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求之不得
周穆清心底顿了顿,还是没有应声。
眸间却有惧意,怕意,羽睫微微颤了颤,似是欲言又止。
柳致远倏然会错了意。
尽管难以置信,还是不得不相信就是苏锦。
她早前的温婉和恭顺果真都是装出来的吗?
她背地里,仍旧是那个恶毒的妇人,所以抓住机会便对穆清下手?
将人打得这般重,究竟何等毒辣心思!
他早前是真想错了她?!
便是和离时候的那一丝愧疚心思,柳致远都已抛至九霄云外,只剩眼底的恼意,看向尚未走远的苏锦。
“起来。”他扶跪着的周穆清起身。
周穆清愣了楞,不知当不当起身,遂即想到,当时内侍官确实是吩咐她跪到柳致远来的时候再起身,周穆清才握住柳致远的手站起来,但许是跪得太久,地上又寒凉,她忽得踉跄,没有站稳。
柳致远抱紧她,更会错了意,是苏锦吓唬她到了何种程度,才会让穆清犹豫这么久才敢起身。
柳致远心底的恼意更甚,遂即开口,“在这里等我。”
周穆清讶然,“柳郎……”
她是分明可以开口解释,这一瞬,却又忽得噤声。
似是,忽得不想开口一般,只是远远看着柳致远快步撵上前去。
……
不远处,苏锦在小径中停下脚步,正好迎上对面慢悠悠走来的肖玄。
肖玄似是意外,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苏锦,唇畔淡然勾了勾,“夫人,好巧。”
遂而想起今日是东宫的赏梅宴,京中权贵的女眷都在,那苏锦也应在应邀之列。
苏锦也没想到会遇见肖玄。
见到肖玄身后跟着的东宫侍者,才忽得想起听柏炎提起过肖玄受邀暂住在东宫中。今日赏梅宴是在东宫腊梅苑中,眼下已出了腊梅苑,肖玄身后还跟着东宫侍者,在此处遇见肖玄不算突兀,
苏锦福了福身,“见过世子。”
毕竟早点一道回京,比旁人多了几分熟稔。
“夫人怎么不在腊梅苑赏花?”肖玄温声问起。
苏锦笑了笑,“方才有事,刚好出来歇一歇……”
苏锦话音未落,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并着厉声打断,“苏锦,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周遭都顿住,纷纷转眸。
小径处树木繁盛,便是冬日里也错综斑驳,柳致远上前时根本没有留意一侧有旁人,加之气极,眸间带着怒意,口中声讨道,“你若有不满,大可冲着我来,何必处处去为难穆清!她有什么错,犯得上堂堂平阳侯夫人屈尊降贵,这般欺.侮教训!”
第094章 羞。辱(二更)
柳致远这两句来得太突然,勿说旁人,苏锦自己都未反应过来。
这似是在柳家和离后,苏锦第一次见柳致远。
苏锦微怔。
而柳致远的气势汹汹,也似是在苏锦转眸看他时忽得愣住,面前的人温婉娴静,亦如早前过去的三年一般并无不同,眸间尚有还未来得及撤走的笑意几许,清清淡淡挂在眼角眉梢处。
似股清流般,将他心中先前的怒意去了多半。
他忽得反应过来,在早前的三年里,她能盛怒的事要远比今日多得多,她没理由,也不应当在今日,在东宫,将穆清打成那幅模样。
他先前是脑子一热,一股愤恨涌上心头,根本失了准则。
他认识的苏锦,不是这样的苏锦。
便是和离时候,她都未曾咄咄相逼过。
或是,他根本都不值得她咄咄相逼。
穆清亦不值得。
当日都不值得,更何况今日。
“柳大人,平阳侯夫人怎么会欺。侮你夫人!”跟在肖玄身后的东宫侍者先开口了。
柳致远是东宫的心腹,亦是三四月间春闱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自入仕之后,在东宫羽翼下,似是仕途比状元和榜眼都来得平步青云。
尤其是入大理寺后,柳致远也确实替东宫扫清了不少障碍,让东宫另眼相看。
眼下,柳致远似是有些失态。
先不说这处有长风怀安郡王府的世子在,也不说先前那句话是冲着平阳侯夫人去的,光是他开口说这话的地方就选的不好,这里不是市井街市,这里是东宫,岂容胡言乱语?平阳侯府同东宫的关系本就阴晴不定,更不会因为这等事情闹翻了去。
东宫侍者是要点醒的。
柳致远也被一语点醒。
他方才是失了分寸,见了穆清那幅模样,才会想着追着苏锦问个公道。只是绕过弯脚处才见眼前不仅有苏锦,还有怀安郡王府的世子肖玄,和东宫安排接待肖玄的人在。
柳致远忽得反应过来,行事贸然了。
尤其是在东宫的地界上。
柳致远方才那几句喝得有多趾高气昂,眼下便有多骑虎难下。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便是仗着东宫的信任,也不应当在东宫之内大放厥词,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他本就在风口浪尖上,怕是要被言官群起弹劾。
东宫侍者方才那声是提醒了他——此处是东宫,今日是赏梅宴,苏锦怎么可能在东宫内,在众目睽睽之下欺。侮。羞。辱穆清!
