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云深
这一夜,肃亲王府的两位主人,睡得都不算踏实。
翌日,王爷与王妃起身,梳洗之后,便同在上房吃饭。
于成钧见陈婉兮眼中微有红丝,便问道:“王妃昨夜没有睡好?”说着,也不等陈婉兮答话,接着笑道:“想必是爷昨儿晚上不来陪你,你睡不着?”
陈婉兮瞥了这男人厚脸皮的样子,吩咐红缨盛了一碗红枣粥,淡淡说道:“王爷整日就爱说这些风话取笑,妾身昨儿夜里是梦见母亲了,所以才失眠至天亮。”
这话,半真半假。
她的确有些不惯了独寝,但梦见母亲也是真的。
提及岳母,这自然是不能拿来玩笑的。
于成钧敛了满面笑意,颔首道:“今日去了坟上,爷一定亲手替岳母整理坟茔,既尽女婿之谊,也谢她老人家当年的牵线之恩。”
陈婉兮浅浅一笑,吃粥不语。
她心中,其实很为于成钧这番话触动。
弋阳侯府,哪里还有人真心的记得这位前侯夫人?每年清明祭祀,不过面子功夫敷衍一二。祖母虽疼她,到底也是有限。
如今,尽孝竟然是这个身为外姓人的女婿了。
只凭这一点,她陈婉兮便不算所嫁非人。
陈婉兮想了会儿心事,吃了个银丝卷,抬头忽看于成钧的脸色也不大好,眼下有乌青,便问道:“那王爷又是怎样?昨儿夜里,是为着什么辗转反侧呢?”
于成钧看着妻子那如花笑靥,眸中不怀好意的光彩,咳嗽了两声,大声道:“没什么,不过是看公文看的晚了。”
陈婉兮抿嘴一笑,她也摸索到了这男人的些许脾气。这人若有难言之事时,便会蓄意装出一副大模大样的做派。
她倒是好奇,到底什么事能让这个脸皮厚如墙的男人,如此难为情?
作者有话要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婉兮对于男人有偏见,其实王爷对于女人也一样是有偏见的。
他们的相处,也是个彼此纠正偏见的过程~
第51章
时气近了清明,雨水便多了起来。
晨起时尚且清朗的天气,及至二人出门时,竟已蒙上了一层阴云,且还零星的滴起了雨点。
今日是上坟,王府里平素那些被圈狠了的丫鬟们,各个都巴望着跟王妃出来逛逛,早几日便开始打点王妃身边那几个得脸的嬷嬷姐姐。
然而梁嬷嬷是老嬷嬷了,性子老成,自然不会贪这等小便宜。
杏染毛躁,但经了之前柳莺的事,倒沉闷踏实了许多,轻易不肯再兜揽什么,生恐娘娘嫌厌了她。
至于菊英与红缨,都是沉稳内敛的性情,更不擅自理会此事。
故而,陈婉兮今日依旧是带了平素跟着自己的几个侍从出门。
豆宝因年岁尚小,不能到坟地去,便留在了府中。除却乳母章氏外,陈婉兮倒嘱托了琴娘帮忙照看。
及至出门,陈婉兮乘车,而于成钧照旧骑马。吩咐了启程,车马队伍便缓缓行去。
陈婉兮坐在车中,随着车轮碌碌,身子也不由轻轻晃着。
心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从前,每年到了这日,她便要愤懑恨怨,便要想起母亲生前的不平不公,想起那个冷漠薄情的男人,那个恬不知耻占据了母亲位置的妇人。
然而今日,她心中却并无这些杂乱的思绪,唯有宁静和缓,只是去为母亲上坟罢了。
一旁陪着的杏染,看了看窗外,说道:“娘娘,外头下着雨,王爷还骑着马,竟也不怕着凉。”
陈婉兮自窗子望了出去,却见于成钧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着一袭淡青色常服,精壮的身躯这般看着更如山岳铁塔一般。他已戴了斗笠,但飘忽的雨丝依旧打湿了他的发,显得尤为乌黑润泽。
她不由一笑,轻轻舒了口气,嫩葱也似的手拂了一下帘子,又放了下来。
她已有了自己的家,丈夫相陪,一道去为母亲上坟。
扫墓宜早,肃亲王府的车马启程时,天色才亮,城门初开。
路上行人不多,出了城,马匹便放开了步子,疾奔而去。
窗外景色急急逝去,陈婉兮倒也不及细看。
程初慧是弋阳侯府的正室夫人,过世之后,自也葬入了陈家祖坟。
肃亲王府的车马自官道上走了半个时辰,便往东一折,进了一处坟地圈子。
