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岁千
哪怕只是她短暂睡过的地方,也残留着她身上的体香。
还是睡不着。
褚余抬手捂着眼,难得无奈。
*
清晨,宫女唤醒了柳安安。
“美人,已经辰时了,你该起身了。”
在床榻边掀起帷幔的宫女有点眼生。柳安安揉了揉眼,仔细再看了看,的确是陌生的。
不是昨日服侍她的四个宫女中的任何一个。
四个人中,两个宫女都换了。
“陛下呢?”
新来的略年长的宫女屈膝:“回禀美人,陛下卯时初起身,知美人尚在睡,吩咐奴婢等不得打扰,在外殿用过早膳后去上朝了。”
柳安安捂脸。
也就是说她当着早起的暴君的面,呼呼大睡。
往日在通州府,她都能寅时起身,今日怎么就睡晕了头,连暴君离开都不知道。
等她梳洗早膳过后,新来的两个宫女正式叩头拜见了她。
柳安安坐在宝座上,嘴唇动了动,想问那两个不见了的宫女,又不敢问,怕得到一个她不能承受的答案。
初来乍到,每一天都是惊吓。
暴君不在殿中,柳安安在殿中也待不住。直接吩咐宫女在中庭用竹子搭一个遮阴棚。
她还是不敢一个人待在阴凉的殿中。特别是在体会过,跟在暴君身边时殿内的温度过后,再也不能接受她一个人时的冷冰冰了。
侍人搭建竹棚十分速度,不到一个时辰,日头还没有晒起来,凉棚已经成型。宫女们搬了美人榻并小几,一些简单的家具进去。
柳安安提裙进去,竹子天然带着一丝清凉的爽气,但是在露天阳光下,暖光晒着,将那份凉意变得温柔,既能遮挡强光,又减弱了凉气,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美人榻躺一个她绰绰有余。
丫鬟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得用的机会,坐在脚踏上给柳安安扇凉。
“姑娘……不,美人。美人闲来无事,与其在这里乘凉,不如去找陛下?”
柳安安对上丫鬟的视线。
四个宫女在一侧,一个取出井水冰过的瓜果摆盘,一个在冰花茶,另外两个在竹棚口,与侍人对接,低声吩咐。
丫鬟的眼神很具有暗示性。
柳安安忽地想到,丫鬟是义兄给她的,为的就是沟通她与镇南王府之间的联系。
这是催着她靠近暴君了。
柳安安咬着小指。
这才刚进宫两天,她怎么才能做到靠近暴君,提及镇南王府的事情呢?
正想着,大宫女端了冰过的凉茶来。
“美人请用茶。”
宫里的茶都是御品特供,冰过后也是甘甜醇香,口齿留味,比柳安安以往喝过的茶,好上太多太多。
“这茶叶……”
她只试探着说了半句,大宫女意会。
“回禀美人,这茶叶名为‘月笼渡’,是西省专门供给皇室女眷的贡茶。”
咦,那照这么说……
“不只是宫中有,王室宗亲也都有?”
“的确如此。因为后宫中,女眷甚少,大部分都赐予了各王府宗亲贵族。”
柳安安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这种甜口的,专门给女眷准备的茶叶,王府宗亲贵族都有,她却在镇南王府中不曾见过,说明很早起镇南王府就不受重视了。
难怪义兄会说出那种话。
若是真的不讨好暴君,镇南王府可能真的会在暴君的忽视下,走到撤藩的地步。
这绝对不是用一生捍卫寻南郡的义父愿意看见的。
她是镇南王府现在唯一的希望!她一定要坚守自己的职责!让暴君不要对镇南王府下手!
丫鬟委婉说道:“美人,枯坐无趣,马上就是午时,不如去给陛下送一碗消暑的豆汤?”
柳安安也觉着此举可行。
送些粥啊汤水的,都是对家人的善意与示好。就算他不喜欢,也不会砸了出来。
她起身,让宫女给她整理衣裳,又吩咐了个宫女去取一份绿豆汤来。
在美人榻上靠了许久,鬓钗微斜,柳安安让丫鬟给她整理鬓钗,顺口问了句:“这个时辰,陛下一般在做什么?”
