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家桃花
顾攸宁想他私下的样子,估计这会男人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偏还要维持着该有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却不是从前那样的嗤笑,而是忍不住就想弯下唇角。
姬朝宗的确早就不耐烦了,要不是祖母喜欢这人的画,他早就甩脸走人了。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姬朝宗回眸往身后看,瞧见顾攸宁的身影时,他是有些诧异的,尤其见到她唇边和眼中的笑,更是惊讶不已……认识这么久,他还没见过她这样的时候。
想挑眉,可想到两人上次还闹得不欢而散,又死死压住了。
“留行,你在看什么?”寇卓看到他回头,也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咦,这不是顾攸宁吗?”
“谁?顾攸宁?”
旁人一听到这话也纷纷回头去看,“还真是,她怎么来了?”
顾攸宁曾经是京城中最艳丽的一支牡丹,无数人妄想攀折,即使后来顾家落寞了,她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但对于很多人而言,她依旧是他们心口的一颗朱砂痣。
尤其是年纪比较小的,曾经和顾攸宁在书院相处过的,更是奉她为神女。
这会见到她过来,刚才还喧闹不已的一群人不禁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越走越近的顾攸宁。
大约也察觉到身边人是个什么样子,姬朝宗终于还是忍不住沉下眉,心里有些烦躁,脸上的表情也没遮掩,他生得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平日摆出那副温润的样子还好,可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让人发憷的。
顾攸宁倒是不怵姬朝宗这幅模样,只当他是不高兴她的出现。
心口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下,又见旁人也都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掩去,重新换作从前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跟着小童往里走,连话都没说一句。
“这丫头倒是越来越好看了。”
寇卓看着顾攸宁离开,不由感叹一句,他对顾攸宁从前是有过钦慕,可到底是年少时候的事了,如今他早已有了心爱的未婚妻,看到从前钦慕的对象,除了感叹也不会有多余的话。
他更在意的是——
“为什么她能进去?!!!”
旁人一听这话也从惊艳的思绪中回过神,看着顾攸宁已经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不由面面相觑,对啊,她怎么进去的?
……
顾攸宁进去之后才发现别庄里来的人可真不算少。
十几个人席地而坐,效仿从前的大家都穿着宽袍大袖,周遭有相貌清丽的女子煮茶抚琴,而那些大士侧头交谈,或是直接弯腰从底下的河中舀一杯酒,大约是早先知道李先生去请人了,听到通传声,围绕着流水曲觞的一众人纷纷侧目,待瞧见是个小丫头,众人不由愕然。
有跟李成元关系好的,不由笑道:“你不是说是个让你十分欣赏的同行,怎么……竟是这样一个小丫头?”
先前被外头人议论不止的李先生穿着一身灰色长衫,看着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中年男人,可他双目清亮,这会闻身边好友此话也不多谈,只是笑着把目光看向离他们越走越近的顾攸宁。
顾攸宁早就习惯被人围观了,这会被这么多人看着,倒也不惧。
神情自若地往前走。
待走到李成元面前才敛衽道:“李先生。”
又同其他人一礼。
虽然不清楚李成元为什么请她,但在场的人还是纷纷朝她回了礼,他们平日相交从不看年纪、身份、性别,只看符不符合对方的胃口,这会见顾攸宁神色自然、仪态大方,心下不禁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李成元等他们见完礼便笑着问顾攸宁,“丫头,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来吗?”
顾攸宁默了默,还是如实道:“大约猜到一些……”一顿之后又问人,“是杜掌柜同您说的吗?”
惟芳斋的杜掌柜,在场的人都认识。
此时不禁都放下手里的酒盏,好生听两人说起话来。
“你别怪晦如。”李成元笑着和他解释道:“是我对你好奇,那日便托他帮我请你画一幅画,你去送画的那日,我也在。”
画?
顾攸宁一怔,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不等她开口,李成元身边的男子率先说道:“你说得是那副持莲观音赤足像?那不是悠山散人画的吗?”
悠山散人这个名号一出来,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议论起来,他们的目光在李成元和顾攸宁的身上徘徊,脸上是藏不住的难以置信,“这丫头便是悠山散人?”
顾攸宁以前不想让旁人知道,只是嫌麻烦。
如今既然被揭穿了,倒也不必再隐藏什么,而且她心里也清楚,在场的这些先生都是品行上佳的人,自然不会往外传道多余的话……“是,我便是悠山散人。”
听她应声,众人不由唏嘘感叹,李成元倒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请她在一旁入座,因她是女子,也没让人奉酒,只让人把煮好的茶送过来,又同人说道:“你别介意,我这些老友都对悠山散人十分好奇,我听人说今日顾家的晚辈也来了,便冒昧着人去请你过来。”
他言语温和,一点都不似外人议论的那般不近人情,顾攸宁原本就仰慕这位李先生,此时自是不介意,温声回道:“没事的,原本也是我不对,几次都拒绝了先生的邀请。”
两人说着话。
外头小童又进来传话,“先生,外头那些人还在。”
李成元身边的褐衣男人皱眉道:“他们倒是坚持,东霄,不如你随意点一笔着人送出去好了,也省的闹了我们的兴致。”
李成元画画全凭心情,且不管对方是皇室宗亲还是世家大族,他若不想画,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这会刚要回绝,却听身边少女踌躇道:“李先生,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李成元对顾攸宁十分欣赏,若不然也不会多次邀请,这次更是亲自着人去请过来。
“外头那位姬大人是……”顾攸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较好,想想便用“朋友”去代称,“他之前帮过我不少,这次也是想给家中祖母祝寿。”
“你的朋友吗?”