陈家也是名门望族,这坟地风水自然讲究,背靠青山前有河流,河畔更栽有数十株柳树。暮春时节,杨柳青青,随风摇曳,便如翠衣碧钗的美人,立在河岸。
肃亲王府的车马在外停了,杏染与红缨搀扶陈婉兮下了车。
于成钧亦下了马,把缰绳丢给了玉宝,走来同妻子并肩而立。
他放眼眺望,看着远方的青山隐隐,东流河水迢迢,不由舒展了一下筋骨,长舒了口气,向陈婉兮笑道:“你母家的祖坟,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陈婉兮浅浅一笑,淡淡说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然而前三则,妾身都不大信。倒是这后两则,才是修身立本之道。”
于成钧握了握她的手,朗声道:“走吧,替岳母大人扫墓去!”
陈婉兮抿唇微笑,随着于成钧步入其中。
经过一处处坟茔,二人终在一座坟前停下。
那坟修的倒是规整,碑文上刻“燕诰封弋阳侯三品程氏夫人”等字,坟前有香花供果,但已有了**迹象。坟间,更是杂草丛生。
陈婉兮视若无睹,吩咐杏染把带来的供物并线香纸钱等取出,就要收拾。
于成钧四下张望了一番,说道:“岳母的坟茔,怎会荒至如此?”
陈婉兮笑了一声,淡淡道:“任凭这身后事如何风光,但人已是不在了。有她在,谁还敢记得这位前夫人?即便是记挂着主人的恩惠,想要尽些心力的,这么多年来也被她找缘故,发落干净了。妾身虽有心,但未出阁时自要顺从长辈。既出阁之后,便是外姓人了。”说着,她面色暗淡,似是自言自语道:“如今,我是肃亲王妃又如何?到底是不能庇护自己的娘亲了。”
于成钧听她话音伤感,便捏了捏她的肩膀,沉声道:“别想了,往后你都有我呢。”
陈婉兮回神,朝他微笑。
梁嬷嬷两只眼睛通红,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她不顾地下湿泥,双膝跪地,两手忙碌着收拾。
她是程初慧的旧仆,老主人待她恩厚,她也是感念不已。
然而目下,她是肃亲王府的家仆,这弋阳侯府的祖坟,是不好轻易便来的。每年,也只能这个时候,随着王妃过来祭拜罢了。
于成钧果然如之前所说,取了铲锹,亲自动手,铲除了坟间荒草,又把坟基不稳之处修整了一番。
陈婉兮则同梁嬷嬷一道,更换了祭品,点了三支线香,焚烧纸钱,叩首祭拜。
陈婉兮拜罢,方是于成钧。
于成钧倒不避忌,一掀衣摆,就在坟前跪了,长身拜倒。
他心中默默祝祷:当年,您将婉儿托付给我。如今,我已将她娶作妻子。我必用尽一生,呵护疼爱她。您在九泉之下,便安心吧。
这般正经念了一会儿,他想了想,又在心底念道:然而您九泉之下有灵,也替女婿劝劝婉儿,她的脾气实在太倔强了。等将来我们好了,再为您多生几个外孙子外孙女,一齐热热闹闹的来看您。
陈婉兮立在他身后,当然是不知道这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他宽厚的背脊,心中莫名的温暖踏实。
肃亲王府中人祭拜了一番之后,陈婉兮便吩咐下人收拾余下的灰烬等物。
这等杂事,已无需王爷王妃动手,于成钧便拉着陈婉兮在河畔信步赏景。
于成钧指着眼前几座山峰,将里面有何等景致、哪些有趣之处一一讲给陈婉兮听,说到兴起时,又指画着眼前的河流道:“前儿爷吩咐厨房炖的鱼汤,鲜吧?其实就咱们眼前这条河里,有一种鱼,滋味儿更是绝佳。这鱼,诨名叫黄辣丁。别瞧那鱼样子粗蠢,又不是鲈鳜之流的名物,就是这寻常渔船里的吃食,可风味却绝不在其等之下。世人只知追捧名物,将世间物事皆以贵贱区分,反倒狭隘了眼界,白白错失许多好物。”
一气儿说完,他出了口气,又笑道:“婉儿,爷适才已打发了两个小厮去那边的渔船上问问。若有鱼获,就尽数买来。回去让老刘烧了,给你尝尝鲜。”
陈婉兮睨了他一眼,忽而笑了,望着不远处河上飘着的渔船,说道:“妾身,还从未见过如王爷这般小心眼的男人。”
于成钧眉一挑,问道:“怎么说?”
