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谨鸢
林以安纵然知道她要干什么,仍旧忍不住眉心一跳。苏临更是当场僵在那里,眼角直抽搐,他是真的眼抽筋了。
“把她给我捂了嘴,扛出去!”苏临忍无可忍。
他就没听过孩子闹腾会孕吐,孕吐的时候孩子会个屁的闹腾!
苏眉发现自己这招居然不管用,也傻眼了。
不是亲哥哥吗?怎么还那么狠!
吴子森硬着头皮就去捂了苏眉的嘴,在她耳边道:“姑奶奶,你别闹了,你再闹,林三没事都得有事!表哥手黑着呢!”
苏眉眼泪哗啦就落下来,吓得吴子森忙收回手,急得挠腮:“表妹别哭,别哭啊。表哥,你看这!”
然而苏眉语出不惊死人不罢休,哭得抽抽搭搭,“哥哥是要对他发难吗,不是他拐我私奔的,是我拐的他私奔。你要骂就骂我,你朝他凶什么啊。”还跑到林以安跟前,伸开手臂把人挡身后,“大不了,我就跟他当一对鬼鸳鸯!”
林以安方才觉得自己可能会暴毙,这会觉得自己可能要死无全尸了。
苏眉是生病,说者无意,可架不住听者有心,这是她的嫡亲兄长,可没有吴子森那么好打发的。
林以安又开始在她惊人之言中头疼,她抽抽搭搭的哭声萦绕在耳边,让他一颗心跟着不由自主收缩。
是真听不得她为自己哭。
也不需要什么深思熟虑,他就那么抬手,去勾上她的袖摆,将她拽得离自己更近。
面对她哭花的脸,在苏临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中取了方帕子,仰着头,探着手,擦拭她淌下的泪痕。
“别哭了,哪里有你想像的那些事,不过叙叙话。你兄长说的对,你们是嫡亲的兄妹,怎么会害你。”
他含笑说话时总是温柔的,让人忍不住就愿意听信他的温柔。
苏眉透过帕子看他,却难得从他织就的温柔网中挣开了,抓着他的手,胡乱在脸上抹一把道:“你在哄我,哥哥不害我,和为难你是两码事。”
才说着,眼泪再哗哗落下来,好像苏临已经对林以安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林以安被她此时的机灵劲儿闹得怔愣,无奈之色透过温润的眼眸,一时哑然无语。
苏临总算见识到妹妹究竟怎么个疯癫法,一双拳头握得咔嚓咔嚓作响,盯着林以安的眼神不虞。
他往前朝她走了两步,苏眉见此,忙再伸展双臂将林以安挡住。
她心里是害怕的,但再怕得咽唾沫缩脖子,还是寸步不让开。
苏临抬手,她更是紧张到闭上眼,然后是鼻尖被人轻轻刮了刮。
“从小到大就是个倔脾气。”苏临叹息地声音幽幽,最终还是败在妹妹的眼泪下。
苏眉这才把闭紧的眼睁开一条缝,等确定面前的青年没有要打人的意图,才完全把眼睁开,巴巴地望着他。
苏临也从袖子里扯出帕子,有些嫌弃地在她脸上胡乱一抹,跟给小奶娃洗脸一样。
“好了,为兄不会对他动粗,你也别再胡说八道,大姑娘家不会羞么?”
“那是我夫君,枕边人,羞什么?!”她眼里还带着泪地反驳。
苏临被她顶嘴,倒吸一口气,可还能怎么样,真能揍她一顿不成?小时候,她再调皮气人,他也没舍得碰她一根头发啊。
“行行行,你有理儿。跟你表哥出去一刻钟,为兄保证他完好无缺,可行?”苏临放弃和神志不清的妹妹将道理了。
苏眉看看他,又回头瞅瞅林以安,正想要摇头。
林以安适时道:“眉眉昨天不是还和紫葵说绣香包,装上驱蚊虫的东西,给我入夏了用?你这会就给我挑块缎子如何?”
