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云深
陈婉兮嘴角轻扬,神色之间甚是鄙夷,她说道:“这般,郡主便是妾了,不论你出阁前是什么身份,有怎样显赫的娘家,进了肃亲王府的门,便要服我的管束。如此,乃是世间正理。我虽不算苛刻,但晨昏定省,早梳头晚卸妆,这些规矩可都是要讲究的,不然免得叫人嘲笑我肃亲王府竟上下不分,纲常颠倒,也坏了王爷的声名颜面。郡主可要想明白了。”
淳懿郡主气极反笑道:“我要服侍你?!就凭你这破落户人家的女儿?你弋阳侯府破败不堪,早已没了前程。这等出身,你还在我跟前耀武扬威?!”
陈婉兮不怒不急,微笑道:“然而,谁让我是肃亲王妃,是王爷的正妻呢?适才,我已说过,你出阁之后,便只是肃亲王的侧妃,是做小做妾,郡主不郡主都无关紧要了。”
这话说的极轻蔑刻薄,令淳懿郡主大为光火。
石子路狭窄,陈婉兮走在前面,身姿摇曳不已。
淳懿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头上一串珊瑚流苏随着她的脚步不住摇晃,火红的颜色直烧自己的眼眸。
她一阵气结,快步跟了上去,抬手去扯陈婉兮的胳臂,口中道:“陈婉兮,你好生……”
无礼两个字尚未出口,却见陈婉兮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晃,便滚下了台阶。
跟随淳懿郡主的宫人不防此变,各自惊的面无人色,连连惊叫。
有几个老成的,便急忙跑去喊人。
陈婉兮躺在阶下,听着那震耳欲聋、尖刺非常的女子叫声,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子是不痛的。
不知怎么,她心中倒并不觉着害怕,只是暗暗道了一句:还真是疼呢。
这念头才转过,她便觉眼目一阵发黑,渐渐人事不知。
昏厥之前,她恍惚看见有一双碧青色绣鞋快步朝自己走来。
一道话音在耳边响起:“肃亲王妃!”
这声音急促,带着几分焦虑担忧,却是喜婕妤的嗓音。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的~
第93章
消息传至席上, 震惊众人。
顺妃毕竟是陈婉兮的婆婆,婆媳再不对付,但听闻儿媳遭遇不测, 心中还是挂念,向太后告了一声得罪, 便匆匆过去。
太后心中惊诧莫名, 再听宫人禀报, 得知肃亲王妃与淳懿郡主独自去的临溪亭, 身侧并无旁的嫔妃跟随,不由脸色一沉, 当即动身过去。
淳懿郡主立在假山一侧, 将背脊紧贴着山石,微微的凉意直透心扉。
看着前方陈婉兮倒下的地方,喜婕妤并她所带来的宫人, 将陈婉兮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各种杂乱的声音钻入耳朵, 她只觉得头目有些晕眩, 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滴。
但听喜婕妤扬声道:“不要杵着了, 快将王妃搀扶到屋里去,再着人请太医!”
当下,就有宫人抬了春凳过来,将王妃扶起,忙忙的往宫室那方走去。
喜婕妤临去之时,看了淳懿郡主一眼, 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就此去了。
淳懿郡主立在假山下,面无神色,双眼失神,喃喃自语道:“她……她怎么就跌下去了?”
跟随她的宫人,忽而低低惊呼了一声,扯着淳懿郡主的袖子,说道:“郡、郡主,那地上……有滩血……”
淳懿郡主听说,连忙看去,果然在陈婉兮适才倒地之处,有小小的一摊血迹。虽不大,却殷红新鲜,直直刺痛了她的眼目。
她心头狂跳一阵,不觉自语道:“怎会……怎会有血呢?那台阶……其实不高……”
她倒也并非强行开脱,这慈宁花园之中的假山,能有几许高?陈婉兮所跌下的地方,其实不过半人高。轻易,也是摔不着人的。
可这陈婉兮,偏偏就摔了,昏厥不醒,甚而还遗下了一摊血迹。
此为何故?
淳懿郡主咬了咬唇,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喜婕妤着令宫人抬着肃亲王妃往回走去,半途就遇上了太后等人。
她俯身/下拜,太后将手一扬,说道:“什么时候了,免了吧!王妃如何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目光便已落在了春凳上昏迷不醒的陈婉兮身上,见她双目紧闭,额头擦破了一块,越发心惊,面色阴沉,斥道:“都是怎么弄的!肃亲王妃好端端的,怎会跌下假山?!”