陈婉兮笑道:“前儿把谭家二爷送来的两尾鱼炖了,昨儿又吩咐玉宝额外买了更好的名种补来。这还不够,今儿又跟妾身说还有更好吃的。王爷,这是打算处处都要压谭二爷一头么?”
于成钧不想-->>这点小心思被她戳破,正欲开口,陈婉兮却已先抢着说道:“王爷先别反驳妾身,且先扪心自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于成钧被她问的张口结舌,本想嘴硬不认,但看着王妃那明亮的眼眸,假话到了喉咙里便又咽了下去。
他抱着双臂,哼了一声,粗声粗气道:“是又怎样?爷就是看那厮不顺眼!送什么不好,送两条鱼过来。还在人家内宅里,游来游去!想起来,爷就来气!”
陈婉兮看着他这幅样子,不由笑出了声来,抬手遮掩了一下,方才说道:“王爷莫笑话,妾身失态了。只是,妾身实在没有见过王爷这样的男人。”
两人渐渐走至无人处,于成钧看她笑容明艳,娇娆无比,心中惑动起来。
昨儿晚上看的书册上的男女情态,逐渐浮现到了眼前,他只觉得满身燥热。
才娶陈婉兮的时候,他是觉得她美,但却彷如一尊冰雕出来的美人,美则美矣,却缺少情韵。可饶是如此,她依然令他难以自制,更别说眼前这般的活色生香了。
于成钧停了下来,忽然便搂住了陈婉兮。
陈婉兮毫无防备,她登时手足无措,想要扎挣被于成钧搂的死紧,一点儿挣脱的余地都没有。
看着于成钧那逐渐靠近的脸,陈婉兮只觉得脸上热烫不已,她不知他想干什么,只是似乎是难为情的事。
她想躲,却躲不开,只好低声问道:“王爷,你……你要做什么?”
于成钧哑着嗓音,说道:“婉儿,你别动……爷总不会害你……”
陈婉兮动弹不得,只好任凭他凑上前来。
他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陈婉兮难以置信,他竟然会在光天化日的野地里,同她干这事。
即便是夫妻,也未免太羞臊了。
然而,她无可奈何,男人的力气让她无可抵抗。
春风和暖,无数无名的花香合着男人的气味儿,将她埋没。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验,本该是羞怒至极的事,她却并不厌恶。
温柔,却有力,攫取着她的心神。
不知过了几许时候,于成钧方才松开了她,陈婉兮只觉得双膝发软,头目晕眩,险些滑脱下去,只能倚靠在了男人身上。
于成钧瞧着女人软在自己怀中的样子,心中颇为自得,拥着她洋洋笑道:“如何?”
陈婉兮偎依在他胸膛前,听着底下沉沉的心跳,闭着眼睛轻轻说道:“说实话,妾身实在没见过如王爷这样厚颜之人。”
于成钧朗声大笑起来,他轻抚着陈婉兮纤细的背脊,低语道:“还有更好的事呢。你等着,爷都明白了,回去爷会一点儿一点儿的慢慢教你。”
陈婉兮大致猜到了他在说什么事,抬起头横了他一眼,斥道:“王爷真是,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