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云香
“我听珊瑚说,这一次湖江的主考官是户部侍郎卫淞卫大人,副考官是三皇子。”
父子两人交视一眼,表情都严肃了起来,林鸿恩收拾钓鱼竿,而林鹤则是问道:“珊瑚是从哪儿听到的?”
“云来客栈。”林昭说道,“刚刚我路过客栈,还问了那位行商,他是从云州松林书院过来的,他家有人在书院读书,说是这消息最早就是传到书院的。”
对于考生而言,秋闱这种考试打听考官是谁很重要,要看阅卷人的喜好,所以如果消息是从松林书院出来,那就对上了。
“我左右也没事,”林鸿恩说道,“我去云州小住一段时间,与罗大人吃些茶,再看看还在云州认识哪些人,不求投行卷让考官记挂住,起码判卷的时候,得得个公允两字。”
他好歹是从都察院告老的,就算是罗玑也要给他卖几分面子。这一次三皇子是副考官,应当就是个摆设,在林鸿恩看来,要故意使坏不至于,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上一次林晟彦被打断了腿没有讨回公道,这一次若是再护不住孙儿,他自己都觉得无脸继续住在建安府。
林昭听着祖父的话,心中一松,口中说,“祖父,先前孙神医带着我去甘家,给甘家小姐治病,这应当也可以算作替哥哥说话一二的人罢。”
林鹤也说道:“罗大人为人甚是公允,还有潘大人也尚未告老。”这两人都是欣赏他的,想到林昭救下的人,还有一位廖峰廖大人,连忙补充进来,“还有廖大人。”
罗玑是左布政使,而廖峰是右布政使,这一左一右,两位从二品的官员,加上零零散散其他的关系,似乎想要判卷得公允两字,也不大难了。
林昭放下心来,不过她还是想要去云州,这副考官到底是三皇子,她有些不放心,“那我和祖父一起去。爹爹,这样好不好?”
林鸿恩失笑,他觉得林昭过去没什么作用,反而是林鹤说道,“这样也好。”
在林昭开口之后,林鹤就觉得,若是女儿去了他会放心,不算桐花村决堤的事,这些年林昭救下来也有十几条人命了,而且若是那个番薯当真是可以亩产千斤,更是功德无量之事。
林鹤觉得昭昭是带着福的,若是她去云州,家里人也都会放心,自然是会同意的。
林鸿恩尚且不知晓林昭的本事,惊讶说道,“昭昭过去的话……”
林昭摇着林鸿恩的手,冲着他粲粲然一笑,这一招是和宝儿学得,宝儿这样央求钱老太爷,就算是前一刻钱老太爷再生气,也会妥协。
现在的林老太爷也是如此,被小姑娘用清凌凌的眼睛一瞧,不等着其他理由就说道,“要是去云州,孙大夫岑夫子那边的功课要不要紧?”
“不要紧的,我先前去过云州,功课都不会拉下。”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宛如新月,面颊上的梨涡也像是盛着蜜一样,这让林鸿恩妥协了,“那行,回去和你祖母、你娘还有你姐姐说。”
柳氏这次倒是想去,只是秋闱放榜之后没几日就是女儿的大婚日子,她和丈夫商议之后,这期间让女儿林清薇在家中准备绣件,她和老夫人一起去一趟京都,买下二房的宅院,要是去云州住上一段时间,在京都添置宅院还有家具等物时间就不够了,就算是这样,时间也紧得很。
钱宝儿这时候也不能离开,她要写上一共百九十九日的经书,这是当时那位大师交代的,这样的档口,任由钱宝儿怎么会撒娇,钱老太爷和老夫人都不会松口。
钱宝儿也晓得这个道理,她并没有央求祖父母,而是笑着送走了林昭,等祖母打趣她的时候,钱宝儿说道:“等到过了生辰,就一起住在京都了,以后日子长着呢!”