喜婕妤没有答话,只说道:“太后娘娘,此刻不是问话的时候,还是先将王妃安顿下,请太医医治为上。”
顺妃一眼望见儿媳如此模样,倒也悬心,眼下顾不得其他,忙向太后道:“臣妾斗胆,借太后娘娘的延寿堂一用。”
太后也说不上来什么,自是点头应下。
当下,众人匆忙将陈婉兮送入延寿堂之中,方才安顿好,太医已到门前。
太后在堂上坐着,不由诧异道:“这太医好快的腿脚,事情刚出便来了。”
便有人报道:“喜婕妤一见王妃出事,便立时打发人去了太医院。”
太后无言,半日说道:“喜婕妤处事倒是果断周到。”便也别无二话,准了太医入内与陈婉兮医治。
太医进去,半日出来,向一众嫔妃主子行礼毕,说道:“启禀太后娘娘,王妃身子并无大碍,额头擦破之处,不过皮肉伤罢了。只是王妃娘娘已怀有两月身孕,跌了这一跤,不免有些动了胎气。但好在王妃平素保养得宜,身子甚是康健,母体健旺,这胎坐的也稳,倒也不防。待微臣开一副安胎的药方,王妃按时服用,便能大安。”说着,他微微沉吟,又道:“王妃娘娘这一跌,受了惊吓,惊悸过度,方至昏厥。微臣再添些宁神静心的丸药,一日两次,冲水服了,不上几日便好。”
这一席话落地,众人各自惊诧不已,哗然一片。
顺妃豁然起身,失声道:“本宫、本宫的儿媳,又有身孕了?如此说来,本宫又要添一个小孙孙了?”话出口,她禁不住的喜气盈腮,心花怒放。
虽不满陈婉兮霸占儿子,亦恼她不识大体,但听闻她又怀了身孕,顺妃这婆母还是甚为喜悦。
这是为人祖母者的天伦之喜,倒也无关其他。
堂上的嫔妃见承乾宫出了这等喜事,自是一番道贺的热闹。
太后冷眼瞧着,心口越发下沉,这陈婉兮在淳懿郡主所办的赏荷宴上跌落假山,偏生这当口上又怀了身孕,这事怕是不好办了。
她心思微转,拿定了主意,开口道:“王妃有孕,为皇室开枝散叶,自是一件大喜事。她在哀家这里出了这等事,哀家亦有照料不善之责。待会儿,待王妃醒来,哀家亲给她不是。”说着,便向顺妃一笑:“你又要添小孙儿了,可是欢喜?王妃到底年轻些,跳脱少沉稳,一时错脚也是有的。你却莫怪她,别为了芝麻小事,坏了喜气。”
太后这话,说的甚是阴险。
一面将所谓的照料不善之责揽在了自己身上,她这个太后都要亲自为陈婉兮赔不是了,承乾宫等人又怎能揪着不放?自是将淳懿郡主护了过去。二来,又把陈婉兮跌下假山一事说成是她自己失足,又劝告顺妃不要责难儿媳。
这面子里子都拿了,她做了个宽厚慈祥的太后,淳懿郡主更是没事儿的好人。这事儿,就要这样遮盖了过去。
顺妃心中不悦,她久居宫闱,哪里听不出太后这弦外之音?
这若是往常,那也罢了。
但陈婉兮如今身怀有孕,她伤着了,便是伤了自己的小外孙儿,便也是伤了于成均,这却是顺妃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
即便是得罪太后,她也得将此事问个明白,出了这口恶气。
毕竟,她无论如何行事,也都是为了儿子,为了她这一家子人。
顺妃起身,向太后恭敬行礼,说道:“太后娘娘这话,臣妾实在不敢当。我等,怎敢受太后娘娘的不是?然而,王妃好端端的,怎会从太湖山石上跌下?此事,还需问个明白才是。到底谁的过错,便该由谁承担。这般行事,传扬开来,岂不叫人说太后娘娘处事不明,咱们堂堂皇家连规矩都没了不成?臣妾实在不愿太后娘娘受此诋毁!”
她口中说的孝顺恭敬,一双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太后。
太后心中愠怒,不料这个顺妃竟然在这个时候反了水,居然敢不听她的吩咐,公然顶撞起来!
她兀自沉吟不决,梅嫔却冷不丁开口道:“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服侍的人不尽心,王妃平素身边跟着的人呢?竟然能眼睁睁瞧着主子掉下去?依着臣妾,把她们尽数拿来,责问明白,打上三五十大板,全拉去做苦役,也算警示!”
顺妃冷笑了一声,斜斜的看了梅嫔一眼,斥道:“梅嫔妹妹,你亲眼瞧见了么?不然,如何敢这般言辞凿凿!”
