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 第93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她也信了。

  但是太子一次又一次……这次直接来治罪,要从她府上抓走犯事的人,要审查长公主多年来的案子!

  庐陵长公主大怒:“我要见陛下!我要向皇兄告状!暮朗!你真是混蛋!你真是心狠……连自己的姑姑都不放过!”

  暮朗,是当朝太子的大名。

  没人敢叫。

  可见庐陵长公主是如何气疯。

  来搜查公主府的人,敢动别人,却不敢拦长公主。长公主气得自己驱车,就要亲自去樊川见皇帝,向皇帝告状。

  她已经驱车半里,马车却被人拦住。

  以为是那帮搜查长公主府邸的人连自己都不放过,长公主气得抽鞭而出。她从马车中跳下,一鞭甩出,打在了拦车的人身上。

  却是俊朗的青年郎君,被她一鞭抽到,长发微散落在颊上,鲜红一道。

  冯献遇愕然向她看来。

  长公主见到是他,先是惊,然后怒:“怎么,连你也要拦我?滚开!”

  冯献遇一把抓住长公主的手,逼迫长公主回到了马车中,躲开周围民众的围观。在车中,他撩袍跪在长公主面前,仰头恳切:“殿下,这是您难得刷一次好名声的机会,岂能放过?这是太子殿下与你合作的最重要一个环节,岂能半途而废?”

  庐陵长公主冷笑:“合作?到了今天这一步,我算是看出来根本没有人想和我合作。都是在哄骗我,利用我……”

  说着说着,她面容惨白,浑身发抖。

  只觉得若是皇帝一死,恐怕自己是真的要跟着一起死了……

  冯献遇急声:“殿下不可如此!我可为殿下去见太子一面,与太子私谈,请太子明示。太子若是真不肯留殿下一条生路,殿下再去向陛下告状也不迟。而今天下,郑氏为人唾弃,殿下怎能将自己和郑氏放到同一水平,失了民心?”

  庐陵长公主茫然地看向他。

  好半晌,她才迟疑着点了头:“冯郎,我便信你一次。太子不拿我当姑姑……到头来,我竟要靠自己的情郎来救自己。”

  她惨然一笑,头靠在车壁上,向来明媚妖娆的面容,此时黯然无比。

  冯献遇低下头,轻声:“殿下不必如此绝望。事情不到那一步……太子必是认您为姑姑的,太子拿您动刀,也不过是不避嫌而已。您只有配合好了,日后才有生路。”

  庐陵长公主俯眼看着他,静静道:“那你就去做吧。我养了面首这么多,却没有一个当用。搜查公主府的人到了府前,一个个都吓得四处逃窜。偏偏你还敢来找我,不怕被我连累……冯郎,多谢你。”

  冯献遇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他微偏过头,绷住脸,不让自己去看这个女人那般萧索的表情。

  他如此作为,也是不希望她倒台。他既靠她当了官,日后还得靠着她继续升官……只是她的萧索,也让他心中黯黯,想着天下局势,朝夕祸福,实在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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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如此,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夜里,内宦再一次将事情最新进展报告给皇帝。

  称言二郎如何入狱,民众如何为他请求;

  称暮晚摇如何决然,自断臂膀,为民请命,请求查办天下豪强;

  称太子是如何在朝堂中肯定丹阳公主的请书,太子又是如何对庐陵长公主下手……

  皇帝慨叹:“精彩。

  “没有一个人落下,没有一个人拖后腿。局势变化如此有趣,牵一发动全身。本是一个侍女怀孕问题,小打小闹到了这种程度,朕对他们……越来越感兴趣了。”

第58章

  皇城关闭后,位于尚书省右厢的刑部, 迎来了秦王。

  年过五旬的刑部尚书请秦王入堂谈事, 秦王一路负手而走,脸色冷沉。到进屋坐下, 喝了杯水后,被外头暑气熏的一身热汗好似才缓解了些。

  秦王长长吐口气,看向躬身立在一旁的刑部尚书。

  他冷呵一声:“舅舅且说说, 如今是什么情况?”

  刑部尚书是秦王殿下的舅舅, 但君臣有别,他此时也很头痛。

  道:“无非是按照律法,当众杀人的言二郎该杀;然而据说这几日皇城外,日日有百姓聚众相闹, 还有那些不好好读书的士人,也不知此时瞎折腾什么,天天上书褒奖言二郎所为。”

  看眼秦王阴晴不定的脸色,刑部尚书道:“照他们的说法, 言二郎杀了人,反而成了圣人, 该被供着了。”

  秦王道:“如今局势, 可不是被供着了么?”

  秦王道:“好大气魄!杀一人而得天下士人之心, 得天下百姓之心。这时候要是把他杀了, 我等和他怕是都要青史留名了。

  “不过他留的是好名,我等留的就是‘酷吏’恶名了。”

  刑部尚书道:“然而若是不杀他,律法如何解释?难道官寺要鼓励这般杀人行径么?日后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想杀谁就杀谁,这世道不就乱了么?”

  秦王说:“那便杀了他。”

  刑部尚书不语。

  秦王瞥他这个老头子一眼,冷笑:“怎么了舅舅,不让杀说不合律法,孤现在让你杀,你又不敢了?”

