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美人 第42章

作者:寒菽 标签: 相爱相杀 青梅竹马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仅萧叡牵着她走,一路往小花园去。

  正如当年他还是个小皇子时,手心冒汗地牵着自己心爱的小宫女,穿行过在黑暗静谧而狭窄的宫廷长道,一起去寻觅一处无人知晓的秘境,使彼此可相互依偎。

  而今却是在白日,天光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他已是皇帝,应该没人能管得了他做什么才是,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出格,这不是乾清宫内,不是在马车里面,是在外面。

  可他快憋疯了。

  为什么他想喜欢个女人都不可以呢?

  怀袖跟着他走了几步,跟不上他的脚程,实在是忍不住,轻声道:“你走慢些,我膝盖疼。”

  萧叡就把她打横抱起来前行,怀袖只得把斗篷上的兜帽戴上,自欺欺人地挡一档脸。

  午后的阳光已然薄弱下来,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玉兰、梅花开得正好,亦有几种耐寒的牡丹也含苞待绽。

  花丛之中,簇拥着一尊神女冰雕,在日光下,如玉如晶。

  雕作怀袖的等身高度和尺寸,准确的说,应该是她离宫前的尺寸,她一场病后,已没那么丰腴饱满了。

  她见到这座冰雕,心下茫然一片。

  萧叡的父皇曾为她的宠姬做过这个,可是,那位宠姬被皇后害死,他落了两滴泪,转头便有了新的爱妃。

  感动不起来。

  御花园的宫女和妃嫔都被驱散,只剩此时这里只剩他们两人。

  萧叡不去看冰雕,只看怀袖的神色,她的目光还是那样冷,冷得他的心都要结了冰。

  烟花如此,冰雕亦如此。

  他想重温鸳梦,怀袖却一直兴致乏乏,好似只有他一个人在为少年时而遗憾。

  萧叡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呢?不好看吗?十六岁那年,你不是与我说冰雕很美吗?”

  怀袖正站在自己的冰雕旁,冰雕被阳光照到都会融化,她却像是雪落在上面也不会融,一字一珠地说道:“好看。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怀袖想了想,问:“七郎,你还记得你为我做过一盏小冰灯吗?”

  萧叡点头:“记得,你很喜欢。”

  怀袖笑了笑,她只是轻笑了一下,浅露了露小梨涡,萧叡的心弦像被拨动,更紧得握住她的手。

  却听怀袖说:“是,我那时好喜欢。可我只是一个小宫女,我没地方可以放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化了,又差点被别的宫女发现,我慌张之下只好把他揣在我的心口,揣得越近,它便融化得越快。到最后,不过是一滩打湿我衣裳的脏水而已,还害我寒邪入病一场。”

  萧叡哽咽着说:“我再做一盏给你,我亲手做。现在你可以存它了,我有冰窖,就算是酷暑,也能存住它。”

  怀袖摇了摇头,她又笑了:“谁要将心爱的东西藏在又黑又冷的地下冰窖啊?心爱,心爱,自然是要放在心上的。可放在心上他就会化掉。而且,我只喜欢那一盏。你再做十盏,一百盏,做得再好,做得再像,都不是当年那一盏了。”

  怀袖不喜欢,萧叡却舍不得,命人将冰雕放回冰窖,妥善保管。

  他又牵着怀袖回了乾清宫,也没那么多时间耽搁,还得处理政务。

  入夜。

  萧叡命人配了驱寒化瘀的药水,装在木桶里,给怀袖泡脚。

  他在边上看着怀袖腿上的伤,不知怎的,竟然很想去帮她掬水擦药,可他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能做这种下人才干的事?

  怀袖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他如往常一般抱着她入睡,却觉得她的心离得更远了。她那么狡猾,总是装成很柔顺的模样,实则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他的破绽好离开。

  像是一把沙,他越着急,握得越紧,就离得越快。

  ~~~

  自萧叡从慈宁宫离开后。

  太皇太后立即书信一封,命人快马送往仙隐山上,不满地询问顺王关于怀袖的事。

  顺王隔日一早就收到这封信,他早起正想去山上摘早春的第一茬花儿,当初被烧掉的那片山林,也已陆续地在废墟上发出新芽新花。

  他回屋拆信,读到怀袖自请出家那段,不禁笑出声来。

  妙哉妙哉。

  又觉得欣慰。

  他曾经骂过怀袖太过刚强,不与人低头,果然是个聪慧女子,一点就通,这不,即便被布下天罗地网,被捂住嘴,她都能想方设法地发出自己的声音来。

  米哥儿听说是宫里送来的东西,期待是怀袖送他的,眼巴巴地在门口探头探脑,他看到道长读完信笑了,然后布纸执笔,书了两封信,分别封好。

  顺王转头,看到在门边的米哥儿,对他招招手:“米哥儿,过来。”

  米哥儿像小奶狗崽似的巴巴地奔过去,眨巴着眼睛问:“是怀袖姑姑送来的吗?”

  顺王笑而不语,把两封信给他:“拿去,给送信人,让他带回宫里。”

  米哥儿不免有些失望,小孩子,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顺王捏捏他跟包子一样软乎乎的脸颊,笑道:“小孩子家家,不要愁眉苦脸,说不定过些时日,你就能见到你的怀袖姑姑了。”

  米哥儿这才眼睛一亮:“真的吗?”

  顺王胸有成竹道:“十有八-九吧。”