这一听就是支走她的借口。
苏眉默了默,拧着眉头很认真地在思考。
她记不清人,也没人敢冒认是她嫡亲兄长。每一家的大舅子和妹夫向来都有那么点儿不和,天生就该敌对似的,如若她太拧巴着,搞不好适得其反,让夫君在中间更加两难。
她一心一意考虑林以安,也就通透了,到底是退一步,“好,我就坐在廊下挑缎子,要有什么,你大喊!”
她还真防贼一样,苏临憋屈得太阳穴都在突突跳,林以安失笑,答应下来她才一步三回头跟着吴子森出去。
吴子森终于把人带出来,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长吁道:“表哥威压更甚了。”
“你怎么怕他?”苏眉斜着杏眼瞅他。
吴子森摇摇头:“表妹是不知我差点被他弄死在沙场上……”话说一半,忙又咽下去,那是他一辈子的阴影!
而且还很丢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苏眉见他是真没出息,皱了皱眉,把耳朵贴门板上想偷听,但里头安安静静的,什么也听不到。
“真不会出事吧。”她喃喃,继续努力贴着。
此时屋内的两人确实没有说话,苏临站在林以安床前,眼神锐利盯着方才被自己攻其不备掀开裤管后的一双腿。
“世子看什么,伤口狰狞,不雅观。”林以安一开始被他偷袭,伤口暴露在人前,是有那么点不自在,眼下倒觉得无所谓了。
苏临瞥了眼他嘴角云淡风轻的笑,不但看伤口,还伸出两指,在他腿骨处按了按。
林以安忍着疼,任由他捣鼓。
“你这不是简单被石头砸伤的,在砸伤前受过刀伤,伤口不齐整,像是那种厚刃的重刀,力大之人一击还能敲碎人骨头。”苏临是沙场上历练出来的,看伤口是行家,医术好的郎中都未必有他断得准。
林以安闻言,神色不变,仍旧淡淡笑着:“世子可能是看差了。”
他不认,苏临也不强迫,“林三爷说是那便是了,不管你怎么得的伤,于我而言无差。一个庶子、残废罢了。”
此话伤人,引得林以安微微挑眉,下刻却又低低笑出声,凤眸里尽是玩味:“怎么这话听着,像在挑剔妹婿的不好。”
本还占上风的苏临霎时变了脸,伸手就把他裤管和袍摆掀下去,目光冷厉:“你倒还真敢想!林三爷心机深沉,连我表弟都玩弄于鼓掌中,让他傀儡似地相信你,还帮着你成了不少事,是真叫我佩服!”
“世子明明能早一些现身,却拖到现在,只等着收拾残局,这份隐忍也叫林某佩服。”
两人上刻还算和谐,下刻直接把彼此的面皮都撕了,气氛就变得弓张弩拔,苏临面上的表情越发森然。
“可见世子也是认同我的做法。”林以安倚着床头,忽地又笑了,笑意荡在唇边,“世子借此能把眉眉顺理成章接回侯府,杜氏母女亦能处置了。只要一个苏沁贞烈,带发到寺庙内清修,杜氏陪同的借口,侯府彻底安静。眉眉独自一人在家中,世子应当可放心,不用太过牵挂。”
苏临面上就又添了份难堪,是被他再度戳破想法的难堪。
他确实是可以早点现身,同样拿苏沁母亲来抵罪,但他由动手,会有顾忌。他得顾及杜氏反扑攀咬,反倒闹成别人看苏家的笑话,同样还是会累及妹妹的闺誉。
林以安的立场就不一样了,他先是林恒礼的三叔,事情直接出在林家,即便杜氏母女招供,外人都会认为是卫国公府保名声,屈打成招用个庶子顶替给长房遮掩丑事。
被看热闹的还是林家。
父亲派他回京,也只是嘱咐他暗中盯着,看林家先替妹妹澄清。然后等一切打点好,重新找个由头栽赃林恒礼,他们苏家就能釜底抽薪顺势退亲。只是如此一来必然要拖时间,极大可能还横生变故,没有林以安快刀斩乱麻这招来得方便,还能一举将杜氏母女处置了。
这就是他在边上冷眼旁观的理由。
眼下被人揭穿,是羞恼的。
“即便没有林三爷那些算计,眉眉亦不会嫁入林家,所以你林三大可不必协恩图报。但苏家人向来恩怨明了,卫国公府若是真容不下你,我苏家会替你谋一条出路,让你不受嫡母和兄长为难。”
事到如今,也没有好再婉转的,苏临直接把自己报酬的条件展开说。
哪知,林以安拒绝了。他摇头笑着说不必:“我既然敢做下,就有能担当的本事,而且,林某总该要让世子对我改观的。”
改观?