梅嫔脸上一红,驳斥道:“顺妃,你这话真糊涂!难道是嫔妾将王妃自山上推下去的么?嫔妾又不是你们肃亲王府的奴才,要亦步亦趋的跟着王妃,怎知底里!”
顺妃笑道:“可是来,你既不知情,怎么替太后娘娘决断起来?”
太后被她们吵的心烦,斥道:“够了!出来这样的事,还要吵嘴!还嫌不够乱的!”说着,眼见此事不问个分明,顺妃是不肯罢休了,只得派人传召一应跟随侍奉的人前来问话。
跟随的太监得令,下去便将红缨、菊英、杏染三人拿到了堂上。
太后脸色阴沉,看着堂下跪着的三个奴才,责问道:“尔等服侍王妃,怎能任王妃跌下假山?!这等失职,活该杖杀!”
这三个婢女脸色一起白了,各自磕头求饶。
顺妃便说道:“你们且说清楚,王妃到底是怎么从假山上掉下去的?说明白了,还能准你等将功赎罪。不然,全部打死!”
菊英口齿伶俐些,先开口泣诉道:“太后娘娘、顺妃娘娘明鉴,太后吩咐作诗,王妃便说要各处走走,看了景色好做出诗篇。王妃离席,见淳懿郡主亦在一旁冥思苦想,便邀她一道去临溪亭散散。而后,娘娘又说要吃点心,打发奴才回来取点心,故而奴才不曾跟在身侧。”
红缨与杏染也是大致如此说辞,不过是取手巾、取茶水等差异。
太后沉声问道:“这般说来,王妃出事之时,尔等皆不在跟前?情形如何,尔等皆不曾看见?”
菊英一面咚咚撞地,一面说道:“其时,王妃同淳懿郡主在一处。郡主娘娘身侧跟着许多宫人,奴才等以为无事。奴才失职,令王妃遭此磨难,甘愿以死谢罪。然而,期间情形,郡主该是明白的。”
梅嫔听闻,微笑道:“是呢,太后娘娘,这件事还该请郡主过来,说个明白。”
她心中暗笑,这婢子当真是缺心眼,王妃独自和淳懿郡主在一处,跟在身边又都是郡主的人,怎会将自家主子给卖了?即便王妃自己来说,人也未必肯信,何况如此!
这陈婉兮素来精明能干,身边用着的人怎么都同榆木疙瘩也似!
太后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有些犹豫,还是说道:“传淳懿郡主,连同她身侧的宫女,一并传召!”
顺妃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按说,她并不希望此事当真同淳懿郡主有什么相关,毕竟她还指望着郡主能替儿子再增添些助力。但如若此事,当真是郡主所为,那她也实在容不下这等狠毒的妇人给儿子做侧妃。
号令下去,片刻功夫,淳懿郡主便带着宫人一道进堂。
郡主面色微白,神色倒还算镇定,向着太后行了礼。
太后看着她,问道:“适才,你同肃亲王妃在一处,她到底是怎么失足跌下去的?且说个明白,也好叫大伙除除疑惑。再则,对肃亲王也是个交代。”
她将“失足”二字咬的极重。
淳懿郡主微微一顿,目光下垂,淡淡说道:“儿臣同王妃走到临溪亭外的假山上,道路狭窄,王妃在前,儿臣在后。说了几句闲话,不知怎的,王妃脚下一滑,就跌了下去。儿臣吓坏了,接着就见喜婕妤带人赶了过来。旁的,儿臣一概不知。”
太后面色微微和缓,颔首道:“哦,王妃是脚滑跌下去的。”
顺妃便问那些宫人:“你们来说,当时什么情形?”
那些宫人各个抖如筛糠,说道:“奴才等跟在郡主身后服侍,并不曾看见。只是、只是……”
顺妃眼眸一眯,喝道:“只是什么?!”
淳懿郡主贴身的宫女回道:“只是,郡主娘娘同王妃娘娘一路吵嘴,争执不休。王妃娘娘说,如郡主日后进了肃亲王府,必要尊她这正妃,毕竟郡主不过是侧妃。郡主说,往后恩宠如何还未为可知,还斥责王妃破落户出身,不配教训她。这般吵了几句,王妃娘娘便跌下假山了!”
众人闻言,惊诧不已,各自缄口不言。
淳懿郡主面色一片惨白,默默的将唇咬出一片血痕。
太后几乎大怒,将手腕上的一串琥珀手钏扯的散碎,珠子滚了一地,大声斥道:“混账!”
众宫人连忙磕头不迭。
便在此时,喜婕妤忽然两步上前,向着太后跪了,满脸凄惶道:“太后娘娘,臣妾亲眼看见,是淳懿郡主将肃亲王妃推下假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写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