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第67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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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逼杀

  翌日

  天灰蒙蒙的, 上午零星飘了几片,后面尽是刮风,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盈袖跪在蒲团上, 手里拿着一沓纸钱, 一张张地扔进铜盆里烧。

  抬眼瞧去,灵堂此时烟火缭绕, 三个灰衣和尚正围着楠木棺材念超度经, 而义庄的朱管事搬了张小板凳,坐着扎纸人。

  盈袖叹了口气,轻轻捶打了下有些发麻的小腿。

  昨晚上在前院用过饭后, 她就到后边守灵, 大抵这些天真的耗费了精神, 守到后半夜, 实在熬不住了, 就回屋睡去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来后,她帮着朱管事将后院清扫了遍, 又动手做了早饭, 还给供桌摆了果子和红烧肉等物。

  干活儿的时候略问了句, 原来陈南淮昨晚上并未回去,大半夜的叫下人烧热水, 沐浴了两三回才肯睡,到现在还未醒。

  而那三位大掌柜彻夜未合眼,一直呆在屋里做账。在这期间, 衙门不断来人,无非是给大爷报告抓捕反贼的进展,说是收到了告密, 又逮住几个……

  看来,曹县真不能再待下去了,等安葬了柔光,立马得走。

  正乱想间,盈袖瞧见朱管事放下纸人。

  老人起身,从小厨房里端出碟包子,弯着腰快步朝她走来。

  “姑娘,吃点东西罢。”

  朱管事也不嫌脏,直接盘腿坐到地上,低声劝道:

  “这一整天下来,您就喝了几口稀粥,便是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啊。”

  盈袖笑着摇头。

  许是昨天喝了太多的酒,现在还有些恶心,吃不下。

  盈袖接着烧纸钱,瞧见朱管事好似没有要走的意思,女孩一怔,笑着问:“大叔,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朱管事笑着点头,四下环顾了圈,见没什么外人,低声道:“上午的时候,大爷的乳母赵嬷嬷和海月来了,带了一车的行李,说是要伺候大爷。小老儿去送茶水的时候,略听了一嘴,那赵嬷嬷脸色很不好,同大爷说:表姑娘又在寻死觅活,春娘在家里发脾气,嫌大爷不理会。”

  “这样啊。”

  盈袖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大爷当时脸色不太好,估摸着没睡醒吧,呵斥着将赵嬷嬷和海月撵了回去。”

  朱管事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盈袖的神色,犹豫了片刻,道:“那海月在大爷跟前挺受宠的,她家原是佃农……”

  “什么时辰了。”

  盈袖笑着打断。

  她对陈南淮没什么兴趣,对他跟前的女人更没兴趣。

  “刚到申时。”

  朱管事笑了笑,没再提陈府院里的那些女人。

  他也扯了几张纸钱,慢慢地往铜盆里扔,有意无意地说道:“中午的时候,小老儿瞧见隆兴钱庄的掌柜偷摸打发了个小子出去,我不放心,偷偷跟着,瞧见那小子去找了福满楼的东家。也是可怜,今儿福满楼查封了,画地为牢,将里头的小二、厨子和妓.女全都圈禁,那些个军牢脾气好大,不由分说地将人家酒楼砸了,酒楼存放的现银全都抬走,一把火将账册烧了个精光,气得东家张涛之直跺脚,可惜这会儿城门封了,高大人又卧病在床,他便是想找人伸冤告状,都没地儿去。”

  “怎么,你们自己人也告密?” 盈袖轻声问。

  “那倒不是。”

  朱管事摇头一笑,凑近了,低声道:“大爷也是年轻气盛,正巧高大人如今糊涂着,他是想借官府的手把人家赶尽杀绝。小老儿细细盘算了下,想必隆兴钱庄的掌柜也是没法子,又劝不住大爷,只得偷摸传话过去,叫福满楼东家给咱们大爷说几句软话,认个错就完了。其实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折损同行,太不厚道了。”

  听到这儿,盈袖不禁重新打量这朱管事。

  容长脸,花白胡子,瞧着挺和善的,可却是个极有城府的。

  “大叔,您这份人才看义庄,真是委屈了。”

  盈袖笑了笑,淡漠道: “他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敢管。不过单单冲着昨儿您给我塞了个包子,这份情我记着了,倘若我日后能见着陈砚松,不对,你们老东家,会在他跟前举荐您的。”

  正在此时,只听前院传来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盈袖略犹豫了下,起身,提着裙子朝小门快步走去。

  她偷摸站在门口瞧,往前一看,外院果然又是番天地。

  院子清扫的极干净,内里站着十来个持刀的护卫。

  上房门口搬了张竹藤躺椅,陈南淮懒洋洋地躺在上头,身上盖着白狐皮拼缝的小被,左右两边摆了两个燃得正旺的炭盆。

  他今儿穿着月白色锦袍,头上戴着玉冠,额上绑了大红绣双龙戏珠的抹额,大抵是睡好了,瞧着面色红润,越发俊美超然。

  青石台阶下坐了两个穿着薄纱的貌美清倌人,一个抱着琵琶弹琴,另一个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儿,天太冷,这两个女人冻得直打哆嗦,眼里含着泪,可是谁都不敢停,少东家会生气。

  “呦,这不是福满楼的东家么。”

  陈南淮手指轻轻地点着藤椅扶手,跟着琵琶声打着韵律,唇角含着抹笑,懒懒地朝底下瞧去。

  自家的三个大掌柜穿着大氅,垂手立在一旁。

  而在院子正中间站着个年约三十的男人,样貌还算不错,略微有些发福,正是那福满楼的东家张涛之。

  张涛之此时甚是狼狈,颧骨有块淤青,头上的紫金冠倒在一边,身上穿着的大氅似被人撕扯掉大半,牛皮靴上满是泥点。

  “陈大爷,好久不见了。”

  张涛之目中满是怒,可生生按捺住,忙走上前几步,抱拳给陈南淮见礼,笑道:“你怎么躲这里了,叫兄弟好找。”

  “张大哥找我做什么?”

