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笑笙箫
温幼蓉:……
郑芸菡声线温柔,故事讲得很细。
她的二哥啊,是世上最温柔最耐心的哥哥,总是笑着与她说故事,教她折玩意儿,耍游戏。虽然也有坏的时候,但那些坏无伤大雅,只是个逗趣,所以她从来没有真正和二哥生过气。
有人曾戏言,二哥心里住了个小妇人,没有野
心和抱负,连内宅的账目也插手,即便年纪轻轻入了户部,也不过是脑子好会算账,没什么大才大能。
但其实很多次,她有了困惑,都是先找二哥,在二哥从容的笑意里恢复平静,在他慢条斯理摆放的茶点前吐露心声,吃完喝完,天大的事情都能解决。
所以,在她年幼的认知里,从来不觉得男人只有位高权重才算顶天立地。
她的二哥,已经顶天立地。
这绵长的故事不知道讲了多久,待声音歇下时,两个少女已经各自睡去——
暖光笼罩的房内,温幼蓉趴在床上,浑身是伤。
面前忽然多了一双修长漂亮的手,这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坐起来,让她靠入怀里。
男人面色温柔,眼底蓄满心疼:“很疼吧?”
他端过一碗药,捏着瓷勺轻轻搅弄逗凉,“喝药就不疼了。”
温幼蓉咬着牙,倔强闭眼:“不疼,不喝药。”
刚说完不喝药,男人手里的药碗就消失不见,耳边的声音清润:“可你分明很疼。”
她忽然流下眼泪,往男人怀里钻,细嫩的嗓音满是委屈:“嗯,疼死了……”
男人轻轻抱着她,低声哄逗,释放她所有的委屈,她挣开男人的怀抱,指着后背:“这里疼……”又指腿:“这里也疼……”
她哭哭唧唧把所有的疼处指出来,每指一处,男人就会拿出一块枣糕放在疼的地方,再浇点茶水,笑问:“这样就不疼了吧?”
真的不疼了,她高兴起来:“多放点,水不够热。”
男人将她打横抱起,放进硕大的茶杯里,在她身上堆满枣糕……
她瞪圆乌溜溜的大眼睛,感受着身上的疼渐渐消失,冲男人露出惊喜的笑。
忽然,郑芸菡气势汹汹闯进来,一脚把她连人带缸踹翻,叉腰厉喝:“坏女人,抢我哥哥,你家里没有泡澡的茶缸子吗,为什么要来我家泡!”
温幼蓉瞬间惊醒,发现自己滚到地上……
她慢慢爬起来,看着床榻上四仰八叉的郑芸菡,忍了很久才没去掐死她。
什么侯门贵女,就这睡相,呸!
她坐到床边,没忍住拍一下她的小腿:“谁要跟你抢,梦里都护得那么紧。”
……
郑芸菡做了个噩梦,梦里又回到那个匪寨,山火漫天,烈三的人多了数十倍,人影朝他们压过来。
她吓得一阵拳打脚踢,慌乱中,一个伟岸的身影杀进来,带她杀出一条血路重获新生。
是赵齐蒙。
醒来后,她一拍脑门,赵齐蒙还在牢里关着啊,她说过要救他,怎么忘了?
她甚至怀疑这是牢里的赵齐蒙在给她托梦……
事不宜迟,她决定今天就跟二哥提。
然而,随着大队军马抵达并州刺史府,郑芸菡开口求情的计划被彻底打破。
来的是玢郡王慕容充,他
见到完好无损的郑煜澄时,没有半点惊讶,只道陛下命他前来共谋并州之事,还不动声色的抹去“协助”一说,所谋所图,昭然若揭。
郑煜澄双手交握放在身前,领着众人向他见礼,由始至终带一抹清浅的笑,好像慕容充来不来他都无所谓。
付雯玉站在召慈身边,好奇的看着这浩大的队伍,忽听召慈嗤笑一声。
“你说这些郡王,放着好好日子不过,跑这里来抢功劳,我敢打赌,他来了也是让郑大人继续劳碌,他就等着挨到最后一并领工。”
付雯玉紧张道:“召姑娘,慎言。”
召慈觉得她的谨小慎微可笑极了:“说了你也不懂。”
付雯玉轻轻拧眉。
她当然懂,可是人都来了,她们这些人还能为郑大人打抱不平吗?
