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美人 第67章

作者:寒菽 标签: 相爱相杀 青梅竹马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她就是不顾惜自己,也得为老姐妹和小宫女们着想,若她和皇子有个三长两短,以萧叡那个狗脾气必要发作旁人出气。

  皇帝嘛,脾气大得很。

  权柄愈盛之后,他也慢慢地撕开了温和的表象。

  想是这么想,可谁能说得准。她在宫里那么多年,见过的难产而死的女人可不止一两个,她还曾经见过一个。

  怀袖做了场梦,她梦见自己提着一盏宫灯在黑暗的小道上走,却见前面互利有一团影子,走近一看,才瞧见是一个女子飘在湖面,这个女子极瘦,肚子都高高鼓起,像是怪物一样。不知死了多久,浑身泛白。

  灯光照到她的脸上,竟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怀袖半夜惊醒过来,捂着胸口,像是快要窒息一样拼命地喘息。

  不过几息的功夫,外面点起灯,萧叡在帐子外着急地问:“袖袖,你怎么了?太医呢?叫太医过来,你们都聋的吗?”

  他掀开帐子,将怀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脊背,给她缓气儿。

  太医大半夜地被叫起来,急急忙忙地赶来,官帽都没戴正,自打皇贵妃坏了身孕,他们好几个太医轮班十二个时辰待命,皇贵妃有点胃口不好,皇上都要紧张得问上好久。

  床帐垂落着,他知道皇贵妃在床上,心中默念非礼勿视,赶忙低下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却听见床帐里皇上和皇贵妃竟然还在吵架。

  皇贵妃虚弱地说:“没什么事,不过是我做了个噩梦而已。”

  皇上紧张:“做噩梦还不算是大事吗?”

  皇贵妃好一会儿没说话,才说:“……烦人。”

  太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没听到,他低下头,见到一支纤白的手伸出来,垂在床边,细得吓人,似是随时都会折断一般。

  他们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想给皇贵妃进补,吃药不好,便与御膳房那边一道每日精心给皇贵妃变着花样做药膳,也还是眼睁睁见着她一日比一日瘦,肚子也比别的孕妇要小一些。

  太医走后,怀袖用了一碗静心茶,又点上了安神香。

  萧叡赖在她床上不走,抱着她说:“还是朕陪你睡吧。”

  怀袖想翻身,但是肚子太沉了,怪累的:“你是狗耳朵吗?我一句话没说你就听见了?”

  萧叡答:“你是仗着怀孕胆子愈发的大,连朕都敢调侃,谁是狗耳朵了。”

  怀袖有种破罐子破摔之感,她不爱对付后宫的女人,专爱和萧叡对着干:“说你呢。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正好我也不用受生育之苦心惊害怕了。”

  萧叡愣了愣,心里不是不慌,但他想要缓解一下当下紧张的气氛,道:“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皇贵妃也有怕的啊?太医每天给你诊脉,你竟然也会怕?”

  “怕啊,怎么不怕。”怀袖道,“我想到我要是难产死了,竟要为你这种人丧了命不说,死后还不能葬回我老家,要和你躺在一个墓里,便觉得呕,呕得睡不着觉。”

  萧叡答不上话,被怀袖折磨得火冒三丈,偏偏又动她不得。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肯放手。

  萧叡躺在怀袖的身边,两人都睡不着觉,他问:“你杀了我母后,曾有梦见过她吗?我就时常梦见我父皇,质问我篡权夺位。”

  怀袖沉默了片刻,答:“梦见过。梦见又如何?她生前我都不怕她,她死了我难道会怕她吗?”

  萧叡自嘲地笑了下:“你倒是大胆。”

  怀袖不但不安慰他,还变本加厉地嘲讽他:“我是很大胆,我觉得你胆子可小,这也怕,那也怕,偏要装成胆子很大的样子,其实就是个懦夫,可笑的很。”

  “你说的是。就是因为我胆小,所以我才不敢让你离开我身边。”萧叡说,“我最近却想起一些我母后的事。”

  怀袖问:“什么事?”

