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火葬场实录 第6章

作者:乌合之宴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慕容澹手中的弯刀出鞘,发出“铮”的一声。

  靡丽的面容半阴在月色下,说不出的阴鸷冷漠,声音森然,冷不丁开口,“回来了。”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虞年年的衣裳,并不合身,又小又短,露出半截劲瘦苍白的脚踝,头发散着,湿漉漉披在身后。即便这样,也不显得狼狈邋遢,反倒愈加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美感。

  虞年年没注意,她被萱女砸的那一下,五脏六腑都疼着,呼吸也火辣辣的,见着慕容澹立在门前等她,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涌出来了,跑过去径直搂着他的脖子,一时激动也顾不得会被丢开,“燕燕,我只有你了。”

  萱女要走了,她要走了。

  慕容澹的刀刃贴在她散在后背的发上,一寸一寸往上移着,马上要碰到那娇嫩的颈部皮肤,只要轻轻一划,血就会像涌泉一样迸发出来,温热的。

  却听见她这样说话,冷不防瞧见她脸上凝固的红色,用指甲刮了刮,是血液。

  “你杀人了?”他语调平静,好像杀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虞年年摇头,刚想说话,喉头一甜,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温热的落在慕容澹颈侧,他带着不耐抹了一把,“刚刚的澡白洗了。”

  人倒在他怀里,他站在月色里,动作不变,仰头想了一会儿。在一刀了解她,和把她抬进去之间,不甘不愿选择了后者。

  并不温柔的把人抗在肩上,扔到榻上。

  他随手找了脱下的旧衣裳,把自己颈处的血迹擦去,抬起洗澡水倒出去。

  房子里本就小,再放上这么一大桶水,那得潮湿的没法睡了,指望床上那个昏过去的废物,还不如指望自己。

  做完这一切后,慕容澹把人推进床榻最里头,依旧兢兢业业当做压床石,也不管她吐了血会不会死,复而将被子一拉。

  嗯,就知道她怂的很,怎么可能有胆子去告密。

  他看着房顶,稻草掩盖的缝隙中透过一丝月光,对着黑暗和空气“啧”了一声,忽而有种说不出的通畅感。

  第二日虞年年醒来的时候,胸口还是闷闷的疼,但比昨夜可好多了。身体是躺在床上的,一定是燕燕昨夜将她带回来的。

  慕容澹还在她身侧睡着,纤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看着乖巧,没有平日里那样凶,大抵是把眼睛遮上的缘故。

  她小心翼翼凑过去。

  慕容澹眼睫颤了颤,眉头烦躁蹙起,她不睡觉要做什么?

  她只是对着他的脸看了会儿,便轻手轻脚下地去了,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慕容澹一个人留在翘角的床上,睡不着,转头想去看她在做什么,入眼的却是一大片雪白细腻的皮肤,印着星星点点的青紫淤痕,单薄脊背上的蝴蝶骨振翅欲飞,两条流畅精致的脊线一直延伸到被衣衫遮盖的腰臀。

  有种凌虐的,引人摧毁的美感,想用牙齿撕咬,留下新的痕迹,盖住这斑斑点点的淤痕。完全占有。

  好歹是个十七八,血气方刚的少年,第一次见女子的身体,还是在清晨。

  他喉结上下滚动,鼻息里多了几分燥热,忙不迭把头转过去。

  谁稀罕看一样?

  凉州求着他一度春宵的女子千千万,再娇艳他一个都不曾正眼看过,虞年年被他看去了,说不上是谁占谁的便宜。

  却不慎踢着了床脚,他恨恨地想,这床榻小的简直像个笑话。

  虞年年听见动静,一喜,“燕燕,我后背有些疼,你帮我瞧瞧,出血破皮了没有?”

  慕容澹正烦躁着,又被人抓包了,狠狠踢了下床脚,翻身,“谁要给你看?不看!”

