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 第255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不必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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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庐陵长公主府上,听说言尚的父亲走了,长公主从榻上翻身坐起,轻轻哼了一声,目中神色却很复杂。

  因为觉得最近长安不太平,长公主长了心眼,她不碰政治,但会让人去打听最近发生的事。暮晚摇那边就是她打探消息的重中之重,所以仆从们才会连言父走了这样的消息,都来禀报长公主。

  长公主心中不安,想言父走了,会不会昭示着言二郎要让他家人离开,才会在长安谋事?

  而言父……

  长公主目中浮起回忆色,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兄长第一年办科举,那一年的探花郎好像也姓言。当时她们一众公主,都为之倾倒。当年那位言探花妙年洁白,引起的轰动可远超过如今朝上这位风度有佳、进退有度的言二郎。

  二十余年过去,又一个轮回开始了。

  长公主沉思之后,吩咐仆从:“从今日开始我要为亡夫祈福,请道士巫师来祭祀祷祝。我要闭门不出一个月,外面什么事,我们都不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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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科举放榜,丹阳公主府的府门快要被踏破,要么是来找暮晚摇求推举,要么是自己厚着脸皮来找言尚行卷。

  因言尚是吏部的考功郎,负责的本就是科考一事。他头一年负责此事,将规矩变了变,将考题类型也适当变了变。先前那些以为万无一失的士子们都有些慌,世家们都为此来打听情况。

  好在言尚名声在外,众人都不敢太过分。

  言尚也不过是尝试一下对科举的变革——昔日他与自己老师闲聊时说起,科举一味只盯着诗文取第,不太公平。

  那时刘相公说要为世家妥协。

  而今言尚便要一点点打破这种垄断,尝试不同方向。他不必和世家鱼死网破,一点点试探就是。

  这一年的科考,寒门取第的人数比往年高了三成,如此比例,世家那边还可以接受,寒门这里格外振奋。这一切正如暮晚摇最开始计划的那般,把持住吏部,寒门才有机会。

  言尚并非不给世家活路,并非要逼得世家鱼死网破。世家们亦是觉得,既然寒门注定崛起,那言二郎这般雍和温雅的人做领头人,总比对上一个雷厉风行、严苛无比的寒门领头人好。

  彼此心知肚明,让利的让利,上位的上位,处处一派和善和谐。

  科考之后,朝廷官员调动,韦树被安排进礼部,升官为礼部郎中,主管大魏和周边诸国的商路贸易事宜,将他这些年出使所得拿出来用。

  这一年的四月,太原府出现兵乱,北都太原尹被乱民杀死,引起中枢震惊。中枢连忙要从长安派官员去镇压乱民,但是长安的官员们各个不愿意去地方不提,又一听到太原如今如何乱象,便纷纷推辞不想去,怕自己有去无回。

  言尚主动请旨,请求前往太原平定乱局,安抚百姓。待长安挑选好新的太原尹,言尚再回长安。

  中枢既然没人想去,那言尚想去,这调令就下得格外快了。言尚以观察使的身份下太原,朝廷给了他一万兵马,前去平乱。

  太原事务在言尚去之后就开始趋于稳定,长安中官员心情复杂,听从太原传来的捷报连连,说言二如何稳定局势、如何一家家拜访民众、如何开辟府衙和百姓同吃同住、如何改政策……在此期间,言尚只动过一次兵,且太原在他去之后没有死过一人。

  朝廷中人不得不承认,论实务,言尚确实从没掉过链子。

  六月份的时候,长安中已经不在意太原的事情,中枢派遣新的太原尹去接管太原,让言尚回朝。这一月,皇帝如往年那般去避暑山庄休养身体。皇帝年年如此安排,没有一年改过,众人已经习惯。

  这一次离长安前,皇帝依然让太子监朝。

  暮晚摇被皇帝召见,世人都说皇帝偏爱这位和过亲的幼女,总喜欢带幼女一起去避暑山庄,常日相处。然而内情如何,大约只有暮晚摇自己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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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暑山庄在钟山脚下,一夜后天亮,暮晚摇前去向父皇请安。那些服侍的小内宦却说,陛下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就不见公主了。

  暮晚摇神色略微一顿:“刘公公不在么?”

  小内宦欠身:“刘公公在长安办事,此次未曾随行。”

  暮晚摇不耐烦:“那让成安来见我。我总得问一下我父皇身体如何了吧?”