  “我曾经总不明白,她那么恶毒,为祸后宫,为什么父皇却一直纵容着她,只因为她是世家贵女得罪不起吗?”

  “但近来我却想,兴许父皇还是爱她的,不然早早可以找个借口把她贬下后位,也不会任由她杀子。”

  “因为我想到,如果你真和你说的那样要杀别的皇子公主,我会怎么做呢?”

  萧叡残忍地说:“我想,我也会为你掩埋踪迹。你说人命不分贵贱,我知道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偏心。我是想做一个仁爱的皇帝,但我设想了一下,你如若这样做了,我还是觉得他们的命不及你重要。”

  “我只是这样一想,我知你性情,你万做不出那等恶毒的事来,这我还是信你的。”

  他以前不懂史书里的昏君,为何会做出那样愚蠢的事,觉得轮到自己,必会保持清醒。

  但真事到临头,还是昏头转向。

  到了怀袖预产期前几天,她本人倒是想开了,吃好喝好,反而轮到萧叡开始做噩梦。

  他梦见自己抱着个孩子,孩子不停地哭,他在黑暗无人的宫殿里走来走去,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怀袖在哪,着急之下,竟然一脚踏入了泥潭之中,往下沉。

  那是在夜里三更,萧叡赶忙偷偷去看怀袖,发现她还在床上,这才放心下来。

  怀袖被他吵醒,皱眉看了他一眼,正欲开口,话到了嘴边却卡住。

  萧叡问:“口渴吗?要喝水吗?”

  只见她眉头越皱越紧,冷不丁对他说:“我羊水好像破了,把稳婆和太医叫来。”

第79章

  萧叡根本坐不住, 焦急地在产室徘徊,时不时地望向门帘。

  他竖起耳朵,却只听见稳婆和宫女的声音, 怎么都听不到怀袖说话的声音, 他听说孕妇生孩子时十分痛苦,想想也是, 要将身体撕裂出一道口子, 生出孩子, 那该有多痛啊?

  他特意私下问过几个最近家里妻妾生孩子的官员,这女人生产是个什么情形,有几个冷心冷肺的竟然一问三不知,唯一一个素有爱妻之名的抹着眼泪说他娘子生孩子那日叫得撕心裂肺。

  萧叡做足心理准备, 就等着怀袖叫,好冲上去安慰她。

  没料到他左等右等,灌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站在门帘外问:“怎么样了?开始生了吗?”

  稳婆出来答话:“还没开始生呢。”

  没过一刻钟, 又问:“皇贵妃怎么样了?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皇贵妃没事把?”

  宫女出来说:“娘娘没事,娘娘让我转告您说她想省着力气生孩子用。”

  一直到天大亮。

  萧叡觉得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 不一会儿,张磐上前提醒他:“皇上,该上朝了。”

  萧叡这才记起来自己把早朝给忘了,但怀袖生孩子的紧要时刻,他怎么能走开?万一有人趁他不在这时候来给袖袖下绊子呢?袖袖就是再要强,也分身乏术无从应对吧?

  萧叡烦躁地挥手道:“没看到皇贵妃娘娘正在生孩子吗?朕走不开,今日不上朝了。他们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写成折子拿过来给我看。”

  满朝文武都在等着了,皇上竟然说不上朝了?这还是那个勤于政事的皇上吗?但他一个当奴才的,无从置喙, 只得应声喏了,硬着头皮过去前殿通禀。

  怀袖躺在床上,肚子一阵一阵地抽疼,稳婆还在推她的肚皮正胎位,苗氏坐在床边,拿鸡汤喂她喝,又吃了一碗蒸蛋。

  怀袖略有些不耐烦:“什么时候才能生完啊?”

  稳婆说:“娘娘,才开了两指,还得等等。”

  怀袖满头细汗,点点头,疼是疼,不过还能忍,她本来就是极擅忍痛的人,一直没吭声,过一会儿又问:“我能睡会儿吗?”