  手指抓在被上,耳尖都是红的。

  虞年年叹口气,把衣裳换下来,跟慕容澹昨夜换的衣服放在一起,捧着水盆出去洗衣裳。

  墙角的包裹令她精神一振,陡然想起这是昨夜萱女扔下来的,赶忙跑过去,里头的陶碗磕在地上碎了,但筷子木勺,一个铜鼎一个甑还是好的,另加一羊皮口袋的粟米。

  唔,这个时候萱女应该已经走了。她想好了,若是萱女成了,府里那些姑娘必定会议论,她便祝萱女安好。若是萱女真被马蹄踩死了,她便去乱葬岗,为萱女收尸。

  小鼎里煮着粟米粥,虞年年坐在房门的台阶下搓洗衣服,心不在焉的,等着来来往往的女孩们经过,从她们嘴里得到消息。

  她力气小,衣裳沾了水沉甸甸的,她从一个角开始搓洗,一点一点的十分慢。以往她靠洗衣服为人赚钱,因为洗得慢,一个月只能洗十来盆,一盆一枚铜币,挣不上多少钱。

  慕容澹不用虞年年叫,便十分自觉洗漱后守在小鼎旁,掸了掸衣角,气派雍容,“碗呢?”

  虞年年把沾满皂角水的手在清水里洗了洗,自包袱里拿出枚木勺,让他舀粥喝,“碗碎了,从墙上扔下来的时候太高,地太硬了,碗又太脆,我一会儿我去买碗,叫人来修门,你躲起来,不要让人看见你的脸。”

  燕燕生得太漂亮,又没有人护着,让人瞧见了会总受骚扰。

  “嗯。”慕容澹点头,没用勺子搅动粥,等它自己变凉。

  虞年年又低下头洗衣服,两个人没说话,只听均匀的呼吸声陪伴,她揉了揉手里的衣裳,慕容澹的明显比她的要宽大许多,也厚实许多。

  “燕燕,你喜欢什么颜色?青色白色还是黑色?”都是她能力之内,能为慕容澹寻来最好颜色的衣料。

  如今布料染色的技术并不发达,色彩鲜艳的衣裳平常百姓根本穿不起,她惯日里都是穿未经染色的麻衣,青色白色的衣裳对她来说已经算作奢侈。

  “随意。”天冷,粥凉得快,他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虞年年点点头,想着他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

  “我喜欢红色,但这辈子应该是穿不上红色衣服了。”话题挑了起来,她忍不住感叹一句,努了努嘴,一对梨涡若隐若现,还有点落寞,“前几日见府里有个女郎穿的水红色长裙,颜色十分艳丽夺目,瞧着喜欢,想着有一日若能穿上该多好。”

  慕容澹瞥她一眼,嗤笑一声,包含了嘲讽。

  虞年年听出里头讥笑的意思,忍不住红了脸,手指缠绕了衣带几圈,小声嘟囔,“我只想想,又不是要真穿。”

  慕容澹嘴角轻蔑的笑意未落下,“不能属于自己的,连肖想都是罪过。”

  大梁虽礼法崩坏,但等级制度前所未有的严苛,不得半点儿僭越。

  红色除却未出嫁的姑娘,非府中正妻不能使用,妾室连相似的桃红都不能用,虞年年将来是要被送人的,估摸着连个妾室的地位都不能有,却想穿次红衣。

  按照慕容澹看虞年年不顺眼的程度,不嘲讽她嘲讽谁?

  虞年年这几天接触下来,也逐渐适应了慕容澹的嘴毒,甚至能毫无波澜问他,“要不要吃咸菜?”

  慕容澹撩起眸子,略带审视,上下打量她一眼,料定她没有那个下毒的胆子,便心安理得吩咐,“还要韭蓱齑。”

  虽然这小废物什么也不是,一天天光知道哭,但不得不说,咸菜腌制的不错。

  虞年年给他捞了一大勺拌进粥里,寡淡的粥才有了咸淡滋味。

  “再放点儿。”他口重,觉得还差点儿滋味。

  虞年年便又捞了一大勺,小心翼翼掂量着往里抖,抖一点就问一次他够不够。路过两个去井边打水的女子,其中一个语气带酸。

  “也不知萱女走了多大的运气,就那副模样能让陛下瞧上?陛下莫不是偏喜欢丑的?”

  另一人娇笑,“改明儿我也去拦陛下的马,说不定也一跃进宫当娘娘了呢。”

  虞年年乍一听她们说话,激动的眼眶都红了,手一抖,一勺都抖进粥里去了。

  粥咸的有些发苦,慕容澹不高兴了,又见她脸色,忍不住冷了脸嘲笑,“怎么,你也想进宫当娘娘?”当我小婶婶?

  他的小婶婶可不好当,世人光见那些女子进宫享荣华了,却不知大多都活不过半个月。

  想着,他便用包含着怜悯与嘲讽的目光看着她,像刚才嘲笑她不自量力想穿红裳。与其抱他小叔叔的大腿,不如来抱他的,至少他年轻俊朗,龙精虎猛,肯定让她舒服。

  “啪。”他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粥也不吃了,铁青着脸回小泥房里去。

  想什么呢?慕容澹你是没见过女人吗?

