爷府上了。”

  薛盈心里乱乱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又有一丝疑惑:“江娘子和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指使王娘子陷害我?”

  陈娘子压低了声音道:“这话也就是咱么私底下说说,江娘子是个有手腕又心量窄的人,八成是觉得你厨艺好,太夫人和小娘子都喜欢,所以有些嫉妒吧。”

  “这也不对啊,我厨艺再好,也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于她能有什么威胁。”薛盈觉得这个理由不通,皱眉思索了许久,只觉得头大如斗,索性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陈娘子忽得一拍脑袋道:“你看看我,来这里尽说些别人的事,正经事反而忘了。有一件喜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从杭州贩来的生丝,前日已经全部卖出去了,足足赚了二千贯钱。这还多亏了薛娘子给我们母子二人指路,我这棺材本算是赚足了。一早我们说好的,这些钱对半分,明天我让他给你一千贯。你有这些钱,也不用在府里苦熬着,可以继续经营瓠羹店了。”

  听到这话,薛盈顿时愁闷全消,拍手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看来我扩张瓠羹店的钱终于有着落了。”

  送走陈娘子后,薛盈暗暗盘算,自己在李府帮厨一年,年底算上赏钱薪金可以有二百贯,再加上卖生丝赚的一千贯,这一千二百贯钱足够她租下隔壁的铺子,再请个帮佣了。

  薛盈正想得出神,不留神外间天色已暗下来,原来是今冬第一场雪缓缓飘落,先时不过星星点点,其后却如撒盐飘絮一般,渐渐密了起来,青砖灰瓦都染上了淡淡的银色,她欣喜地想:下初雪的时候,最适合吃梅花汤饼了。

  先炖上一锅鸡汤,等锅开了小火慢慢熬煮。趁这个时候,薛盈走出房门,庭院中的那几株白梅开得正艳,她冒雪采摘了一些,与少许檀香木一起加入水中烧开,稍微浸泡一会儿,将梅花滤出。留下汤茶备用。

  接下来,她又在面粉中加入一点点红曲粉和煮梅花用过的汤水,和成光洁的面团。

  面团和好后,薛盈再将刚才滤出的梅花加入其中,擀成一张圆圆的面饼,面饼呈谈红色,样子十分可爱。

  薛盈取出一套梅花磨具,压出一朵朵淡红的梅花。那一厢鸡汤也煮熟了,蕴漾出一室的雾霭鲜香,薛盈将梅花饼下入鸡汤中煮熟,出锅前撒上少许小葱,梅花汤饼就做好了。

  煮熟的梅花饼颜色粉粉嫩嫩,配上黄澄澄的鸡汤,青碧的小葱,和天青色瓷碗,看上去像是一副画,薛盈都舍不得吃了。

  犹豫了片刻,薛盈才舀了一勺汤饼送入口中,梅花饼煮得又软又滑,一口咬下去有淡淡的梅花香,还带着一丝檀木的宜人香气。鸡汤醇厚清鲜,小葱辛香提味,给原本清雅的梅花汤饼带来一丝人间烟火气。

  很快的,薛盈便把面前这碗梅花汤饼吃完了,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锅里还剩了一些梅花汤饼,她也懒得收拾,索性就摆在那里。

  雪下得越发大了,打在窗纸上扑簌有声,隔着窗户望去,庭院楼阁都失却了本来的颜色,白日里繁华喧嚣的万物,都静静湮没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下。薛盈本是旷达的人,此刻却无端觉得有些空寂,起身又往炭盆里添了些炭,让火烧得更旺些。

  已是傍晚,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窗外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了。薛盈叹了口气,正打算起身去收拾碗筷,忽然发现有人提着一盏风灯走来,那灯光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只一点点昏黄的光晕,便照亮了这无边的雪夜。

  外间雪这么大,究竟是谁来了呢?薛盈心中纳闷,因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隔着漫天而落的雪片,只隐约看见那人身量挺拔高颀,岩岩若孤松独立。

  薛盈心下一惊,难道是?

  砰砰砰,外面有人在敲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金陵小食光》求个收藏啊^_^

第30章

  薛盈打开门一瞧, 竟是李维提着风灯冒雪而来,不由愣在那里。透过那盏风灯,依稀可以看见密密的雪片飘过来, 带着阵阵寒气, 她当即瑟缩了一下。

  李维看了她一眼, 默默将门关上, 咳嗦一身问:“身子好些了吗?”

  说起这个, 薛盈当即想起今早郑良领了一位大夫来,又是诊脉又是抓药忙活了半天,最后竟说她气血虚弱。这可真是笑话。依照自己看法, 完全是因为来到李府后, 远不如在瓠羹店那么忙,活动变少了,所以身体才会变差。

  薛盈忙笑道:“婢子已经没事了,多谢阿郎惦记。其实,真的没必要去请大夫, 婢子明日便可以去大厨房当差了。”

  李维极少来下人的屋子, 乍从雪地里来,只觉得室内光线甚暗, 定一定神才看见,薛盈身着天青色窄袖衣, 月白色百褶裙,披着月白色素面妆花褙子,映着昏黄的灯光, 越发显得面色莹润,身段婀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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