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家的小花娘 第45章

作者:奶酪西瓜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人生确实无常。她上一辈子也是猝不及防就没了性命。

  “惜命是好事,但不要太过在意。”傅尚书说到这里,稍压低了点声音,“丹药和寒食散绝不可碰。”

  傅辛夷:“……”

  好的,从这里她可以看出,傅尚书当年确实是个很会玩的人。

  傅尚书叹气,想到顾姨娘:“女子生育也风险大,鬼门关前生死走一遭。但对大部分而言,多活几年,或许不如前头无愧的那些年。你娘是这样的人,顾姨娘亦是这样的人。”

  傅辛夷怔在那儿。

  人与人的观点是不同的。

  她的想法很多时候很死板,幼稚得像个被关在温室里的花朵。那些为了利益和好处的厮杀,她很少接触,自然就不会懂。而生死面前,她是知道人观念会有不同,却少有如此深受冲击的一刻。

  对于现在的人而言,四十不惑,或许不是没有了疑惑,而是对很多问题不再保持着曾经的“探索求知”心,他们的一生过得差不多,昏昏噩噩的依旧昏昏噩噩,而有所追求的,也继续着自己的追求。

  “这样啊。”傅辛夷这般喃喃说了一声。

  傅尚书对待傅辛夷很有耐心:“不问命长短,只求无愧天地。这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对自己会有的想法。但我们对你却不是这样想的。我们会希望你日子过得充实,也希望你长命百岁。这不冲突。”

  傅辛夷听着这话,神情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人情绪总是很复杂的。

  傅辛夷不再打扰傅尚书,和傅尚书告辞后回到自己那儿去。

  她在书房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点点理着自己思绪。那些哲学家才会探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生命原来到了一定程度,各种念头会复杂成这样。

  无愧于自己人生,不去问寿命长短……

  傅辛夷望着不远处封凌送她的过年礼物,忍不住想起封凌。

  他这样的人,会是如何想的呢?

  他死的时候,又会是如何想的呢?

  一杯毒酒入喉,他长眠的那一刻可会甘心就此闭上双眼?

  傅辛夷伸手取了桌上的笔,拿了一张普通宣纸,在上头乱七八糟涂写起来。她画画的水平有了进步,但和写字一样,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

  纸上的少年郎和真实的少年郎完全不能比。

  纸上的少年郎四肢长短奇怪,侧脸棱角过于凌冽,眼睛更是被画成了一大一小,眉毛奇奇怪怪,而鼻子更是一画就突兀得很。肩甲高地不平,脖子领口处被画得太过瘦削,衣服更是比实物还粗糙。

  唯有眉心一点,位置分毫不差。

  傅辛夷画好后,默不作声将这张纸团成了团,往边上一丢。

  半响过后,傅辛夷又重新把这纸团捡了回来,往自己桌子里一塞。

  她撇了撇嘴,双手撑起了脸,看着自己满屋挂画。

  对面正中挂的是一副菱形挂画。这幅菱形挂画是由四幅挂画拼接而成,每一幅画上都各选用了同一种花。下方花大,左右两侧的花呈现侧面长条形,而最上面那幅画则是朝上朝外绽放为主。

