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蜜桃 第63章

作者:许乘月 标签: 天作之和 甜文 古代言情

  李凤鸣忍不住插话:“那闻声大人脾气不好?”

  “不知该怎么讲,”恒王妃笑回她,“反正闻音总说,她四哥嘴上淬了毒。”

  锦棚里也就李凤鸣一个对闻声全然不知的。于是大家都笑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

  “闻声说话吧,是过于直接了。”

  “听闻他审案不爱动刑,嘴一张就字字皆刀,弱些的人犯根本顶不住。”

  “他母亲说,他回家也那样。有时连他爹都被气得捶心肝。”

  李凤鸣越听越觉得闻声这人挺有趣。不过大家说着说着,又转去聊别的人了。

  她昨日只看到侯允出场,后面的人一个都没见着,所以再接不上话。

  于是挂着端庄笑面听了几句,趁人不注意,便去拿碟子里的甜瓜吃。

  *****

  这甜瓜是早上沁在井里的,才切好送进来没一会儿,隔老远都能感到凉爽扑面。

  此时天气燥热,解暑极好。

  可她的手才伸出去,立刻就被萧明彻轻拍回来。

  “莫非这甜瓜有毒?”李凤鸣斜眼睨他,以气音发出明知故问的质疑。

  萧明彻也斜眼睨她,面无表情,同样回以气音:“太凉,你不能吃。”

  这女人每个月癸水来时仿佛魂灵出窍,他特地找府医问过,得到的建议是少碰寒凉之物。

  那甜瓜在井水里沁了整日,太过寒凉,在这暑气旺盛的时刻吃,想也知对她不好。

  “少吃无妨的。我就吃一片。”李凤鸣试图讲道理。

  萧明彻拿了颗蜜桃塞给她,以此表达了严防死守不让她吃冰甜瓜的决心。

  正在此时,小吏带着侯允进来了。

  待他见礼完毕,太子便像个笑面虎,看似与他随意闲叙,实则字字有所指。

  大家都关注着太子与侯允的问答对谈,各怀心思地揣测着太子的每字每句的背后深意。

  李凤鸣倒是不必猜。

  世间各国储君,遇到侯允这种贸然在公开场合宣扬动摇国制的冲动小崽,想法、做法都不会差太多。

  她只需听上几耳朵,就大概能懂太子试图敲打侯允,让他找机会单独说明是受何人指使。

  话已出口,若侯允在之后始终咬紧牙关,大长公主或许还会设法保他和他家。

  要是他傻到又向太子出卖大长公主,那两边都不会让他家好过。

  若侯允和他家正定伯府最终选择了后者,那就不值得费心了。

  李凤鸣垂眼沉吟,一心二用地开始撕蜜桃皮。

  *****

  太子与侯允并没有谈太久,刚好就是李凤鸣剥完蜜桃的时间。

  侯允出去后,恒王突然开口:“那岑嘉树倒真是个妙人。皇兄可要召见?”

  太子似乎对岑嘉树兴致不大。他环视在场众人:“几位皇叔意下如何?”

  “他昨日一言未发,竟只以弹琴亮相,颇耐人寻味,见见也可。”

  泰王叔捋须笑呵呵。另两位王叔应声附议。

  太子又看向萧明彻:“老五觉得呢?”

  萧明彻正要说话,掌心就多了颗剥好的桃子。

  李凤鸣冲他飞快轻眨眼尾,亮晶晶的笑意都快顺着眼角淌出来了。

  意思很明确,就是拜托萧明彻也赞同召见岑嘉树。她很想看看真人与画像差距大不大。

  “臣弟昨日缺席,听了泰王叔之言,对此人也好奇。”

  话是这么说,可萧明彻那冷漠脸看起来实在不像好奇的样子。

  好在他在人前一向如此,没谁深究他是真心想见还是敷衍随大流。

  终于能近距离一睹岑嘉树真人风采,李凤鸣乐得笑容都能拧出蜜。

  萧明彻越看越不顺眼,憋着坏将那颗蜜桃又塞回她嘴里,这才算出了半口恶气。

  他俩的坐席在太子夫妇右侧,再旁边就只有老眼昏花的容王夫妇。

  两人说话、动作都很注意分寸,便以为没人看见。

  殊不知,看似全程目视前方的太子妃一直以余光看着他俩。

  在太子妃眼里,事情的完整经过就是——

  淮王妃想吃甜瓜,淮王“刻薄”阻挠,冷脸丢给她一颗蜜桃;

  她“忍气吞声”接下,剥好后又陪着笑脸拿去讨好淮王;

  淮王却板着脸,“凶狠无情”地塞回她嘴里。

  眼看都成婚大半年了,淮王妃还是如此不受夫君待见,太子妃实在忍不住心生怜悯。

  又有点怒其不争的鄙视——

  瞧那逆来顺受的软柿子,面上笑吟吟,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大家不都说魏女很威风的吗?

