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晋王妃原本觉得丹阳公主在一众皇室中,算是给自己面子的。但是现在看来,丹阳公主也是瞧不起自己这个继室,一点面子不给自己。
晋王妃愤愤不平地离去,声称自己要住在避暑山庄,直接在这里等消息。
晋王妃一走,暮晚摇就吩咐让自己的几位幕僚亲自走一趟,让那个姓郑的豪强去安抚春华兄长一家,也闹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抢占人房田。若是处理得好此事,直接让郑氏哄骗春华兄长把卖身契拿回来最好。
春华的兄长就是一个浪荡子,撒泼这种事,应该做的惯。
把这件事的影响力降低,然后不能让晋王妃知道春华已怀孕的事……晋王府太缺一个孩子了,暮晚摇不想春华因为孩子的原因,入了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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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凉亭,华灯幽若。
宫帐下,皇帝身上盖着一层薄锦褥子,正闭目睡在榻上。凉亭外四面有湖,锦鲤跳水,荷花芬芳。
此处格外幽静。
一位躬身而入的内宦进了宫帐内,俯身到闭目的皇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皇帝似笑了一声。
他睁开眼。
龙目沉沉,看着夜色,慢悠悠道:“如此说来,摇摇是替那个侍女保住了胎儿。而再看如今这摇摇死命不让晋王妃见那个侍女的架势,大约那个侍女的孩子,是晋王的。”
他若有所思:“摇摇竟然不想让自己的侍女进晋王府啊。”
内宦道:“六公主本就不与晋王多往来,是晋王妃总喜欢找六公主的。”
皇帝道:“毕竟是金陵李氏嘛。当年多风光,现在不在长安了,然而朕都只能暂且将他们逼回金陵而已。朕若要铲除李氏,北方还好,南方的世家,朕恐怕就要失心了……摇摇的存在,还是很重要的。”
他默了一下。
道:“就是太重要了。”
所以有时候才觉得,幼女留在乌蛮才是最好的。
暮晚摇若是留在乌蛮,李氏不能借助暮晚摇一点点重新渗入北方,北方的世家也不能和南方联手……世家们势力这般切割着,再有寒门入世,如此这般,皇权才能高枕无忧啊。
皇帝现在虽然不理政,但显然天下局势,尽在他掌控中。
皇帝微低头,说:“其实那个侍女入了晋王府,也好。”
内宦心里一咯噔。
心想皇帝的意思,是想让丹阳公主和太子分心么?为了不让太子得到李氏的助力?
内宦悄声:“陛下若是想,可以让人悄悄给晋王妃露个底,让晋王妃知道那个侍女怀孕的事。晋王太需要一个孩子了……晋王妃若是知道那个侍女怀孕,会不顾一切地要带走那个侍女。
“毕竟晋王没有孩子,实在有些可怜。”
皇帝哂笑。
皇帝说:“朕懒得动手,懒得管他们这些小孩子的事。
“你看着吧,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你我且看他们会如何使手段,把这件事闹出个结果来。”
皇帝望着幽若安静的湖水,湖水无波,湖水下面的波澜,却从未有一日停止。
良久,皇帝缓缓说:“成安,你说这天下做皇帝的人,是仁心最重要,还是野心最重要,或者背后势力最重要,焉或者手段最重要?你说这天下,要成为一个皇帝,到底怎样才是最合适的?”
名叫成安的内宦小声说自己不知道。
皇帝疲惫道:“你随便说说吧。”
内宦想了想:“也许只有背后势力强大,才能坐稳龙座。”
皇帝淡声:“那也会受背后势力的牵制啊。怎么坐上的皇帝宝座,必然会怎么失去。”
内宦:“那便需要有御下的强力手段。”
皇帝:“御下强狠无情,只会让人怕自己。时间久了,闭目塞听,没人敢告诉你天下真正的样子了。你掌管着朝臣,却看不到百姓。”
内宦为难:“那便是仁心最重要吧。爱民之心最重要,只有爱民,才会对天下有共情博爱之心。”
皇帝道:“恐怕只有仁心没有手段,最后也不过为奸臣把持朝政。”
内宦额上渗汗,实在说不出来了。
到最后,他只能苦笑:“所以还是陛下您最厉害。您已三年不理朝政,这天下……却依然掌控在您手中,什么也瞒不过陛下。”
皇帝哂。
他说:“然而我老了。”
成安心中不舒服,戚戚唤了声“陛下”,已不忍心多说。他跟随陛下几十年,而今自己都老鬓斑白,更何况陛下呢?若是先后在还好一些……可是现在,陛下真的是孤家寡人。
皇帝也默然,不再和内宦讨论这些。
皇帝闭上了眼,重新睡了过去。
内宦为皇帝盖上被褥,听到睡梦中,皇帝模糊地说了一句:“阿暖,我没有杀二郎。”
成安一怔,低头俯看皇帝瘦削疲惫面孔,目中含泪,默默退了下去。陛下心魔已成疾,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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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妃日日去烦暮晚摇,目的就是要见春华一面。
暮晚摇也怕自己态度太坚决,让晋王妃生了疑心,便让春华稍微收拾一下,见了晋王妃一面。
春华在病床上,容颜有些枯损,让晋王妃吓了一跳,觉得和当初自己见到的那个美人完全不同了。
但是晋王妃也因此略微满意,若是春华容貌太盛,对她自己也是一个威胁。
晋王妃得寸进尺,见了春华后,晋王妃就想让自己带来的医工给春华诊脉,看看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养得这么憔悴。
春华骇然,死活不肯,唯恐自己怀孕的事被晋王妃发现。
晋王妃正逼迫着春华,暮晚摇从外推门而入,说:“这里有专门伺候父皇的奉御医在,嫂嫂你班门弄斧干什么?”