  是纯白的樱桃花,小朵小朵盛开的花被背后土推积出的山石衬托,显得相当高雅和清新。

  樱桃花广义上算是樱花,在狭义上又与樱花不同。狭义上的樱花指的是山樱花,而并不包含樱桃花。

  繁华如雪,香如蜜。春初绽开,到后来会结出殷红的樱桃果子。

  白色樱桃花的话语是,别无所爱。

  它专注的爱人,纯洁和白雪一样,绝不会将自己的爱意分给别人一点点。

  有这样一个人,给自己送了一堆的花草,给自己送了书和字帖。他野心勃勃,却半点不知道那些花所代表的意思。他有自己懂的皮毛,向她投放着善意。

  花信风,花信风。风带来花的讯息,而花带来情意的讯息。

  这些花草都是爱的表达。

  傅辛夷看着看着,心情再度平静下来。

  春闱过后有放榜,放榜过后到四月则是殿试,殿试一日出成绩。

  她如今尚年幼,只想看这人能走到多远的地方。

  而被画在纸上的少年郎完成了自己春闱的最后一笔,在狭小的房间内搁笔,唇角翘起一丝笑意。

第53章

  历时九天的春闱终于结束。

  从贡院出来的考生们一个个身型狼狈被接走。每一个出来几乎都是胡子拉碴、衣服褶皱、头发凌乱、脸色惨白, 偶尔有几个会照顾一点自己的, 也能看出一身疲惫。

  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地方,中途还容易受到人影响。

  有一个考生一出来就骂骂咧咧:“要是被我知道哪个人在里面煮火锅, 我一定打死他。竟然还放辣子!”

  辣椒算是比较贵的东西, 才从海外运过来没几年。会参与科举考试,到春闱这一步的, 大多条件还好。可倒是没有人想到会有人胆敢在里头做麻辣火锅。

  会厨艺了不起啊?

  听到这话的骆康摸了摸自己鼻子:还真挺了不起的。

  他悄悄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定闻不出什么火锅味道, 安然继续往外走。他这段时间一直被妻子按在家里学习, 什么交友往来全被一刀切,八卦全是听转述。唉,日子不好过啊。

  正在他内心长吁短叹的时候,眼前一亮, 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封凌。

  封凌带进考场不少东西, 从吃食、药膏到换洗衣服再到文具笔墨齐全。出来时身上带的东西却不多,吃食全部吃完, 衣服换好, 还有一些笔墨用具装在一块儿。重装上阵, 轻装下阵。

  他年纪还轻, 连胡子都没怎么长, 自然没有别的男子那种邋遢狼狈样。倒是脸上却是又白了一点,确实是不见阳光的那种白,少了点红润劲。

  贡院自从失过一次火后,春闱便不准考生烧煤。如今只会准许监考者烧煤, 而监考者全为从军者,每隔一段时间就烧一个煤炉。

  所以冻出来的人没有,而阳光见少了的太多。

  骆康欢喜朝着封凌招手:“封解元,好久不见啊!可还记得我?”

  封凌侧头一看,一眼看到了骆康。

  他记忆很好,自然记得骆康是秋闱结束时欢喜拉他一起去吃混沌的人:“记得,骆兄。”

  “封解元觉得考得怎么样?”骆康朝着封凌挤眉弄眼,“考官是洪侍读,最喜欢写长文章,更喜欢那种引经据典的人。你在书写时可有特意多写一点?”

  封凌知道洪侍读,点头:“嗯。”

  骆康嘿笑:“那就好那就好。我还真怕你在京城不适应,连一点上头消息都不了解。我跟你说啊,今年春闱结束,回头进殿试再入翰林的人,绝对都不简单。”

  封凌没想到骆康会这么说,略挑眉:“嗯?”

  骆康在京城待了很久,对很多事都了解清楚:“你看看这期的题目就知道,四书五经不说,还考了文书书写。这可是死读书读不出来的东西。对上得会说话,对下得办得了事,对历史和皇家人还要有所了解。”

  封凌点头,确实是。

  这回会试考卷极为灵活,只会考四书五经的人,能够说一串大道理,却很难落在实处上。翰林院要收的人,是皇帝需要的人。这一类人,为官必须要能得皇帝喜欢。

  “就说这最后一场的第一题,你要替前朝皇帝拟一道诰,封官员。那你得先知道当时背景是如何,又为什么要封这个官员,还得不动声色夸奖皇帝看人有眼光啊,会处理事情啊。”骆康再度细品这道题,觉得出卷的人简直了,“能答好这道题的,绝对是人精。”

  旁边有考生听到了骆康的解析,呆愣愣看他半响,随后心态崩了,当场摔倒在地捶腿大哭起来:“哎呀,我怎么忘记夸人了……”

  骆康:“……”

  骆康摸了摸鼻子:“害,要不是我家里是做生意的,又怎么会想得到那么多点。”

  封凌心想:这人难怪能做到礼部侍郎。就这个心眼多的程度,绝非等闲之辈。

  这次考试难度确实很高,封凌还记得最后一题,考的是国民教育、人才教育和实业教育,孰轻孰重,哪一个为最急的。这种题目名义上言之有理即可,可要说得能让考官满意,很难。

  他对骆康说了一声:“反正考完了,等殿试吧。”

  骆康一听,忙拱手敬佩:“别人是等放榜,封解元直接说等殿试,看来确实考得不错,不如与我一道去吃点什么?我家里人在京城有开酒楼,不如一起去?”