  这淮王妃还王女出身,在夫君面前却半点架子都不敢拿,不争气。

  *****

  在等待小吏去请岑嘉树前来的间隙,李凤鸣斯斯文文地咬着蜜桃,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太子对岑嘉树的冷淡实在过于突兀,这是李凤鸣最不解的一件事。

  想当初,皇后虽是为配合太子在舆论上向恒王施压,并非真心要为各家未婚贵女择婿,但场面功夫做得还是很周全。

  会被她挑中画像拿出来展示的人,样貌都不差,在家世、才学这两样里,更是至少有一样极为出挑。

  而且,皇后既是为配合太子,那她挑出的画像,事先必也会让太子过目,然后才会拿到贵女们面前。

  这就说明,至少在一两个月前,皇后挑选画像时,太子对岑嘉树还是青眼有加的。

  才不到两个月,太子对岑嘉树的态度就从首肯变成了冷淡,甚至有几分抗拒。期间发生了什么?实在耐人寻味。

  相比太子的冷淡,恒王对岑嘉树倒是热情高涨。

  他甚至主动转向萧明彻与李凤鸣这边,含笑搭话:“老五昨日没在,想必对岑嘉树不甚了解?”

  “愿闻其详,有劳恒王兄。”萧明彻敷衍一句。

  恒王顺梯子就爬,当即侃侃谈开。

  原来岑嘉树的祖上是“良进贵”,也就是向朝廷捐了一笔巨资,得了赐爵。

  这个赐爵袭到岑嘉树祖父那辈,就已满三代。

  按齐制,若他祖父过世,这赐爵就将被朝廷收回,岑家将重归平民。

  李凤鸣心有疑惑,偏头凑近萧明彻,低声问:“他父辈怎么没有谋求再请赐爵呢?”

  这不合常理。

  既家中赐爵将要袭到头,正常情况下,岑嘉树的父辈就会积极敛财,再向朝廷捐请赐爵。

  萧明彻未直接答话,而是借问恒王:“恒王兄,今年的赐爵名单里似乎没有岑家。可是岑家败落了?”

  恒王笑道:“要说败落,那也算,也不算。这话要看怎么说。”

  岑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几乎都倾注在小辈子弟的教育上了。

  但人的资质这种事,实在要看点天意。砸了那么多钱,几代子弟里真正有水花的,似乎就一个岑嘉树。

  今年夏望取士的应选士子中,世家贵胄子弟不少,更不乏已有佳作被举国传阅的成名才子。

  岑嘉树并非京中人,却能在如此强手环伺的情况下早早脱颖而出,在夏望取士正式开始之前就在京中打响了名声,这可不是光凭好看的脸就能办到。

  纵有岑家在背后倾尽家底为他运作,也得他自己本身底气足,扶得上墙才行。

  偏他还真是个扶得上墙的。

  “……岑嘉树在今年应选士子中,家世不占优,但才学及师承却少有人能比。”

  恒王如数家珍,显然提前对岑嘉树下过一番功夫。

  “他的授业恩师们皆不在朝,却是齐国有名的隐士大儒。”

  听到这里,李凤鸣实在忍不住好奇了:“恒王殿下说,他的授业恩师……们?”

  “对,他授业恩师并非一人,”老容王乐呵呵地接话,“而是四人,号称‘善溪四野老’。”

  这四位的年岁与行宫里的太皇太后差不多,在萧明彻皇曾祖父还在世时,才名就举国皆知。

  不过,在先帝登基后,这四人齐齐辞官归隐,去了宝山郡的善溪边结庐而居,隐世治学。

  如今几十年过去,年轻后生已不太清楚这四人当年在朝中是如何风光,只知他们是德高望重的渊博隐士而已。

  据说,他们时常开坛讲学,有教无类。宝山郡许多人都曾前去听教,不拘山野匹夫还是年轻才子。

  老容王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这几个老狐狸,确有真才实学,但绝没有世人以为的那样清高。他们啊,当年在朝中哪个不是人精?辞官归隐后玩起沽名钓誉的把戏,那真是杀鸡用了牛刀,将天下人唬的信以为真。”

  李凤鸣笑望容王叔:“容王叔何出此言?”

  其实她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过是给容王叔搭个话而已。

  世间各国,历朝历代都不乏这样的人。

  这类人通常都有几分真本事,却是因各种不可说、不得已的理由被迫远离朝堂。

  但他们不会对世人承认是被迫,往往就会造个清高遁世的假象。

  然后开坛讲学、教授弟子,不着痕迹地高价贩卖自己的才学。

  这种事,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没教什么歪理邪说,朝廷通常不会过问,有时甚至会顺应民意,封他们个“布衣客卿”之类的虚衔。

  “哦,你是魏国嫁来的,此前大约没听过他们的名号,自不知其中掌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