知己知彼,柳安安要先打探清楚暴君的动向。
大宫女沉稳地屈了屈膝:“回禀美人,帝王行踪不得打探。若是轻易打探帝王行踪,轻则……不,没有轻则,一般都是重则处死。”
柳安安准备离开竹棚的脚一顿。
处……处死?
问一下行踪就要处死?!
后背蹿起熟悉的冷意。
柳安安缩回了脚。
“其实,不打探也可以的。”
大宫女等柳安安退了回来,继续说道:“但是,巳时末午时初,正是陛下用膳的时间。宫内人尽皆知,不算打探。”
而那脚步匆匆的宫女也提着食盒回来,用白玉瓷碗装了半碗有余的绿豆汤。
柳安安拍拍胸脯,吓死她了,还以为只是问一问就要送了命。
这样就好,她就趁着陛下用膳的时候,去了说自己是来给陛下添菜的。
她让丫鬟提起食盒,吩咐宫女撑了一把伞,想了想不认路,又让大宫女来跟着。
“路程远,还请美人稍等,奴婢吩咐了肩舆来。”
这一次的肩舆多了一层华盖。刚好遮阳。
从元晨殿前往前宫,在路上就走了将近一刻钟。
热气腾腾,柳安安像是蒸笼里的虾仁,红彤彤地。
过了长长的红墙高巷,视野豁然开朗。
碧瓦飞甍的大殿,飞檐上龙首貔貅,神兽衔着龙气,镇守帝王侧。
侍人守黄门,见到肩舆跪地回避,柳安安一路畅通无阻,抵达勤政殿外。
到了这里,肩舆就不能进了。宫女扶着她下来,接过食盒。
守着殿门的侍人一见到柳安安,弓腰行礼,赔着笑:“柳美人稍后,小的这就是通传。”
第一次见,她还没有说话呢,对方居然知道她是谁。
柳安安的好奇太容易让人发现,大宫女清了清嗓子。
“美人许是不知,后宫中久无妃嫔。宗室女眷也久不入宫。能在这个时候来找陛下的,唯独美人。”
这倒是了,差点忘了,暴君身边的妃嫔……
现在好像就她。
勤政殿进出三道殿门,侍人进去许久也不得消息。
柳安安贴着墙根,借着壁檐那点阴影暂且躲太阳。
“禀美人,刚刚奴婢得到一个消息。”
大宫女眉头紧蹙,从一侧疾步走来。
“怎么了?”
“回禀美人……”
大宫女神情中,多了一丝怜悯。
“昨日未时,有一位朝臣惹怒陛下,被拖出午门……而今日,就在美人来之前,又有一位朝中大臣,惹怒了陛下,这会儿刚叫了带刀侍卫。”
“叫带刀侍卫作何?”柳安安忽地心中生出一些不安来。
大宫女犹豫再三,还是低语:“美人刚入宫,许是不知道陛下的性情。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朝中大臣但凡有异心者,忤逆者,一律……一律杀无赦。”
“这会儿叫来带刀侍卫,许是要……即刻斩首。”
柳安安脸刷得一白。
“斩、斩首?”
她长在闺中,从未接触过这等带着血煞之气的词。
“是,”大宫女也略急,“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有人在这个时候引得陛下的注意,怕是不妙。美人这个时候进去,恐怕……”
——会死!
柳安安心中接下后半句,眼珠子都不转了。
“回……回去!”她好不容易从嗓子里挤出来声音,颤抖的手抱着食盒,哆哆嗦嗦转身,“我们这就走!”
送什么绿豆汤!她这是来送命了!
如果她毫不知情前脚踩进勤政殿,后脚恐怕就要让带刀侍卫连她一起抹脖子了!
柳安安都忘了来时的肩舆,深一脚浅一脚拔腿就走。
“柳美人!柳美人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