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邓喜来眯起了眼睛:“这晚膳,当真是从十七皇子手里头拿来的?”
“千真万确。”小林子与小川子都满是笃定。他们觉得,这事儿肯定是十七皇子做的。今儿下午,他们才打了赵元邑,那小子想下死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邓喜来也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他对旁边的人道:“你去太医局,请个大方脉科的人过来,若是太医请不过来,请几个学徒过来也无碍,让他们开点药。”
小宫人领命下去。邓喜来最后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李福,实在受不了这味道,不得不走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邓喜来是见惯了死人的,人死之前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如今的李福,在他眼里就是个死人。邓喜来还吩咐了将门窗关好,免得味道飘了出去,叫别人闲话。至于他自个儿,便带着小林子二人去甘露殿给贤妃复命去了。
贤妃的殿中,如今可来了不少人。
芍药手脚利索,做事儿也果断,没多久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打听清楚了,领了今儿做菜的几个厨子,还有送菜的宫女忍冬,并赵元邑一道过来。该审的人都审了,该搜的屋子也都搜了,一个个的却干净得不能再干净,尤其是赵元邑屋子里的,空荡荡的一间屋子,连被褥衣裳都少有,更别说从里头找到什么藏着的毒药了。
隔了一会儿,芍药派去搜小林子二人屋子的两个宫女倒是回来了。回来之后,对着芍药耳语了两句,芍药按下不发,静静地等着太医这边的情况。
赵元邑像是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样,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连头也不敢抬。
太医也请了一个过来,不过不是为了看李福的,而是为了看那汤盅的。太医在验,贤妃便坐在上首,目光一错不错地盯在赵元邑脸上。
赵元邑好像察觉到贤妃的目光,所以把头底得更卑微了。
贤妃只冷笑一声。
太医没多久便验完了,毕恭毕敬地将那汤盅递了上去:“回娘娘,这汤盅上并与毒物,更没有什么泻药,只残留着鱼汤跟一些渣滓,不会致人腹泻不止。”
“那今儿那些晚膳呢?”
“晚膳也没有问题。”
贤妃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那倒是奇了怪了,人又怎么可能会无端端出了事儿吧?”
话问得轻巧,可是个人都能听出这话里头的不虞。太医顶着压力,不得不具实回禀:“兴许,是那小太监在别处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刚好这时候发作了。又或是,他之前吃的东西与这晚膳上的东西相冲了,这才导致如今的症状。”
贤妃盯着赵元邑:“呵,那倒是无解了?”
太医顿了顿,而后点头:“若是仅从晚膳上查得话,确实如此,不过若是再多查些东西,想必还是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贤妃没有回话。
查她当然可以查,只是今儿的事情到底不光彩,若是大肆查起来,满宫都知道圣上为何突然离去。这种污秽之事,贤妃是万万不想沾上身的。她今儿派人查,打的主意便是让赵元邑来背黑锅。可谁知,这小畜牲滑不溜手的,一时倒让她没有了名目。贤妃沉吟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不要闹得满宫皆知得好。”
太医听了这话,便知道后头大概是没有他的事儿,他微微躬身,与贤妃娘娘请辞。
贤妃点头,让人将太医送出去。
太医出去之后,芍药才走上前:“娘娘,方才奴婢让人去搜了那两个小太监的屋子,在他们屋子里头,倒是发现了一包泻药。”
说着,芍药将东西送了上去。
小林子与小川子脸色一白,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屋子里确实还藏着这东西。两人连忙跪了下来:“娘娘……娘娘容秉,这东西确实是奴才二人了,只是却不是对着李福公公用的,而是对着,对着十七皇子用的。”
赵元邑瑟缩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一步。
小林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儿一样:“娘娘,说不定是十七皇子偷了奴才的泻药,故意下在饭菜里头的!”
赵元邑慌张否认:“不是我,我都没有碰过你的药。”
“就是你,肯定是你!”
贤妃抚了抚额头,已然不耐了。难不成方才太医的话,这蠢货一点儿都没听进去?污蔑旁人也不找个好由头。
“够了,押下去吧。”贤妃已经生了些倦怠。
邓喜来领命,不管二人如何哀嚎,仍旧将他们给拖下去了。
贤妃根本不在意那李福会不会出事,她在意的,只是这件事情到底与赵元邑可有关系。可如今种种迹象都表明,那小畜生确实没沾过什么。是吃坏了肚子也好,身边人蓄意陷害也罢,只要跟这小畜生沾不上边儿,就不算什么大事。
至于这些个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贤妃让他们都出去,只留下那个忍冬与赵元邑。
忍冬自知不好,这甘露殿,是不许任何宫人接济十七皇子的。虽没有明文禁止,可这就是规矩。她今儿一时心软,竟然犯了要死的规矩。
“你倒是心软,可是觉得本宫苛待了十七皇子,竟然让他自己将晚膳端了回去。”贤妃转着手上的玛瑙手串,缓缓问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忍冬接二连三地磕着头,响声浑重。
贤妃也没叫停,只道:“心软是好事儿,只是你犯了错总该认罚的,你说是不是?”