  虞年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发神经吓了一跳,小声问他,“燕燕,你不吃饭了?我不是想进宫,是萱女,她是我,是我好朋友……”

  慕容澹没理她,反倒是狠狠将小房子门摔上。

  本就摇摇欲坠的房门咔嚓一声断了,晃悠两下倒在地上,慕容澹脸更青了,额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他现在已经不正常了,再待下去得疯……

  虞年年下意识护住剩下的半锅粥,防止溅起的灰尘落进去。

  诶,两道门都被他一人弄坏了,燕燕这力气实在有点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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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等剩下的半锅粥都冻成了粥冻,虞年年用草茎分成两份,扒在窗上告诉慕容澹,“我现在就要出去了,燕燕你乖乖待在家里。粥咸了就添些水和米煮一煮,我大概晚上才回来,不要饿着自己。”

  慕容澹哐的一声把窗关上,隔绝她的视线。

  虞年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想着他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离开了。

  虞年年走了没多一会儿,便来了个高大健壮的妇人 ,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有了上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教训,慕容澹下意识把小鼎和甑推进榻下。

  结果那妇人只是从腰后摸了把锤子出来,叮叮当当把两扇门修好了,拍拍手离开,连院子里麻绳上挂的衣裳看都没看一看。慕容澹这才知道,这妇人大概是虞年年叫来帮忙修门的。

  她穷的要命,拿钱来找人修门恐怕得肉疼死。

  这样一想,慕容澹心中的郁躁一下子就散开了,反倒高兴起来。

  也没什么原因,别人不高兴,他就高兴呗,尤其是虞年年。

  西院的女孩们不是不能出府,想出去也行,得给门房些好处。她们一来没钱,出去没什么可买的,二来又没“验”,冒着被官差羁押的风险出去逛实在不值得,何况还得搭上几枚铜币给门房,所以很少有西院姑娘要出去的。

  虞年年排出两枚铜币给门房,将面纱蒙上,从角门出去了。

  她鲜少出门,上次出府还是两年前,颇有些山中不知岁月长的意味,见街上的什么都新鲜好奇,但又怕被巡逻的官差拿着了,也不敢乱看,径直寻了东城坊的位置过去。

  一路上倒是奇怪,处处不见歌舞欢笑,人人低着头,盯着脚尖走路,房子铺子,一个个都挂上了白布。这样人人自危,她也不敢找个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便也学着他们的模样,低头埋首匆匆走着。

  晋阳城一共四个坊市,其中东城坊卖些廉价的杂货用品,穷人百姓们常去。

  西城坊则是一掷千金的销金窟,大多只晚上开放,酒肆茶楼,青楼教坊,夜里花树银花争相炸开,金桥玉锁,雕梁画栋,一派歌舞升平,盛世之象。

  南城坊则绫罗绸缎,金器玉皿,有异域来的洋货,是权贵人家常采办的。

  北城方因前几年被纵火烧了,至今凋敝着,鲜少人去,如今变成买卖奴隶的地方。

  虞年年去的自然是东城坊,东城坊没有固定的商铺,大多都是货郎挑着担子沿街叫卖,或者小摊贩推着摊子来摆卖。

  虽她衣着简陋,半张脸也遮住了,但娉婷婀娜的身姿,还有隐隐绰绰露出的雪白皮肤,愈加引人遐想,无一不昭示着:是个美人儿。

  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搭话调戏,胆子大些的,最多多瞟两眼。

  漂亮的女人,从来都是权贵的玩物。在晋阳,美貌的女子一般分两种,一中绫罗绸缎加身,是富人的金丝雀掌上宠,不会来这种穷酸地方。另一种则是富人权贵家豢养的家姬,虽然破落,但也动不得,敢碰一下,便是得罪了豢养她的人家。

  总而言之,在晋阳,没权没势就少惦念漂亮女人,惦念了也不是你的,多看一眼,指不定明儿就有人来挖你眼珠子。

  漂亮的女子就像昂贵的珠宝,珍惜的礼物,早晚要被强权者纳入怀中。

  地上铺了层粗布,粗布上摆着一摞摞陶碗,用麻绳捆得结实,从一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摔不碎,摊主揣着袖子,一双眼睛打量她,摇摇手,“一个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