  ~~~

  萧叡一意孤行要立怀袖为皇贵妃,而今失去了太皇太后的支持,他便直接去与礼部的人谈,让礼部和六局准备晋封之礼。

  他是皇帝,他偏要宠一个女人,谁能管他,又不犯法。

  只是萧叡经营至今的好名声顿时大损,众人还不禁联想,他登基五年,至今没有立后,是否又有怀袖的手笔在其中。

  萧叡尚算年轻,朝中大臣本来并不着急催他立后,因着此事,才开始越发频繁地提及择女立后之事,最好在立皇贵妃之前。

  这位皇贵妃,既没有显赫的身世,又没有繁育之功,仅凭圣宠上位,这又与萧叡的实干理念不同,使得谁都瞧出来,皇上这次,是真的昏了头。

  怀袖日渐消瘦,像是一点点被抽空生气,他就是给她穿上再珍美的衣裳,给她吃再贵重的食材,呼奴唤婢,玉裹金妆,亦无济于事。

  外界的人都在反对,没有人真心支持他们,他处心积虑塑造的明君形象亦污损,连怀袖本人都不愿意,就算她不开口说,可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像在说不愿意。

  她是被他关在笼中的金丝雀,折翼啼血,奄奄一息。

  萧叡收到皇叔送来的信,只写了两句话:

  搏二兔者不得一兔。

  天下与她,你总得辜负一个。

  就像是一直绷紧的心弦被一刀斩断。

  萧叡愣愣看了许久。

  那一晚,他没回寝宫,睡不着,在御书房的椅子上坐了一整晚。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一眨眼,一晚上就没了。

  天亮了。

  萧叡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回寝宫,问侍候在外面的雪翠:“你们姑姑昨晚睡得好啊?”

  雪翠道:“姑姑戌时便睡了,还没起,要我去叫姑姑起床吗?”

  萧叡摇头,叹气似的说:“不必,让你姑姑再多睡一会儿,等她醒了,用过早膳,再来禀告朕。”

  今早不用上朝,萧叡去练了一套拳,射了一筒箭,大汗淋漓地回来,精神抖擞。

  再回去,怀袖已经起了。

  雪翠和她说了皇上在她睡着的时候来找过她的事,怀袖起身迎他,问:“皇上有何事?”

  萧叡屏退众人,单独与她说话,从袖中取出了皇叔寄来的信,递给怀袖。

  怀袖展开信。

  信中内容一目了然。

  她仰起头,静静望着萧叡,眸中掩不住一丝期待,正是这份期待,又给了萧叡当胸一刀。

  时光若能往回走,他就能留住怀袖。

  萧叡艰涩地开口道:“朕想了一宿,觉得皇叔所言甚是有理。”

  他阖上眼,负于后背的手紧握,才使自己不至落泪,说:“你也不必出家,你不是一直想回老家吗?我看你上次回去不是很高兴吗?你想去哪都行。”

  “回去吧。”

  “朕不关着你了。”

  他都快哭了,怀袖却眼眸晶亮,像是沙漠中被晒得濒死的草终得甘霖,一瞬间活了起来。

  她立即要整裙下跪,还没跪下,就生怕他反悔似的说:“谢主隆恩。”

  他真气啊,没等她跪下,就把人拉起来:“别跪了,算是朕求你了。朕的话还没说完。”

  怀袖舒心地道:“陛下但说无妨。”

  “朕可以放你走,但有两个要求。”

  “什么?”

  萧叡道:“一,不许与别的男子相好。”

  怀袖毫不犹豫地答应:“是。”

  并不是为了给萧叡守节,只是她不想再给哪个男子当牛做马了。

  萧叡又道:“二,你把我当成你心爱的情郎,最后陪我一晚。”

  怀袖怔住了。

  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怀袖踟蹰,没有爽快地应下。

  萧叡可真是世上最难应付的东家了。

  萧叡心痛地望着她,竟然也让怀袖有点动容,他说:“你答应朕,朕就放你走。”

  怀袖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到底还是点了头:“好。”

第47章

  预备将进行的皇贵妃册封被喊停。

  这一切原本就是暗地进行, 没几个人知晓,便如此,悄无声息地在萌芽时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