就在郑煜澄引众人入府时,大家发现玢郡王浩荡的军马后,还跟着一群人。
怎么说呢……
召慈看到,差点笑出声来:“这是哪里来的乡巴佬?”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是十几个青年,他们没有军服,穿着粗布衣裳,皮肤黝黑粗糙,每个人背上都有一个大包裹,寒酸透顶。
若非他们紧跟大队没被驱逐,说是逃难流民也有人信。
这显然不是在编的军人,但却是慕容充带来的人,郑煜澄眯眼打量他们,笑道:“郡王,这些是……”
慕容充扫那些人一眼,露出神秘的微笑:“是本王带来的礼物,好用的很。”
郑煜澄眉头微蹙,略有猜想。
就在这时,自刺史府里走出一个蓝裙少女,双环髻配银叶流苏排钗,清丽俏皮,她对这头的热闹一点兴趣都没有,径直朝大街的方向走。
大队末尾处,一个黝黑青年无意看过来,顿时瞪圆了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飞快揉眼再看,立马激动狂喜,已然忘了这是什么场合,扬声爆吼:“阿呦——”
温幼蓉步子一滞,僵在原地。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青年背着大包裹追出几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快哭了:“阿呦!真的是你!”
众目睽睽之下,蓝裙少女僵着脖子转过身来,在看到黝黑青年后,终于正眼看向那边的大队伍,目光慢慢移到最后,脸色更难看了。
青年喜极而泣:“我……”
下一刻,少女忽然抬手指着他:“别过来啊!”
她破天荒的惊惶无措,连连往刺史府里退:“滚。”
不等青年开口,她转身跑进去,逃命似的。
郑芸菡目瞪口呆,原来她也会慌啊,这个黑青年好厉害啊。
郑煜澄不动声色望向郑芸菡,后者触到他的眼神,立马会意,“我去看看她。”
隔着一段距离,郑煜澄转眼看向黝黑青年,他失落的提了提身后的大包袱,走回队伍。
慕容充看着刺史
府大门的方向,冷不防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笑容淡去,看向郑煜澄的眼里,多了几分警惕。
两人各怀不同心思。
玢郡王慕容充抵达并州是一件大事,但对府里的下人们来说,更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刺史府门口,那位“表姑娘”的反应。
有好奇的跟善儿真儿两个大丫头打听“表姑娘”的事,可她们哪知道“表姑娘”的事,含含糊糊给不出答案,又怕“表姑娘”带累侯府名声,索性说是远亲,很远很远的那种,偶然遇上便带着了。
下人们得到情报,各自发挥,等郑芸菡听说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版本——
那人模人样的表姑娘啊,是忠烈侯府很远很远的一门表亲,远到乡下,大概听说侯府嫡子前来并州赴任,便巴巴的跟过来认亲。
担着个表姑娘的身份,对嫡出姑娘呼来喝去的,特别神气,得亏郑姑娘脾气好不与她一般见识,一直照顾有加。
人算不如天算,今日竟叫这位表姑娘被她们村里的熟人扒了皮,据说那乡里乡气的青年喊出表姑娘的小名,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她那身尊贵傲气踩得稀巴烂,气得她脸色青白,落荒逃进刺史府,唯恐和他们沾染半分。
对于常年在后宅做事的下人来说,这种乡下表亲硬凹高姿态被当众打脸的戏码,他们看得不要太多。
郑芸菡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
真儿善儿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如鸡。
无论如何,府中又忙起来。
慕容充打定主意要来掺和,作出亲民的样子,也要住在刺史府,如此一来,安顿那些人马也成了一个麻烦事。
郑煜澄对慕容充并不在意,他感到古怪的,是那个黝黑青年对温幼蓉的态度。
这些人是慕容充带来的“礼物”,一定有用处,可他们又认识温幼蓉,那她……
……
付雯玉和召慈也听说了“表姑娘”的故事,付雯玉不发表意见,召慈倒被逗笑了:“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脸那么趾高气昂?笑死了哈哈哈。”
见付雯玉不做声,召慈脸上挂着笑,意味深长起来:“所以说,什么身份做什么事,一心攀高枝,到头来只会摔得一身粉碎,落人笑柄。呐,这就是个例子。”
付雯玉扯扯嘴角,什么都没说。
召慈眼神一动,问她:“雯玉,那群乡下人安排住处了吗”
付雯玉摇头:“郡王的人要先安排,他们还没轮到。”
召慈:“你把那个很黑的带进来。”
……
因为有卫元洲的铺垫,郑芸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见那些人是跟着玢郡王来的,又想到他的提醒——如果温幼蓉真的和漳州有关,不要和她太亲近。
郑芸菡猜测,如果她真是漳州的人,这些青年也是漳州人,玢郡王既然带他们一同来
,可能已经联合了漳州那边的势力来抢功劳?
那温幼蓉就是玢郡王那一派的!?
所谓不能亲近,应该就是因为这个。
站在紧闭的房门口,郑芸菡琢磨着怎么跟小祖宗来一场心对心的攀谈。
忽的,房门打开,小祖宗背着一个小包裹冲出来,两人差点撞上。
“你……你要走?”
温幼蓉脸色黑沉:“滚开!”她耐心用尽,推开郑芸菡就走,才刚刚出了东院,就和付雯玉领进来的黝黑青年撞上。
“阿呦!”故人相见,青年又把不住自己了。
温幼蓉拧眉止步,看了付雯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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