“是,奴婢认罚。”忍冬哪儿敢不应的。
“下去先领三十板子吧,若是还有一口气,就收拾收拾东西,滚去十七皇子的院子里头伺候。你不是心疼他么,如今本宫正好成全了你。”
忍冬已经绝望了。三十板子,先说会不会要人命,即便她能熬过来,以后到了十七皇子的院子里的,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可再绝望,也免不了被拖下去的命运。
杀鸡儆猴,便是贤妃的目的。她端看了赵元邑一眼,只是赵元邑之前被吓到了,如今还有些呆呆的,也没有要替那宫女求饶的意思。
小畜生,倒是挺狠心。贤妃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姑且今儿就这么放了这小畜生,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滚吧。”
赵元邑如释重负地逃走了。他出了大殿便一路小跑,好似受惊了一般,一路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在屋子里头的系统如今已经乱了。
这事情怎么跟之前说好的不对呢?它忍着臭味,去李福的屋子里头看了一眼。药已经喝下去了,只是人却还混沌着,那太医院的人看到这情况,已经摇了摇头,带着药匣子离开了。
宫里这些情况他们见多了,就是不知道这小太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被下了这样的狠药。
太医院的人离开之后,这院子就再没进过旁人,连那两个小喽啰都不见了。系统站在窗户上,急得抓耳挠腮。好不容易听到了动静,见是赵元邑回来了,它赶紧跳回了赵元邑的屋子里。见了人,系统直接求证:“你是不是把三颗药都给他吃了?”
赵元邑懵了:“我……我没有啊。”
“那他怎么会这样?”系统知道药效,若是一颗,绝不会如此。
赵元邑忐忑道:“我只是把那些药都下在饭菜里头,后头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兴许是他一个人吃多了?”
系统确认一般地再次问道:“你确定是分开放的?”
赵元邑无辜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我也没想过害他的性命,只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他看向系统,再次道:“真的与我无关。”
“你说谎!”系统真是要气炸了,连尾巴都竖起来了,“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李福根本就没吃别的东西,只喝了鱼汤。你肯定是把那三颗药丸直接下到鱼汤里面去了对了对,分明就是你做的,如今竟然还不承认!”
赵元邑屏息了一瞬。他倒是没想到,这蠢猫还有点儿脑子,竟然还知道去偷听,呵。
既然瞒不住了,赵元邑也破罐子破摔了。
他抬起头,笑得天真又残忍:“没错,是我做的呀。”
第4章 是小怪物
系统连连后退:“你,你——”
“我什么?”赵元邑天真烂漫地问道。他脸上坦坦荡荡,丝毫愧疚也无,好像自己方才做的不过就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一般。
系统难以置信,它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了呢?不,不怪它自己,要怪就怪这个小怪物,才六岁的年纪,竟然如此的有心计。不止是它,就连贤妃他们不是也被他戏耍了吗?
系统在这儿炸毛,赵元邑却悠悠闲闲地踱着步子,不时还回过头,欣赏一下系统气恼的小模样。
倒是挺可笑的。
“看什么看?”系统真是越发恼了,这小怪物,真是可恶又可怕!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元邑,瞪了他一眼之后,就立马逃跑似地溜走了。
它需要静一静。
赵元邑无所谓,他知道系统也是有求于他的,如今事情未成,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既不担心系统会丢下他,也不担心系统会如何惩治他。
只是没过多久,系统又烦躁地从窗户那儿给跳回来了:“你跟我过来!”
“去干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去救李福的。”系统道。
它跳出去之后,闻到外头那味儿才知道,那李福还等着救呢,都快要死了的人了。
赵元邑凉凉一笑:“我又不是傻子,做不来以德报怨的事儿。他从小就折磨我,我又为何要救他?”
“因为你害得他差点就没了性命,他马上就要死了!他待你是不好,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可他总没有直接杀了你吧?”
“那他也得罪我了。”赵元邑偏执道。
系统只觉得荒唐:“得罪你了就得死?”
赵元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我也没折磨他,只不过就是要了他的性命罢了。”赵元邑说得风轻云淡。
系统却呆住了,不成,它今儿非得把这人给掰正了:“惩罚别人有很多手段,可谋害了别人的性命,你就彻底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一个施暴者。你可以选择等你有了实力,再光明正大地对付他,这比你背地里使这些龌龊手段,岂不是要正派许多?做人做事,总要无愧于道义,无愧于心吧?”
“可是,我确实无愧于心啊。”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么做了,“这宫里,本来也没有什么仁善可言,更没有什么正义可言。既然没有正义,我这么做,不就是替天行道么?”
合着他还觉得自己做对了,系统无语:“坏人也是人,更可况他做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若是无论轻重,都下了死刑,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受害者的。”
赵元邑冷漠:“可是贤妃他们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所以,这就是跟贤妃他们同流合污的理由?”
赵元邑微怔。
轻飘飘的一句,却极重地叩在他心尖上。系统之前那些长篇大论,都比不上这一句话来得猛烈。
赵元邑没有话回系统了,因为他隐约意识到系统哪怕前面鬼话连篇,可最后一句话好像没错。可他一时间又不能接受系统要救李福的意图,因此道:“你要救就去救吧,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赵元邑可以撒手不管,系统却不能不闻不问。
在赵元邑看来,李福死不死没什么,可在系统看来,这问题就大了去了。李福死了,赵元邑就成了刽子手。这是他杀得第一个人,当杀人没有了心理负担,不懂分辨对错是非的话,那他往后还会杀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无数个。这个头,必须给掐灭了。
系统磨了磨爪子,愤愤离开。
半晌后,赵元邑悄悄走到窗前,他踮着脚尖朝外头看了一眼。见系统果真是朝着李福的屋子里去了,不免嗤笑一声。
这蠢猫,倒是还挺心善。
它去救他的,赵元邑倒是一点都没管,直接擦洗一下就躺下睡了。明儿早上,他还得去资善堂读书呢,养足了精神,才能去好好读书!赵元邑爬上了床,盖上自己有些发霉的被子,轻轻闭上眼睛。
他本来想睡个好觉的,只是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子里纷乱复杂,一会儿想到躺在床上的李福,一会儿想到被拖下去的那个宫女。
不知过了多久,赵元邑听到窗台那边传来了一声动向。
身上突然一重,赵元邑睁开眼睛,差点没被吓死。那蠢猫就站在它肚子上,睁着眼睛幽幽地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