唤他来东宫接人的是太子妃身边的人,穆清挨得应是太子妃的巴掌!
他是方才脑子一热,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明白。
妄在大理寺就职。
忽然想明白此事,柳致远面色铁青。
看向苏锦时,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似是回回遇到穆清与苏锦的事,他都是想当然得站在穆清一处,要找苏锦问责,追究,亦或是讨个说法,似是惯来,穆清都是更需要他维护的那个。
他亦无条件相信和保护她。
而自始至终,苏锦似是都未曾多解释,多哀求,多纠缠过,亦如眼下,柳致远看向苏锦,苏锦眸间除了早前见到他时的略微错愕,而后到他说完都一直淡然沉静没有出声。
这周遭尚有旁人在,他是打了苏锦的脸,亦重重打了自己的脸。柳致远眸光微敛,忽觉自己像跳梁小丑。
苏锦从不会声嘶力竭大声争辩,甚至与他争吵,就似,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在自行表演的小丑……
果然,苏锦看了他一眼,并未应声,而是朝肖玄轻声道,“失陪。”
肖玄印象中,苏锦惯来淡然平和。
他自然不信这个柳什么口中的屈尊降贵,欺。侮教训。
他认识的苏锦,是短刀架在喉间,额头涔涔汗水,也面不改色,沉稳淡定的苏锦。
是午后阳光下,慵懒躺在渔船上入寐,佯装钓鱼,鱼来了也似是无关紧要的,与世无争的苏锦。
亦是,连柏炎这等既不怎么讲道理又蛮狠的人都能和谐共处的苏锦……
他惯来相信自己识人的本事。
若真是苏锦屈尊降贵,那一定是对方值得欺。侮教训。
肖玄眸间淡淡笑意。
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柳什么,还有目光更远处,躲在角落中不是伸头看向这边的人,不用猜,应当就是柳致远要出头的“苦主”。
其实眼下场景,肖玄知晓她能应付得过来,也信她能处理妥帖。
只是他心底悠悠勾了勾,不想她再‘屈尊降贵’。
对面的‘苦主’都有人护,她这个真正的苦主倒要自己应付,肖玄心底笑了笑。
待她口中说完‘失陪’二字,肖玄悠悠伸手,折扇在她跟前挡了挡。
他惯来折扇不离身。
冬日时候亦是。
苏锦抬眸疑惑看她,他眸含笑意,眼神示意她稍后,目光却从头到脚打量了柳致远一番。
“柳大人这身官服是正六品吧……”肖玄明知故问。
太子监国,柳致远今日在下朝后去了宫中,眼下才回。
既入宫,自然着官服。
大理寺丞是正六品官级,官服的颜色和花纹上便能一探究竟。
柳致远眉头微拢,不知他何意。
但肖玄是东宫的上宾,柳致远早前亦在东宫见过,肖玄身份特殊,太子同肖玄走得近,也一心想要拉拢肖玄,他得罪肖玄并无益处。
“正是。”柳致远拱手应声。
东宫侍者不由看了看怀安郡王府世子一眼。肖玄虽然早前都是叶浙叶大人亲自招呼的,但回京之后,叶大人早朝,肖玄也不是日日都要外出,所以是在东宫的时候,大都是他在招呼怀安郡王府世子。
肖玄的性情他也摸清楚了一二。
肖玄性子偏冷清,平日话就少,更不会无缘无故问柳致远。他开口,应是要替平阳侯夫人解围。柳致远先前对平阳侯夫人的一袭话,应是惹了当下这位心中不快。
肖玄是东宫上宾,柳致远又是东宫的人,东宫侍者不希望柳致远同肖玄起冲突。
果真,肖玄“啧啧”叹了叹,低眉道,“苍月是礼仪之邦,官场最是品阶有序的地方,怎么一个小小正六品的官员,在平阳侯夫人面前,连拱手之礼这等基本礼仪都不会?柳大人是如何入的官场啊?”
肖玄笑笑。
柳致远脸色忽得一阵泛白。
肖玄这话是冲着他来的。
柳致远目不转睛看向肖玄,肖玄清冷道,“这要是放在长风,可是要落人口舌的,柳大人,毕竟前程要紧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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