钱宝儿想着自己要嫁人定然是留在京都的,到时候让昭昭也找得也是京都就好了,只可惜他们钱家没有和林昭年龄合适的,不然她还打算悄悄做一回红娘。
周老夫人瞧着孙女儿的模样,觉得好笑,“也好,也是你们两人的缘分。”
两人在郧安县认识,跟着一位夫子读书,这么多年都没红过脸,而且还能够继续一起去京都,周老夫人觉得也是孙女儿的福分,倘若是没有林昭,这孩子指不定被宠成什么模样。
林鸿恩和林昭这一次去云州,并没有坐船,反而是走得陆路,因为林昭这一次出去的时间长,得带上她的马儿。
这马匹如今神骏非常,甚至还有人看中她这马儿,想要和林昭买下,林昭就算是缺钱,也不会卖掉这与她心意相通的马儿,更何况唐老夫人阔绰得很,这次林昭贴身的衣服里就封了小兜,里面装了有零有整足足三百两银子。
走陆路从建安到云州,期间住了驿站,而林昭在这驿站里梦到了小鱼。
刚一入梦就听到了小鱼儿们的呼唤声,七嘴八舌地呼喊她:
“昭昭,出事了。”
“昭昭快来池塘,小红尾大哥有话要说!”
林昭恍然之中又回到了桐花村决堤的时候,她的心砰砰直跳,连忙平定心神,不让此时梦醒,往池塘边去了之后,听小红尾说要救的人,距离此处不远的山边,因为他被护着不让近身,反而失脚踩在了石块儿上,倒着栽了下去。
林昭入梦以来,根据小红尾说的话,救过不少人,这一次不过是一个人,远不如桐花村那次人多,为什么小鱼儿们急急忙忙的。
小红尾给了林昭答案:“因为这一次的人不一样,他若是死了,会死很多人。”
林昭恍然,原来要救的是大人物,她点点头,“我记住了。”
林昭没问小鱼儿们那人是什么身份,因为问了小红尾也不会知晓,过去的时候都是这样,小红尾可以清楚地说时辰、地点,却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林昭第二天醒来之后,便和祖父说了要往山上走,“祖父,那里有人要救。”
林鸿恩原本是不知道林昭的事,而出发之前,林鹤和他说了,刚开始林鸿恩还不大相信,失笑着摇摇头,“哪儿有这样的事。”
见林鹤的表情不便,依然是慎重点头,他就有些动摇了,再听唐老夫人也是这样的说辞,他将信将疑点点头,“好,如果要是昭昭要说走哪儿,就走哪儿。”
林鸿恩现在听着林昭说要去山边的竹林,就点点头,“也好,那里的风景不错。”
到了林鸿恩这个年龄,他觉得自己就如同是已经烧了大半的蜡烛,就连好奇心也几乎被燃尽了。只是,忽然改走满是竹林的山间,还是让林鸿恩起了好奇心,不过他并不急着去询问,等会看看发生了什么就知道了。
要上山的话,赶马车并不好走,于是林昭和祖父一人一匹马,其他的丫鬟侍从都留在了驿站里,彭勤只觉得有些不安心,问那个脸上带疤的听雨,“这样能行吗?老太爷的身体不那么好,怎么忽然就想要赏景?”
听雨想着林昭腰间的一柄长鞭,轻声说道:“彭管事,您放心,就是小姐想和老太爷走一走,没几个时辰就回来了。小姐的骑术好,还带着鞭子呢。”
彭勤也知道林昭使得一手好鞭子,鞭子宛若是她的长臂舒展一样自在,可以轻巧地把远处的人给勾过来。
彭管事叹了一口气,想着老太爷兴致勃勃说是要看竹林,他觉得老太爷在建安府要比在京都愉悦得多,干脆就在驿站里等着老太爷。
因为山间里有一大片的翠竹林,远远看着的时候就觉得笼罩了一层薄雾,等到进入了里面之后,翠绿色的竹叶绿得让人心痒,偶尔微风吹过,竹海松涛声响让人心弦一松。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林鸿恩缓缓走着,一边赏景。
林昭的手中拿着小铲子,她带上了姐姐送她的手笼,除了赏金之外,这种地方有时候会遇到难得药草,林昭特地带了小篓子采摘。
很快他咦了一声,这竹林似乎还是有个八卦阵。
“你要去一处涯边,你可知道怎么走?”