  封凌想了想:“那我先回去一趟。”

  骆康笑起来:“好啊,我也要先回去一趟。”

  双方结伴离开,路上由于骆康知道封凌喜欢傅辛夷的事情,还和他幸灾乐祸了一番卢家的遭遇。封凌听着只是笑笑,倒也没多说。

  春闱结束有人欢喜有人忧,但顺安州的老百姓现下关注点全然不在这上头。

  他们才过好新年没多久,就迎来自己这儿的大老爷即将要被降职的消息。一打听清楚事情原委,一个个顿时火冒三丈。在老百姓眼里,为百姓谋求更好生活的都是好人。

  他们只觉得詹知行和詹达父子两,纯粹是因为替百姓伸冤,结果由于行为不当而被贬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样说是没有错的。

  顺安州当地乡绅、宗祠长老,一个个都不太满意朝廷的这个处理结果。

  詹知行在地方做官,公正廉明,爱民如子,做事果断,让他们很多人家里银钱都比往年多了些。更有意思的是,詹知行这人很会做人。他是个圆滑的人,公正廉明并不影响他和那些商贾有钱人偶尔有往来。

  在从京城来的姑娘口中知道这些事情后,他们联名上书,希望皇帝能看在他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情的情况下,让詹知行能够继续在本地当官。

  乡绅里头有部分退休官员,一个个也是人精,写起文章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恨不得将当场哭给皇帝看。

  在京城的皇帝受到文章,全丢给了翰林院和吏部,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至于他自己?

  他只表态了一个意思:“哎,朕觉得大家都说得挺对的,你们自己寻个处理章程出来,切记不可惹出民愤。”

  话一说出口,臣子大概就知道意思了。

  基本上就是詹知行和詹达肯定要处理,怎么个处理法,翰林院吏部要明面上处理,实际上少动动。一群臣子心里头再怎么不满,也不敢一个事情一而再去找皇帝。

  皇帝一年到头事情可多,实在不会乐意总应对这点芝麻绿豆小事。詹家的事情在他心里,远不及他新诞生的小孙子重要。

  于是不管是翰林院还是吏部,愣是在春闱批卷的过程中抽出了时间,硬生生把詹家的事给处理掉了。

  几道旨下去,一一交到了相应人手中。

  当詹达收到旨意后,收拾干净了自己在翰林院的东西,去见了一趟洪侍读。

  他朝着洪侍读拱手:“詹达这几年承蒙洪侍读照顾,如今左迁去顺安州,再来京城不知是何年。”

  洪侍读很忙,头也没抬:“没事,以你的天赋,不管在京城还是在地方,都会有一番作为。虎父无犬子,苟富贵互相旺。”

  詹达听着洪侍读后面几个字,反应过来笑出声:“是。”

  翰林院敢送詹达的人没几个,基本上都和詹达招呼了一声,让他在外头待个三年就好早点回到京城了。詹达笑而不语。想要回京城的人太多,他父亲都没能做到,他又如何能轻易做到呢?

  走马上任还需时间,但他却也不想在京城中和友人当面告别,回到家后写了三封信。一封信给谢宁,希望他今后没有自己指点,也能明事理,断公理,不要轻易屈服于官场小人的阴暗行为,世上公道在人心。

  另一封给封凌,希望他前程似锦,今后心想事成,一路高歌;最后一封给了任欣颖,希望她过好自己的人生,不要担负不该有的负担。

  最后,他整理行李,带上了自己家人,施施然离开京城,洒脱得不像是当初借酒消愁的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