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笑笙箫
可他不仅说了,还是这样血淋淋的重诺,丝毫不忌讳。
竟叫她遇上一个这样的男人。
舒清桐低笑,一个字一个字咬在他的耳畔:“有朝一日,若我负了你,黥面断发任君挑选,你若愿意,一并写进婚书吧。”
话毕,她忽然在他侧脸“啾”了一下,飞快退开,笑看男人脸上的震惊与意外。
郑煜堂心跳飞快,自心底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来,这情绪轻易盖过了药粉对身体的作祟,侵占了全部的思想和感觉。
从来只有男人对女人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少有女人对男人做出承诺。
她并未将自己放在单方面被爱护照顾的位置,她鲜活独立,有想有感,敢爱敢恨,他给与多少爱与承诺,她就敢回馈多少。
男女情爱,或许当是这样旗鼓相当。
郑煜堂眼神轻动,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
【你既爱她,也该敬她……莫要拘着她,也莫要辜负她。】
他是侯府长子,妻子是未来的主母。可是母亲并不希望他有一个不被爱护,不被尊重,只有重重枷锁加身,即便被辜负也要端着身份忍下去的妻子。
察觉他走神,舒清桐凑近:“在想什么?”
郑煜堂眼神融进色彩,漾出笑意:“没什么,就是觉得惊喜又欢喜。”他手上用力,将她握得更紧,“你到底有没有自觉,我方才其实是在向你求亲。”
舒清桐一怔,复又笑了:“哪有你这样的,既是求亲,就该三书六聘做足礼数,我家人皆不知你我之事,你可知他们选定怀章王,用了多少时候,又筛了多少人?”
郑煜堂淡淡一笑:“可菡菡常说,若不是合适的人,纵然有万千助力顺风顺水,也未必圆满,但若认定一个人,千难万险也甘之如饴。”他眯眼回忆了一下,缓缓道:“这样,方才是一桩注入灵魂的姻缘。”
舒清桐扑哧一笑,这种话,像是她说的。
想到那个小姑娘,心情都会变好。
她慢慢点头,与他双手交握:“待处理完眼下这些事,你得记得今日所说。”
郑煜堂弯唇一笑:“好。”
杭若忽道:“有动静了。”
舒清桐和郑煜堂同时神情一凛,上一刻还真心相许你侬我侬,这一刻已然屏息凝神暗中观察。
察觉对方变化,两人对视,默契的相视一笑。
比起两家谈婚论嫁的琐事,安阴才是亟待解决的麻烦,他们竟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杭若正欲让他们各自散去,恢复状态就回席中,这边如何动静都当不相干,转眼看过去,不由抿唇摇头。
她不该在这里的。
……
安阴一直在等消息,可是她等来等去,等来一个失望的结果。
骗过去的人什么都没看到,屋舍是空的,那两人跑了。
安阴大惊,他们不可中了情降粉还能跑。
她下意识望向皇叔那头,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刚还空着的位置已经有人,舒清桐和皇叔都回来了,看着像是一起的。
郑煜堂没回来,席位是空的。
怎么回事?
皇叔出手了?
安阴越发不安。
设计舒清桐,让她与郑煜堂声名狼藉,对皇叔来说是折辱,婚事必然作罢,舒清桐再无法耀武扬威,可若是让皇叔知道屋舍里的事情是她设计的,那就是她与皇叔结下梁子……
“公主,殿下和王爷要离开了。”
“怎么了?可是招待不周?”
“舒姑娘昨日落水,今日好像在发热,王爷送她回府,太子要回宫。”
安阴再看舒清桐,她脸上还有药粉留下的痕迹,红的异常,借着昨日的事情,用发热这个理由,到叫人没法子怀疑她。
卫元洲察觉她目光,忽然看过来,冷冽的眼神让安阴心头一颤,下意识躲开。
“本、本公主有些不适,让人好生相送。”
安阴脸上也挂着伤,太子倒不在意这些细节,等他们都走后,忠烈侯府也因大公子带病赴宴提前请辞。
琼花苑宴来客众多,今日安排又精彩,走了些人也不影响席间热闹,可是安阴再无半点兴致。
她一点也不想招惹卫元洲。
但若卫元洲已经与她对立,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
郑芸菡得知大哥身感不适提前离席,瞬间庆幸,告别好友匆匆离开。
回府后,杭若在房中照顾,她在门边探头:“大哥好些了吗?”
杭若温柔一笑:“公子无碍,姑娘不要担心。”
郑芸菡怎能不担心,这里有杭若照顾用不上她,她皱着眉头沉默许久,忽然想到什么,眉眼间染了雀跃:“大哥病着一定难受,若他清醒,你记得告诉他,《鬼子母神图》有消息了,只是抵达长安需要辗转些时日。”
她眼珠一转,捉着杭若的衣袖小声嘀咕:“你就哄他,快点好起来,好了就能看到鬼子母神的全图啦!”