林昭点点头,小红尾昨晚上还用了几根功德金线,抽出了功德金线的时候,它整条鱼都萎靡不振,那金线闪闪入了她的眉心,林昭就晓得阵法怎么走了。
“这边。”林昭跟着孙峥行医,这药经里也不少都用到了《周易》,对于阵法她不算精通,不过也略知一二。
“祖父,我们得走得深一点,是要救人,也不想让他们误会。”
这是林昭过去救人而得到的经验,有时候知道了要救人的讯息,也不能干坐着等,这样容易被人误会是他们设得圈套。
听到了林昭的解释,林鸿恩觉得越发有趣,“那你知道要救得人身份吗?”
林昭摇摇头,“只知道一些事,其实……救不下来,也是有的。”她以前一直为没救下的那位孩童而难过,后来遇到了那位游方的道人,才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她尽力而为,求问心无愧就好。
总体而言,林昭从未觉得小红尾的预警是她的负担,她在最难的时候有小鱼儿们陪着她,还靠着小鱼儿们救了柳氏,还救了那么多人,林昭已经很知足了。
林鸿恩本想要开解林昭,结果看到林昭自己已经想通了,他笑了笑,继续按照林昭的方位走着。
走出了竹林之后,到了一处风景极好的山涧,有嶙峋山石还有流水淙淙,林鸿恩本想要坐在一块儿大青石上,结果林昭摆摆手,用手猛地发力,这山石就滚落了下去。
“这里很多地方都不稳,”林昭说道,“祖父您到那边去坐一会儿。”
林昭指在下首地方,而林鸿恩看着林昭明明第一次过来此处,居然走得出阵法,而又能够发现山石稳不稳固,心中已经信了林昭的奇特之处。
林鸿恩心中有些惭愧,二房其实本还是应当命途多舛的,若不是因为有这福运娃娃一般的林昭,只怕莫说两个孩子伤的好转,林鹤升职,只怕还要为桐花村的事问罪。
林鸿恩因为昭昭的事,心中有些沉甸甸的,等到坐在了青石上,心中还是想着事,一直到听到刀剑相碰的声音。
他霍得站起来,再看看林昭,他几乎要被这个小姑娘给吓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是走了料峭的山石那边,她正在一个小崖的下边,听到了动静之后,就往上爬。
林鸿恩因为在烛火下读书,他的目力并不大好,这会儿他有些后悔自己离得太远,因为林昭的衣服是绯色的,所以看得到那红色的一团。
林昭是正好看到了不少难得的红绒草,平时能够遇到一株已经了不得了,这里竟是有七八株,林昭摘得尽兴,一直听到了上面的动静,就往上爬。
等到上了之后,看到了一行人往后退,被护着的那位穿着一身锦袍,头戴玉冠。
“后面不能走了。”林昭往前一步,托住了那人的背部,“小心掉下去。”
锦袍少爷忽然背后被人一托,他的身子一僵,听到了是女孩子的声音,忍不住侧过头去看,正好看到了脸上沾了点灰的林昭,林昭冲着锦袍少爷一笑。
有人往这边狠狠地丢过来一枚匕首,林昭的一只手托在那位少爷的身上,另一只手已经抓着鞭子,看到了飞过来的匕首,直接把锦袍少爷一搂,闪到旁边的位置,而林昭的长鞭一卷,直接把匕首给勾到了面前来。
第82章 樊保山伏诛
那边赵昶安的侍从已经止住了扔匕首的那人,用绳子利落捆好,再用提防的目光看着林昭。
林昭的手已经松开,既然是小红尾说了这锦衣少年的命与其他人息息相关,她把鞭子灵巧收回,哐当一声,匕首落在了面前的一块儿石头上,她也往侧边走了一步。
林昭让开了几步之后,询问赵昶安:“这位少爷,没事吧。”
赵昶安在林昭搂着他的时候,身上的汗毛都耸立了起来,骨子里头都是酥酥麻麻的,等到林昭松开了他,这种感觉才如同潮水一般消退。
她救了他第二次。
想到了这个,赵昶安对林昭的提防也随着刚刚古怪的不自在消退了,对着林昭点点头,简明扼要道:“多谢,我没事。”
而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匆匆赶过来,跑得最快的那个人个子瘦小,头上已经满头都是汗水,见着锦袍少年无事,扑通一下给跪下了,哭嚷嚷地说道:“殿下,您没事就好,奴才、奴才刚刚真是吓到了,这是什么破林子啊!”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一路跑过来,脸上也涨得通红,他的话也让林昭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
林昭对赵昶安行了礼,“三殿下。”
这位应当就是三皇子了,难怪小鱼儿急急催促,汪贵妃能够为了三皇子求圣上让他做湖江秋闱的副考官,要是赵昶安出了事,还不知道汪贵妃会发疯成什么样子。
“你是谁?”那瘦不伶仃得人听到了林昭的话猛地抬头,发黄带着红血丝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林昭,“是不是也是要行刺我们殿下的。”
那人冲着身后的人嚷嚷,“把这个丫头给拿下!”