  小内宦依然赔笑:“成公公生了重病,这一次也未曾随行。只有臣这样的菜随行。”

  暮晚摇挑下眉。

  那内宦偷偷抬眼,见公主对他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小内宦心跳突突,差点以为公主看破了这些事。但暮晚摇并没有多问,转身便回去自己的住处,让小内宦松了口气。

  暮晚摇跟随行的大臣们聊了几句,就回去歇息了。她夫君不在身边,她有些意兴阑珊,觉得无趣。看了会儿书没意思,抚了一会儿琴也没人欣赏,暮晚摇就坐在妆镜前,重新开始梳妆了。

  如今夏容已经嫁人,暮晚摇身边的得力侍女正式变成了秋思。秋思从外头打听一排回来后,忧心忡忡地对公主说:“今年避暑山庄管得好严,婢子哪里都去不成,那些太监不管给多少好处,都不放行。”

  秋思:“殿下,你说会不会出事吧?”

  暮晚摇凝视着妆镜中照映的自己的美貌,慢悠悠道:“出事不怕。不出事才奇怪。”

  秋思登时紧张:“啊?!”

  暮晚摇垂头,象牙梳柔柔地拂过她的青丝鬓角,她静默沉思,不与侍女交流。而就在这时,外面乱糟糟声突然响起,引起了屋舍中主仆的好奇。

  方桐不经通报就闯入外舍,声音紧张:“殿下,出事了!秦王领兵马包围了避暑山庄,说什么‘清君侧’‘除奸佞’!”

  秋思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急匆匆掀开帘子,她看到方桐身上的血迹,脸色一下子吓得苍白,六神无主地看向公主。

  暮晚摇手中的象牙梳一顿,她嗤笑。

  暮晚摇低喃:“到底还是走了这一步了。”

  秦王谋反……是她和父皇一手逼出来的。从去年逼到今年,终于将秦王逼反。

  因要除姜氏,因不能让姜氏背靠秦王强大,所以皇帝在他的最后几年中,一定要把如今世家势力最强的姜氏困住。秦王如何不怨,如何不反?世家、世家,就如皇帝的魔障一般——

  皇帝有生之年,一定要将世家打压得没有出头机会。

  他死前,一定要让寒门压住世家。

  不等仆从们再问,“啪”地一声,暮晚摇将梳子扣在了案几上,站了起来。她提步向外走,衣袂飞扬,气势凶煞。走到方桐身边,她顺手拔过方桐腰间的剑,纱帐自长剑的锋前拂过,当即碎成两半。

  秋思等女跟随着这般昂然的女郎,都心中安定下来。

  暮晚摇边提剑向外走,边吩咐:“登角楼,换旗帜!说秦王谋反,让四方诸侯来长安护驾!”

  “让此间留守所有的大臣来见我!说秦王已反,不必顾忌。让他们临时代替将军一职,点兵点将,佑得陛下平安,少不得他们的好处!”

  命令一道道发出,有条不紊,众人渐渐寻到主心骨,不再慌乱。

  方桐紧跟暮晚摇:“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

  暮晚摇抬眸,冰雪的眼中露出几丝嘲讽,她望着皇帝寝殿的方向,声音古怪:“我们去我父皇的寝宫看一看……看今年的这次避暑山庄一行,他是有什么目的,是病得有多重,才见都不敢见我。”

  如今没有父女之情,只有君臣之情。暮晚摇倒是要看看,皇帝是否如自己想得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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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山上尘雾纷扬,早已在此地埋藏数日、数月的兵马们扬着尘土,在将军们的带领下向山下的避暑山庄杀去。这批将士隶属南衙,和秦王的私兵也没多大区别。

  再有姜氏借兵借道,自然所向披靡!

  猎猎兵马朝下,秦王也披甲穿铠,手持长剑,跨骑良驹。自李氏一族败退后,秦王接管兵部,经营近十年,兵部已被他管得如同铁桶般,只听他令,不闻君令。皇帝步步紧逼,谁又愿意一退再退。

  秦王挥着手中剑,带头向山庄中出去。他的亲兵杀掉了山庄外的守卫,他一箭射死角楼上的勘察兵,声震如雷:“诸位将士,尔等都是大魏英雄!近年我父皇年老多昏,偏宠我六妹。我六妹一个女郎,又被言二那样的奸佞之人哄骗。

  “朝政被他们把持,一时间朝堂只知海内名臣言素臣,而不知我父皇!今日我等便要清君侧,将我父皇从奸佞小人手中救出!儿郎们,若是信我,便与我一同杀进去!