生病的人若有好消息激励,心情也会朝着痊愈狂奔
的。
杭若站在台阶上,看着少女明媚的眉眼,一颗心柔软到了底。
外人总道侯府公子宠溺偏爱妹妹,可谁又知,她其实也是全心全意的照顾回报。
“好,我一定这样哄他。”杭若摸摸她的头,“姑娘不要担心。”
郑芸菡轻轻点头,一步三回首的走了。
琼花苑宴连开三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心照不宣的选婿宴高开低走,安阴公主更是从第二日开始就不出席了。
待宴席结束,迟迟没有选中哪个夫婿的消息传出来。
众人惊讶之余,又纷纷庆幸。
没有哪个出身好的男人愿意做死了两任丈夫的公主的驸马。
然而,谁也没想到,琼花苑宴尚未溅起水花,就被另一件事情彻底盖过——怀章王城外遇刺,伤势严重。
此事震惊朝野内外,盛武帝大怒,下旨彻查,太子又忧又怒,流水般的药品送往怀章王府。
听到消息时,郑芸菡正在为琼花苑宴没有套住大哥,大哥也已病愈,愉快地和好友一起吃樱桃酪。
她拽紧了手里的琉璃盏,大惊道:“王爷遇刺?伤势如何?”
“不知,贤太妃大怒大悲,陷入昏迷,王府内外戒备森严,应当伤的有些重,就连王爷留在城外的军马都被太子调来保护王爷。”
郑芸菡一颗心猛地提起来。
池晗双难得严肃:“知道是谁做的吗?”
护卫摇头:“消息一并封了。”
郑芸菡放下琉璃盏,谴退护卫。
池晗双单手撑着下巴:“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想,你要听吗?”
郑芸菡眸色黯然,喃喃道:“兴许我们想的一样呢。”
池晗双捻了颗果干:“依你所说,只要舒清桐和王爷成亲,安阴就得怂。如果我是安阴,我肯定不能让舒清桐如愿,王爷刚好在这时候遇刺,说不好就是她干的。我的猜想是,即便有线索指向她,陛下那头……恐怕会大事化小。”
郑芸菡抿唇不语。
她想到那日在山道里大言不惭的说,他是长辈,应该管管安阴。
然后他就遇刺了。
有种将不相干的人拉进浑水搅和的感觉。
还有一份想提点小礼登门探望的冲动。
“不过想想又很奇怪。”池晗双话锋一转:“怀章王手下那群悍将是什么人?就没有怕死的!我敢说,若真是安阴做的,哪怕陛下给她身上套金钟罩铁布衫,怀里再揣个免死金牌,他们也能一人一刀把她连套带牌剁得稀巴烂,要破坏婚事,直接动舒清桐啊,动怀章王干什么?”
郑芸菡的心更沉,唇瓣轻动,小声道:“安阴真正忌惮的是备受储君尊敬信任的王爷,如果不是舒清桐,而是王爷本身就与她生了不快,那么无论他娶谁,都会成为安阴的威胁。”
池晗双目瞪口呆:“所以釜底抽薪,直接
干掉怀章王?她可真是个敢想敢做的奇女子呢。”
又道:“可说不通啊,长公主死的时候他还在军营耍花枪呢,他和安阴……什么时候结的梁子?”
不等郑芸菡说话,她又摇头:“肯定还是因为舒清桐,爱屋及乌嘛,他喜欢舒清桐,知道舒清桐和安阴有仇,自然而然就杠上了,结果安阴也是个狠角色,疯起来谁都敢杀,一来二去,没仇也变有仇了。”
郑芸菡瞬间被带偏,这会儿再想,又觉得自作多情。她又不是王爷的什么人,岂会因为她三言两语公然和安阴公主对立?
“你说的有道理,晗双你真聪明,不愧是你!”郑芸菡端起琉璃盏,与她轻轻碰杯,池晗双立马回她一个碰杯,两个少女又吃起来。
怀章王府。
贤太妃捧着一杯参茶,拧着眉头看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又看看坐在对面盯着棋盘的儿子,叹了一口气:“这又是唱的什么戏呢。”
卫元洲落下一颗子:“委屈母亲装病几日了。”
贤太妃看向棋盘:“我倒是无所谓,病不病都是在这一方院子里吃喝。就是好奇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不是管闲事之人。”
卫元洲见母亲的茶盏喝了一半,细心的起身添茶,声线低沉,眼底藏笑意:“安阴确实不像话,儿子是长辈,应该管管。”
贤太妃颇为意外,她捻着一颗棋子,缓缓道:“可你这一管,最后未必是冲着安阴去的。”
卫元洲静默。
的确。
谁庇护安阴,才是冲着谁去的。
贤太妃知道舒骋将军的事,从表面来看,好似是因为舒家,因为舒清桐。
可她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母亲。”卫元洲盯着棋盘,忽然开口。
贤太妃思绪归位:“嗯?”
卫元洲看着她,脸上露出笑来:“儿子,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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