林昭素来得到的都是善意,这样被人用杀人的目光盯着还是头一次,她忍不住往后推了一步。
等到退后了,林昭又觉得这位瘦不伶仃的人有些眼熟,林昭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也是奇怪了,这人明明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她怎么会见过?
赵昶安脸色一沉,“混账!你吓着人了,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赵昶安竟是对着林昭行了大礼。
林昭发愣的时候被行了礼,慌张避让开并连忙摆手,“您客气了。”她哪儿受得住三皇子的礼?
她还偷偷看樊保山,三皇子的人她怎么都不应当认识,所以猜测难道是她被拐之前认识的?总不能是梦里见过。
梦里见过?
这个念头一出,林昭就呆住了。确实是梦里见过的这位,因为时间有些久,她都已经忘了,此时再次浮现出梦里的情形来。
当时是小红尾说她避免了一桩海难,然后让她入的梦,梦到了在一艘晃晃荡荡的海船上,就是这个瘦不伶仃的人和周家的老爷在说话,听周老爷的意思,这位在番邦行事不端,不顾天气提前返航,导致了整艘船在狂风骤雨之中沉了下去。
樊保山注意到了林昭的视线,他被三皇子刚刚警告了,不好再说狠话,此时依然是用眼刀剜着林昭,鼻腔里出着气,像是会喷火一样。
林昭看着樊保山的眼睛,那黄色有些不大对,她迟疑地说道:“这位……管事,您是不是身体不大好。”
“你这臭丫头咒谁呢!”只是樊保山刚站起来冲着林昭嚷嚷,就被人给踹在了腿弯,他双腿一曲,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林昭的面前。
林昭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一步再抬头,看到了一张笑得很是谄媚的脸出现在眼前。
此人正是汪德全,要说起来现在这事就是樊保山惹出来的,他这次太过了,在京都也就算了,在陌生地方居然还犯了色心,惹得这几人尾随报复,刚刚他和卫淞因为跑得慢一些,偏生这个竹林很古怪,就眼睁睁看着三皇子往后,那后面可是一个小断崖,要是掉下去只怕是没死半条命也也要去了,汪德全看到了冷不丁有人钻出来,先是吓得半死,后来发现竟是扶住了三殿下,他松了一口气。
之后用鞭子卷走匕首他也瞧在眼底,幸好三皇子的油皮都没破,光是让三皇子受惊,他回去都免不了受到汪贵妃的责问。
汪德全在竹林里急得汗水都糊到了眼睛里,他和卫淞的动作慢一些,惹了事的樊保山跑得速度快一点,这樊保山惹出了现在的事,还对林昭这样态度,直接让汪德全一脚踹在他的腿弯上。
汪德全的眼底甚至滑过一丝暗芒,这樊保山是留不得了,先惹出了这样的事,刚刚更是在人前喊着殿下,直接喊破了三皇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