苏临听他居然就此挑明对妹妹的心思,一手狠狠就捏住他肩膀,力气之大,让林以安没能忍住闷哼一声。
“林以安,你配不上她!”
苏临被触及逆鳞,面容可怖,仿佛要生生再折他一臂!
“一刻钟了!我要进来了!”苏眉的声音骤然从外头响起,门板也被吱呀一声推开。
她风一阵就跑进去,苏临来不及松手,化爪为掌,轻轻在林以安肩头拂了拂:“怎么掉了只虫子。”
顺势把手收回。
苏眉就看看兄长,又看看林以安肩头,上前把他肩头褶皱一片的地方也抚了抚:“兄长也不知道轻些,把夫君的衣服都弄乱了。”
苏临对她的殷切直想翻白眼,林以安缓过那股剧痛,配合着说:“兄长是习武的人,手上力气自然比常人大些。”
一句兄长,差点把苏临噎得要再挥拳头打人。
苏眉此时又道:“夫君和兄长似乎相处得不错?”她的担心好像多余了。
林以安凤眼微微一转,眼角余光扫过苏临铁青的脸,嗯一声:“与兄长相谈甚欢。”
苏临:……
他刚才应该直接撕了林三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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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安嘴上占便宜占了个痛快。
苏临不似吴子森那般耿直,也只有直来直往才能占点上风,何况两人把彼此心思都挑明了,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但便宜是占了,那到底也只是便宜,嘴上痛快后,再面对苏眉他又觉得羞愧。
强忍了这么些日子,在今早她当着众人喊自己一声三爷时,伪装起来的高墙轰隆隆就在心间坍塌了。
本来就是自欺欺人的不牢固,纸糊一样,不堪一击。
其实他做那么多,不还是掺杂着私心吗,包括和吴子森承诺时的模棱两可,不都是有意为自己铺垫后路吗?
林以安承认自己是卑鄙的,所以羞愧不安,但他心中还有一份清明,不让自己深藏的龌龊真正去玷污她。
苏眉在大舅子和夫君的相安无事中放松,却又被林以安再挑起一阵揪心。
“眉眉还记得先前答应我的,要联手教训那个小混蛋?”他微微笑着,笑容却很淡,“现在该走下一步了,你且跟兄长回去侯府几日,等我把事情好好安排安排。你在这儿,我就有了软肋,反倒不好施展了。”
“夫君又在赶我走吗?”本还高高兴兴的小姑娘,笑容霎时荡然无存。
他心中有万分不舍,知道她此次离开林家,就轻易再踏入不得,可她这一回确实该离开了。
林以安骗她说不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只有眉眉赶我,哪里有我撵你走的事。而且你兄长难得回来,在外人跟前不能轻易现身,他不好总来我这儿探望你。等你兄长离开的时候,事情也该了了,到时再接你回来可好?”
“他为什么不能轻易现身?”苏眉不解,指着苏临道,“你所说的和他相谈甚欢,就是谈着怎么把我哄走?林以安,你又哄我?!”
她说着,立刻就要炸毛。
苏临亦为林以安处处为妹妹打算的举动诧异,不知为何更气了,怒道:“他那是哄我!”
以为这样就会对他改观吗?!
林以安他做的是什么春秋大梦!
被抢了发作机会的苏眉有点懵:“……”
她怔愣片刻,好像有点懂了,指着自己鼻子问:“所以我是被夫君用来讨好大舅子了吗?”
林以安在她南辕北辙的理解中闹得想笑,心里的离愁反倒被冲散了,遂抬头朝苏眉温柔地问:“眉眉会不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