晋王妃被暮晚摇不留情面的面说得面红耳赤。
晋王妃只道:“是我们殿下听说春华娘子病了,关心之下才……”
暮晚摇:“这里有奉御医在,不用操心。”
暮晚摇脸色冰冷,说完就往屋外走。晋王妃只好跟着她一同出去,于是旧话重提,说起春华的去留问题。
屋中,春华心焦无比。
她最恨自己无能,如今成了公主的拖累。
不管她是想落胎,还是她不想进晋王府……她都是不想成为公主的拖累啊。公主已经很不容易了,公主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里,怎能被她耽误呢?
春华心中煎熬,既想念刘文吉,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又恨自己怀孕,却因为怕再也无法怀胎,而不忍心打胎……她太过为难,左右都觉得是一条死路。
公主如今为她兜着,也不过是护着她,不忍心她和自己的情郎分离。然而……她焉能忍心看公主因为她而受到晋王威胁?
毕竟……那也是一个王。
公主身为女子,天生就比王低一头。
春华颤颤从床上起身,扶着墙,一点点走到门口,去偷听外面暮晚摇和晋王妃争吵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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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和晋王妃几日来日日因为春华的去留而争执。
晋王妃有卖身契,她占着理;然而暮晚摇性格强硬不放人,晋王妃根本没办法。
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关系,说那个逼迫春华兄长一家送出房田的人,是效忠公主的豪强。
晋王妃也是着急,怕对方认了错,那春华兄长没脸没皮地过来讨要卖身契,再有暮晚摇推波助澜……自己抢不走春华。
抢不走春华,会影响晋王妃和晋王的关系。
今日眼看着又是争不过暮晚摇,吵不出结果,晋王妃心烦意乱,已经打算走了,却突然,晋王府的一个卫士闯了进来。
那卫士不顾公主还在,直接高声向王妃禀报:“王妃,不好了!我们殿下被人射中了大腿,倒下去了。”
晋王妃惊,脸吓得白了。
那个卫士快速地看了旁边的丹阳公主一眼,眼神很奇怪。
暮晚摇忽得站起,眼皮直跳,有不好预感。
果然那个卫士快速道:“是那姓郑的一个武夫,站在角楼上,射中了我们殿下。我们殿下本来只是去见春华娘子的兄长,那姓郑的却也在。姓郑的不知道这边是我们殿下,从二层楼上一箭射下来,射中了殿下大腿。”
暮晚摇顿时惊怒:“胡说!”
她唇开始颤抖:“我已让幕僚去了解情况……”
说话间,她这边的人也来通报了。
一个卫士气愤道:“殿下,那家姓郑的起初不认得您派去的幕僚,因那几个幕僚没有拿信物,只说是公主府上的人,对方不承认。咱们几位郎君都被打了出来……后来他们认出来了,才把人请进去。可是那个姓郑的射中了晋王,害怕不已,来问殿下怎么办。”
那卫士厉声:“郑家这一次抢占良田房舍,是因为户部要收租,他们要从民间征税征钱!他们是为了太子!”
晋王妃冷笑:“原来如此。看来确实是听令于公主殿下了。暮晚摇,你当真不知此事么?”
暮晚摇睫毛颤抖。
她半晌道:“我是知道的,我应当是知道的……豪强有钱无权,只能依附世家和皇室。郑家是我给状的胆子,只是我只知道豪强去收租,我并不知道背后这么多事……”
晋王妃:“但正是他们有你壮胆,才伤了你五哥!”
暮晚摇头晕了那么一下,向后退了两步。
晋王妃怒火中烧:“暮晚摇!你太过分了!我要去向陛下告状!那姓郑的是你母后留给你的人,你管不好人,现在还把你五哥给伤了。你五哥只是想要一个侍女,你就这般过分。”
暮晚摇张口,却又忽的收住话,觉得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太巧合了。
好似背后有一只手在推着这一切。
要她和晋王决裂,要她和晋王敌对。
春华成为了其中的一个起因,一个牺牲品……暮晚摇沉眉,心想到底是谁在推着这一切。
对方是要她倒霉,还是要通过她,再去让谁倒霉?
晋王妃看暮晚摇不说话,转身就要娶找皇帝告状。此时局势逆转,她已经成为了赢家。只要到皇帝面前告一状……竟敢伤自己的兄长,暮晚摇这般不顾骨肉血亲之情,岂不让人寒心?
暮晚摇冷冷地看着晋王妃的背影,心中也开始煎熬。
她攥紧手,拼命想这件事的背后谁会得利,自己该如何自救,将自己从这件事扯出去。思前想后,似乎春华是必须要被牺牲的那一个。
暮晚摇煎熬之际,屋中门突然被推开,春华趔趔趄趄地撞了进来,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