  稳婆愣了愣,说:“浅眠休息一下倒是无妨。”

  怀袖闭上眼睛,想睡又睡不着,实在太疼了,她就在心里大逆不道地骂萧叡,好不容易分神不疼了些,有宫女进来问:“娘娘,皇上问您可还好。”

  原本怀袖在奴才面前多少给萧叡几分薄面,可她现在实在是太疼了,萧叡问了一遍又一遍,她烦不胜烦,懒得再哄萧叡了,恼怒地道:“不好!”

  小宫女两边问话都诚惶诚恐,不禁哆嗦起来,正要起身去应话,又被怀袖叫住:“算了,跟皇上说我一切顺利,让他别着急了。”

  稳婆小心翼翼地提建议说:“娘娘,还是别让人一直进进出出,带了风进来不好。”

  但是皇上下命,阖宫上下谁敢不从啊?

  怀袖现在疼得难以思考,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抬眸看了一眼窗户,见透着明光,有气无力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苗氏焦虑地说:“你着什么急啊?刚辰时呢。”

  怀袖脸色一变,惊得差点要坐起来,众人“哎哎”地叫了起来。

  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的萧叡听到这样的声响哪能不动容,急急地跑到门边,要是没被拦住便一头冲进去了,他实在忍不了派人去问的时间,顾不得被人听见,直接大声地问:“袖袖,你怎么了?袖袖!你答一声啊。”

  电闪火石之间,萧叡已经脑补出怀袖没有力气生孩子的可怜样,快把自己给弄得落泪了。

  怀袖快被他烦死了,她顾不得尊卑面子,一口怒气提在喉咙眼,中气十足地道:“你在这裹什么乱!去上朝啊!!!”

  虽然皇贵妃平日里对皇上略有点不恭敬也不是一两日了,但当众骂皇上还是第一遭,众人都傻眼了,连忙低下头装成没听见。

  怕皇上自觉丢了面子,要叫他们掉脑袋。

  萧叡面子上是略过不去,但他能伸能屈,自欺欺人地想,不就是被自己的娘子骂两句,女人生孩子时候说的话,不作数,不作数。

  都是心腹,没人会传出去的,他的面子还是铁打的,还在。

  都这样了,萧叡索性眼睛一闭,仅当自己是世上最普通的一个夫君,正在等自己娘子生产,两人竟还说起话了。

  萧叡自己也心虚,他登基以来,这是头一回放百官鸽子,可他觉得自己那般勤奋,这种紧要日子请一天假也不会耽搁大事,与怀袖说:“我告假了,今日不去上朝。”

  怀袖闻言,遏制不住地火冒三丈,怒骂道:“你快去上朝!”

  稳婆却一喜:“产道开了,娘娘再用些劲儿。”

  众人七嘴八舌地鼓励起她来。

  怀袖直来气:“用什么劲儿啊!你们快去与皇上说,让他上朝去啊!”

  没几息工夫,萧叡又在外头叨叨:“朕不去!袖袖,我们的孩子没生下之前,朕不去上朝。”

  怀袖又是一气,待想骂他,肚子一紧,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坠,滑落出来。

  稳婆惊喜地说:“娘娘,娘娘,生出来了!”

  怀袖犹如被抽空所有力气,不想去骂萧叡了,她正要说话,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穿来,还有劝阻声,原来是萧叡冲进来了。

  萧叡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血腥味,他倒是不嫌弃,在战场上比这更难闻,他眼里就只剩下面无血色倒在床上的怀袖。

  怀袖的鬓发都被汗给浸湿了,紧蹙眉头,奄奄一息。

  怀袖阖目喘息,好不容易有了点力气,再睁开眼,想问问孩子,却看到萧叡在哭。

  怀袖懵了:“你哭什么啊?”

  萧叡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他被吓得不轻,正是无法体验怀袖的痛,光靠他想象描摹才更加显得可怖。

  他太害怕了,早把什么再生个小皇子给忘了。

  生什么啊?不生了。

  稳婆在一旁已经用温水把孩子稍稍擦干净,用襁褓裹着。

  这么尊贵的皇嗣此时此刻却被皇上和皇贵妃都给忘了,她站在一旁,怎么都找不到好时机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