  陈南淮淡淡一笑,随手从身边的矮几上拈了块樱桃糕,小口吃着,故作惊诧:“咦?您怎么成这副德行了,难不成遭贼了?”

  张涛之大怒,气得手直抖。

  他转身,从自家小厮怀里拿过个檀木盒子,上前几步,将盒内之物呈给陈南淮瞧,笑道:

  “去年我买了盒海珠,个个都有龙眼那么大,原本是打算送给我姐夫长宁侯的,如今就赠与陈大爷,还请您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

  陈南淮笑了笑,没言语。

  略瞅了眼,嚯,那盒海珠真是好货色,便是陈府也少见。

  “南淮兄弟。”

  张涛之拳头紧紧攥住,咬牙笑道:“都在这街面上做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把事做绝呢。你说我酒楼窝藏反贼,到底是哪个,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从前在洛阳时,我也曾拜会过陈伯父,他可是个宽宏大量之人哪。”

  “张大哥这话就错了。”

  陈南淮最是厌烦别人提他父亲,不知不觉,他竟将那块樱桃糕给捏了个粉碎。

  “是官府说你酒楼有反贼,也是官府说你酒楼偷税,与我何干?大正月的,你就这般红口白牙诬陷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陈南淮,到底谁过分,你心里清楚!”

  张涛之索性撕破了脸,用力将那盒明珠摔在地上,瞪着上边躺着的陈南淮。真他妈邪门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偏生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可见专门生下来祸害别人。

  “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是,我是将你酒楼的人挖走了,可你们若是厚待底下人,我就算给座金山,他们也不会走。再说了,你同高县令私交甚好,有他在背后撑腰,你的升云酒楼哪日不是宾客满座?陈大爷,你也得同行一条活路吧。”

  “瞧瞧。”

  陈南淮冷笑了声,对左右道:“挖走我的人,这倒成了我的错儿了。”

  “陈南淮,你到底想怎样?”

  张涛之一把扯掉大氅,掼在地上,怒道:“酒楼叫你们砸了,人叫你们圈禁了,我卑躬屈膝地过来赔礼道歉,你可别太过分,别忘了,我姐夫是长宁侯。”

  “呦,你可吓死我了”

  陈南淮故意捂住心口,做出惊吓状。

  男人冷笑了声,给一旁站着的百善使了个眼色。

  百善立马会意,走下台阶,傲慢地立在张涛之跟前,下巴抬起,指着地上的一大箱子账册,骄矜道:“这和我们大爷可不相干,人家官府说了,你们福满楼偷税漏税,数额巨大,已经不能坐视不理了,必得杀一儆百。”

  “什么偷税漏税!”

  张涛之气得嘴唇发抖,怒道:“我酒楼账册早叫你们烧光了,你,你们弄虚作假,想冤杀我!你等着,我这就回洛阳找我姐夫,到时候必定告在魏王那儿,”

  “你也配提魏王?”

  百善双臂环抱住,鼻孔发出不屑之声,冷声道:“一口一个姐夫,你也不打量自己的身份,你姐姐不过是长宁侯的妾,说白了就是奴婢,你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全云州都知道,王爷而今看重我们陈家,他是看着我们大爷长大的,最疼大爷了。他老人家难道会为了你这样的贱人,就责骂大爷?如今证据确凿,官府还能冤枉你?”

  “你,你!”

  张涛之气得说不出话。

  他早都听说陈南淮身边跟着的这个小厮百善是个难缠的,如今一瞧,歹毒程度竟和他主子不相上下。

  正在此时,一旁立着的隆兴钱庄的掌柜走上前来,拉住张涛之的胳膊,笑着打圆场。

  “都少说两句,和气生财嘛。老张,去年那事原是你不对,你该好好给我们少东家陪个不是。”

  说到这儿,隆兴钱庄掌柜一个劲儿给张涛之使眼色,低声劝道:“低头认个错吧,少东家不会真要你命,他就是生气而已。”

  张涛之深呼了口气,强咧出个笑,抱拳深深地给陈南淮见了一礼,将自尊踩在脚下,男人眼圈红了,恭顺道:

  “是小弟冒犯少东家了,今儿给您赔罪。小弟给您保证,将生意从曹县撤出,以后绝不出现在您眼前,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人和伙计。”

  陈南淮越发得意了,侧着身子躺,垂眸瞧向张涛之,笑道:“呦,这就是赔礼道歉的态度,我算见识了。”

  “好!”

  张涛之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男人浑身发颤,眼珠红的都快滴出血了。

  “这样行了吧,大爷,我夫人如今身怀六甲,受不了惊吓,求你高抬贵手。”

  “我又没叫你跪,叫人瞧见,好像我欺辱你似的。”

  陈南淮扁扁嘴,表情颇有些委屈。

  忽而,男人坏笑了声,挑眉一笑:“我最近喜欢看史书,最爱看韩信钻裤.裆的故事。”

  说到这儿,陈南淮给百善使了个眼色,百善会意,立马跨开双腿,将下裳撩起,坏笑着从张涛之拍了拍腿,示意男人过来钻。

  “陈南淮,你,你太过分了!”

  张涛之恨得泫然欲倒,他也不跪了,立马站起来,指着陈南淮的鼻子,破口大骂:“陈老爷子英雄一世,怎么会养出你这杂种。早听说你母亲袁氏不待见你,好端端的跑到曹县上吊自尽了,哼,想必她也是看透了你就是个畜生,宁愿死也不愿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