  刑部尚书苦笑。

  道:“殿下明鉴。我等都是士人出身,当官除了为民做主,不也是求一个名么?杀了言二郎,这名……便是没了。老臣年纪大了,还真下不了这个狠心。

  秦王“哦”一声:“让你杀你不敢,让你不杀你说不行……看来舅舅是要把这个难题丢给孤了。”

  尚书低头低声:“老臣本就是为殿下效力。只要殿下下令,老臣就算不想杀,也会批字杀的。”

  秦王不语了。

  他因为娘家关系,自入朝就轻易掌兵部、刑部、吏部三大部。

  尚书六部之中,吏部排名第一,之后才是太子所管的礼部和户部。

  而太子掌户部,是杨家等人操作的结果,掌礼部嘛……则是太子的先天好条件,皇室宗亲是肯定会把礼部交给太子掌的。

  所以说,太子掌财,秦王掌兵。

  秦王从来就不觉得储君之争,自己会输给太子。

  今日事情落到这一步……也让秦王暗恨。

  原本想靠一个侍女,送入晋王府,将暮晚摇一军,让暮晚摇和太子离心,甚至让太子因站豪强那一方而失民心……谁料到暮晚摇那丫头今非昔比,竟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自断臂膀,砍掉了自己身后的豪强。

  郑氏一族啊!

  暮晚摇那丫头居然有这种魄力,不光断自己的,还上书让太子整顿天下豪强。

  豪强虽是豪强,却到底不是世家。暮晚摇没有动了世家的利益,那些世家这么多年来估计也有不少烦豪强的……正好趁这个机会里应外合,将权势重新归整。

  暮晚摇没有拖后腿。

  而太子那般在秦王眼中、本就阴险狡诈的人,更是没在这个环节出了漏子。

  所以事情到这一步,暮晚摇损失了一个侍女,看似和晋王有了纠葛……然而暮晚摇为太子作出的牺牲更大。看在暮晚摇自断郑氏的强力相护的面子上,太子也不会跟暮晚摇在这件事上离心。

  到底不过是一个侍女而已,哪有一方豪强重要?

  秦王叹气,真不知道局势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自己没有捞到好处不说,刑部现在还被太子架上了火坑,天下人都在看着刑部会怎么审这个案子……

  良久,秦王冷笑:“太子想让刑部一部来担恶名,哪有那般好事?”

  他有了主意,吩咐刑部尚书道:“明日你就上书中枢,说言二郎为国为民,天下大义,刑部不敢独审。要召集……三堂会审,言二郎是功是罪,要三堂会审后才知道。”

  秦王戏谑道:“这些士人,不是要把言尚捧成圣人么?呵,孤倒要看看,这个捧出来的圣人,何时会反将他们一军……这次言二郎是合了他们的心意,孤不信言二郎所为,永远合他们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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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堂会审,即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同案审判。

  刑部是秦王舅舅所掌,自是秦王这一边;大理寺卿是杨家人所掌,自是太子那一脉。

  而御史台嘛,行使监察权,其实不属于三省六部中的制度。不过这一次,中枢直接让人进御史台,从三省中的中书省直接调人下放,中书省要有人进御史台,目的就是想听一听,这个案子会如何审。

  大魏的官制,是三省、六部、一台。

  台是御史台,六部是三省中的尚书省其下设的六部。而三省,则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

  大魏朝中枢行政,一般程序是中书省商议后拟旨,门下省审批,门下省审批后要求天子审批,之后命令会下放到尚书省。尚书省的六部,是负责执行中枢命令的。尚书省只有执行权,没有决定权。

  这般制度下,大魏朝又采取群相制。

  造成的结果便是,大魏朝的相公们(宰相),都是出自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是没有人有资格当宰相的。这一次中书省调人去御史台,便是几位相公想旁听这个案子,看看大家要怎么审判。

  三堂会审的提议上书中书省后,中书省很快批准,太子也无异议。天下的士人和学子本就关注着此案,此时听到朝廷没有让刑部专断,而是三堂会审,一个个都松口气,知道朝廷还是谨慎的。

  太学中,众学子就聚在一起,讨论此事。

  有振臂一挥者,踩在石案上,向四方聚来的士子学子们高呼:“言二郎不能死!言二郎若是死了,岂不是说民心之向都是没有意义的么?我等读书这么多年,难道只为求名求利,致天理于不顾么?

  “长安士人中,我首推言二郎!就冲他敢杀了那郑氏家主!若是我在场,我必然也杀!”

  下方有人不屑,看上面高呼的人唾沫横飞,心想若是你在场,恐怕早吓得屁滚尿流,哪里敢杀人。但是上方呼吁的人总体上没说错,言尚所为符合了这个时代的普世观念,大家都认为他做得对。

  一旦有人呼吁,一个个士子便聚过去,一起签字,联名上朝廷上书,为言尚说情了。

  无外乎是法外有情、人治天下之类的道理。

  毕竟太学学生,手执一笔,文人热血,算是和下面的百姓接触最多的了。

  一个个学子们聚过去签字,为言尚正名。韦树刚来太学,便被这般剧烈的群情给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要聚众闹事。待弄明白他们是要上书朝廷为言二郎说情保命后,韦树微微吐口气。

  反正他们要真的聚众闹事,韦树肯定掉头就走了。

  韦树到这里来,也是想到太学有直接向朝廷上书的权利……他如今见不到丹阳公主,又不想去求助韦家,便想试试这个法子。没想到他才来,早有人比他更先想到这个主意了。

  而今看他们激动地联名上书……韦树想了想,慢吞吞地混在人群中,打算也凑个数。

  只是上面宣讲呼吁的人,声音极大,好似和言尚关系极好。

  韦树心不在焉地想,也许真的是关系很好吧,他并不清楚。

  韦树的书童跟着自己郎君混在人群中,韦树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清冷沉默,不和其他人同行。

  书童回来了,激动地与自家郎君分享:“七郎,我打听清楚了。那个在上面呼喊着让大家救言二郎的人,根本和言二郎没说过几句话。大约就是言二郎去了弘文馆后,有一次回来太学见他老师,对那个人笑了笑,对方就将言二郎引以为知己了……这不是有病嘛。”

  韦树:“唔。”

  他低声:“言二哥人际关系一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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