李成元沉默了一会,看着少女面上的紧张和希冀,又扯唇轻笑,“也罢,请他进来。”
门外。
“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这群老东西名声高,我都想放把火把这宅子烧了!”寇卓脾气爆,等了两刻多钟了也没被人请进去,现在早就怒气冲冲了。
其余人也是一样。
姬朝宗虽然面色不改,但心里也十分不高兴了。
他一向是个不吃亏的主,若不是想让祖母高兴,早就翻脸走人了。
余光看向身边的姬朝宗,寇卓勉强压了下怒气,低声劝道:“留行,我看那老头是不会见我们了,我们还是走吧。”
姬朝宗薄唇微抿,刚想回答,便见里面出来一个小童,目光越过底下众人,“哪位是姬大人,我家主子请他进去。”
……
姬朝宗最后是一个人进去的,一路上目不斜视,直到看到坐在李成元身边的少女,心中似是明白过来,为什么李成元突然会变卦。
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动,落在顾攸宁身上的目光也深了一些,只是在顾攸宁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脚下步子倒是没停,形容疏阔地朝李成元等人见了礼。
因为顾攸宁的缘故,李成元倒也没给他难堪,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要求什么画?”
姬朝宗恭声道:“祖母礼佛,晚辈想请李先生画一副观音像。”
李成元的一手山水画广受赞誉,可他自己最喜欢的却是人物,原以为这来求画的小子也会同旁人一样要一副山水画,没想到……他挑了挑眉,倒是有了几分兴致,故意道:“观音像,我可不会。”
顾攸宁一听这话便知道他这是在故意作弄姬朝宗,柳眉微拧,刚想帮人说话,可男人却已经朗声笑道:“李先生在外流传的皆是山水画,旁人也把您誉为山派的领标人物。”
“可晚辈知晓李先生的观音像也是一绝。”
“您这一生共画过三幅观音像,晚辈不才,曾有幸见过。”
他容貌俊美如神,说起话来又自然大方,带着独天得厚的气质,当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即使是李成元这样苛刻的性子,此时听他这番话,心里对这位世家子的成见也少了许多。
他又看了姬朝宗一会。
见他神情大方,任他看着,半会便又笑道:“也罢,那我便允你这一求。”
姬朝宗得了自己想要的,心中大约也知晓这些画界的人不喜欢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人,刚想告辞却又听李成元说道:“既然你是顾小姐的朋友,就一道坐下和我们喝杯酒吧。”
朋友?
姬朝宗挑眉,朝李成元身边的少女看去,见她小脸微红,似是在躲避他的目光连头也不敢抬,负于身后的手指微动,他笑道:“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老姬:我要的是朋友吗,呵!
桃发发:人要知足,懂?
第45章 骄傲
顾攸宁今天到底是跟家里人一道来郊游的, 虽说二哥他们知道她是来李先生这边,可到底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也不知道李先生请她的原因,怕他们着急, 陪着李先生等人喝了一盏茶又说了一会话便起了告辞的意思。
李成元倒也没有阻拦, 只是笑道:“今日既然见过面了, 日后我们再邀请你, 你可别再拒绝了。”
坐在一旁的姬朝宗听他言语竟如此温和, 不禁挑眉朝身旁的顾攸宁看去, 看来这丫头的确是有灵气,居然能让李成元这样的人都对她如此温和。
顾攸宁面色赫然,倒是也应了“好”。
要走的时候,李成元又同身后小童说道:“小山,拿几坛酒给顾小姐的朋友们送过去。”
小童应声去拿东西。
顾攸宁却不肯, 刚想拒绝就察觉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下,她身后就是姬朝宗,此时能拉她袖子的自然只有他,身子猛地僵住,喉间那拒绝的话倒是说不出来, 吞吐一番后, 哑声朝人谢道:“那就……多谢先生了。”
小童在前面开路,顾攸宁和姬朝宗走在后头。
姬朝宗生得一双大长腿,走起路来, 一步能抵顾攸宁两步,走了几步后发觉身边空荡荡的,余光往身后一瞥发觉原本跟在身边的人竟不知何时落下他许多了,从未等过人的姬大人此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 居然放缓步子。
等人跟上来后,也一直用迁就她的步伐往外走。
这一细小的举动若放在往日,顾攸宁必定不会察觉,可如今,她好似总是会不动声色地去观察他的举止,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有一颗小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面,化开一圈圈涟漪。
门外寇卓等人早就离开了,两人便脚步不停往大部队的方向走,快看到人群的时候,姬朝宗才开口,“喂。”
还是不那么好的态度。
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仿佛要用这幅模样强撑什么脸面一般。
顾攸宁却像是习惯了,掀起眼帘朝他看去,比旁人都要黑亮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带着些疑惑,好脾气地问,“怎么了?”
虽然也察觉到顾攸宁今日对他态度不太一样,但看着她从未在他跟前显露过的柔和脸颊,姬朝宗的心脏还是止不住狂跳了下,微微蜷起的手指藏进袖子里,出声的时候竟然都有些哑了。
心里羞恼自己这幅模样,面上倒是一点都没露。
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因为羞恼,甚至还带了一些外强中干的凶巴巴,“刚刚干什么帮我。”
“啊?”
顾攸宁一愣,半晌双眸忍不住泛起一些笑意,“你之前也帮过我啊。”
姬朝宗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心下又是一动,目光也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他低眉敛眸,好一会才压着嗓音问她:“就因为这个?”
这一番话倒是把顾攸宁问住了,她自然知道姬朝宗是什么意思,也看懂了他眼中的深意,可她刚才还能大方坦然地同他说话,此时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张口了,目光讷讷地看着人小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了,姬朝宗冷哼出声,本来还有所期待的脸上也彻底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