  “今日事成,尔等通通有赏!”

  将士们受到激励,气势更强。他们眼中泛起凶悍兴奋之色,虎视眈眈地盯着避暑山庄。他们听信秦王的话,觉得自己在行正义之事。在秦王的亲兵带领下,附和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秦王威武!

  “定不辱殿下之命!”

  避暑山庄哗然惶恐,陷入混乱,眼看着他们攻城略地,如蝗虫般铺袭而来。跟随皇帝的臣子们惊慌,连忙去寻陛下,去寻这里能做主的丹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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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钟山不到十里的路,言尚带着兵马潜伏于荒地,已经在此处等了一月有余。他借着太原兵乱一事出京,而他接到的真正圣旨,却是提防秦王谋反。

  皇帝、暮晚摇、言尚,皆知如此紧逼之下,会将秦王逼反。然要世家消糜,此举必不可少。

  勘察兵日日登上角楼眺望长安,这一日,刚登上角楼便看到了长安那里旗帜的变动。勘察兵当即骑马向府君相报,尘烟滚滚,数马纵于平原,言尚已深吸口气,对局势有了猜测。

  他点兵上马,已有决策。

  同时间,有信使骑马狂奔,快速到言尚帐下。信使气喘吁吁:“郎君,这是陛下给您的——已是十天前的信件!请郎君亲启!”

  言尚撕开信纸,看了信件后,面色没有变化。他将信纸交到韩束行的手中,让对方收好。言尚依然整兵,让将士们随他前去钟山救驾。

  韩束行紧张:“二郎,可是局势有变?陛下又给了您什么旨意?”

  言尚眼眸轻轻勾了一下。

  他的微妙表情少有人察觉,但若暮晚摇在,便能看出他的情绪变化——嘲讽,疲累。但也早有准备,早有预料。

  言尚告诉韩束行:“陛下没给我什么新的旨意。他只是告诉我,我的妻子在钟山下的避暑山庄。”

  韩束行没懂:“殿下不是一直跟陛下在一起么?我们早就知道了。陛下特意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言尚微笑着眺望钟山下的尘烟滚浪,道:“他是怕我故意延迟救驾,故意拖延时间。兵马之事,时间刻不容缓,每拖上几个呼吸,局势都会瞬息万变。他只是要保证我不会借故拖延,他只是觉得……我可能借故拖延,不肯好好救驾。”

  言尚嘲讽道:“他的意思是,避暑山庄,只有摇摇。如果我不救,摇摇就会死。他想看我到底救不救。”

  韩束行:“……你们大魏的皇帝,未免太多疑。二郎为他费心费力,他还这般猜忌二郎。”

  言尚没说话。

  他心想以前也不是这样,即便是三年前,老皇帝都没有这样。只能说明随着老皇帝身体便差,老皇帝越来越不相信所有人……似乎只有利益才能持久。

  言尚不再多想这些,他厌烦朝廷争斗,厌烦和皇帝的勾心斗角。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若此君不足恃,卷而走也!

  言尚传令将士们,向钟山驱兵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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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军闯入,烧杀抢掠,毫无纲常。众大臣在山庄中躲藏,找到暮晚摇后,他们惶惶地跟随公主:“殿下,秦王兵马望之如蝗,我等不能挡啊!”

  暮晚摇边走边冷声:“不能挡也得挡。你们只需挡住数息,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她心中幽幽然,心想这是收走兵部的好机会……谁也别想拦她救驾之功!

  大臣们:“谁?殿下已经派人去长安求助了么?还是有四方诸侯来救驾?殿下……”

  暮晚摇厉声:“这与你们有何关系?你们只需忠君之事便可!秦王兵马已经打到城前,你们跟着我干什么?还不去调兵,还不去将山庄中的所有将士整合?

  “若事事都要我亲力亲为,要你们何用?

  “秦王已反!尔等难道还和他一同做乱臣贼子么!”

  喝退大臣们,暮晚摇在方桐等卫士的保卫下,已经到了皇帝的寝宫。宫外有内宦拦着,依然不让暮晚摇进入。然而这一次,方桐等人直接动手,暮晚摇毫无顾忌地向宫中闯去。

  她做足一个为人子女该有的架势,口上道:“乱贼已至!儿臣护送父皇逃出此地,谁敢阻拦,便都是乱贼一派,要弑君称帝!”

  内宦们慌张的:“殿下,殿下你不能乱闯……”

  不能乱闯,暮晚摇也闯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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