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菽
萧叡回御书房待了一个时辰,慈宁宫那边遣人过来传话,说太皇太后找他有事,让他得空了过去一趟:“……太皇太后说,想跟您说些体己话,不要带嫔妃一起。”
萧叡:“知道了。”
怀袖陪孩子玩了一会儿,睡了一场午觉,初夏的午后格外好眠。
她最近睡得沉,有时醒来,恍惚觉得自己还在临安,又恍惚觉得是在尚宫小院的床上,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看到女儿,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一年萧叡的皇贵妃了。
怀袖要了一杯温茶喝,润润嗓子,见外头天色暗了,问:“我睡了几个时辰?”
宫女道:“娘娘睡了两个半时辰。”
怀袖又问:“皇上在外面吗?”
宫女摇摇头:“皇上……皇上还没过来。”
怀袖便不再管他,说:“那先布饭吧,皇上今天应当不过来用晚膳了。”
这在一起吃饭吃了一年,除却萧叡不在皇宫,他一日三餐地黏在自己身边一道用,今日突然不在,怀袖竟然有些不适应。
天气燥热,她吃不下饭,只要了几碟冷菜,一碗凉面,倒也爽利。
用完饭,怀袖问手下的眼线皇上没回蘅芜殿,是去了哪,眼线道,皇上去了一趟慈宁宫,又去见了太皇太后,但关上门后说了什么却不知道,从慈宁宫出来就回了御书房,如今还在御书房。
皇宫的宫女就像是小蚂蚁一样,不起眼,谁都不在意,但是哪里都是。
宫中的每个角落,她都能看得见。
怀袖没等萧叡,自己先睡了。
睡到半夜,忽地感觉到一阵风蹿进了被窝里,有人从后面贴上来。
怀袖被吵醒了:“大半夜的你突然回来,干脆睡在御书房好了。”
萧叡笑笑,耍赖皮似的说:“那可不成,我有袖袖,为什么要在御书房独守空房啊?”
怀袖也被逗笑了:“独守空房是你一个男人用的词儿吗?瞎说什么呢?”
萧叡说着,还不规矩地动手动脚起来。
怀袖不准他乱碰,与他在被子里推来搡去:“你要干什么?”
萧叡紧搂着她,埋在她馨香的脖颈肩膀亲吻:“袖袖,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我都一年没尝过一点儿肉味儿了。”
怀袖半推半就地便也从了他:“你轻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外面有人大着胆子问要记床,萧叡骂了一声“滚”。
怀袖笑了:“真不记啊?”
两人抱作一团,萧叡轻蔑道:“回头让他们随便写点上去就是了,一群奴才也敢管我?”
主子在快活,奴才都在外面守着,宫女守在一扇门,夜里太静了,她隐隐约约还听到皇贵妃说:“……别喝了,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留点给宁宁。”
仔细想想是发生了什么,便惹得人满脸通红。
一宿欢愉。
萧叡素了好久,终于开了戒,连着几日过来与怀袖快活。
自怀袖回宫以后,他俩就没这般要好过。萧叡好生餍足。
这日,萧叡听闻顺王进宫拜见太皇太后,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也起身过去,却见顺王这次没换亲王服,还穿着道袍,只是稍微把自己打理得整齐体面一些。
他倒是一点都没老。
探望过母亲之后,顺王与皇侄儿一边在慈宁宫的花园里散步一边说话,莲花池里几只白鹤,倒是很雅致,这还是顺王送给母亲解闷的。
萧叡问:“皇叔,您这次下山也只待几日吗?”
顺王笑了笑,眼角浅浅笑纹:“哪能呢?我母亲重病,自然要侍疾。等她老人家病好了,我再回山上去。”
萧叡点点头:“正是如此。但愿祖母的身体能快些好起来。”
顺王淡淡地说:“但生死之事谁能说得准呢?”
萧叡脸色愈发难看,静默不语,心事重重。
顺王道:“皇上,贫道有一事想求,倘若这次太皇太后仙去,请准我离开仙隐山,云游四海。”
顺王在京城王府住下,每日进宫给母亲侍疾,晚上再回去,这看着太皇太后的身子倒是像一日一日地好起来了。
他一个外男出入宫廷多有不便,萧叡每日会问顺王进宫之后的走动,先前顺王与怀袖算是半个知交,现在却像不认识的一样。
顺王在山里,两人还时不时写封信。
萧叡走神了一下,他想到那日太皇太后与他说的话,一颗心就想灌了铅一样,重重地往下沉。
“……哀家知道哀家的病,没人能保证哀家一定好起来,哀家活到八十多,熬死了那么多人,早该入土了。”
“只一件事还放心不下,若哀家死了,皇上又要守孝,你已经这个岁数,拖不得了。正好我生病,便算是半个冲喜,赶紧娶个皇后吧。”
第82章
怀袖收到临安寄回来的信, 雪翡如今是家里的女当家,按照怀袖留的指示,改做海船生意。米哥儿还在读书, 武艺也有小成, 下个月准备一道出海,去书上记载的异域国家去见识一番。
这份信是顺王带给她的, 没过萧叡的手, 怀袖看完就烧了。
这皇宫是萧叡的皇宫, 也是她的皇宫,她扎根在皇宫十几年,先前只是不想而已,如今布置了一年, 她也有了自己的一套心腹,能藏起一些仅属于她的秘密。
所以她能知道萧叡正在相看皇后人选。
信纸点着之后燃起一小团火,映在她空洞的眸中, 却是冷冰冰的, 像没有一丝温度。
纸灰倒掉,又开窗散气儿。
等到时萧叡过来的时候, 这丁点焦味早就散完了。
最近萧叡多少有点心虚,所以比以前更加殷勤地给她送礼物。
让怀袖想起了几年前,萧叡刚要广纳嫔妃那会儿,也是这样,一直瞒着她,到她忍无可忍,主动问起。
她不知道萧叡在怕什么,他是皇帝,娶妻纳妾, 为皇家血脉开枝散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是现下,她也从未阻拦过萧叡去找别的妃子。
入暮。
萧叡轻车熟路地到了蘅芜殿,走到门外,听见怀袖在哼唱一首乡调儿,用她老家话,吴侬软语,格外绵甜温柔。
萧叡不禁站住脚步,听了一会儿,方才抬脚进屋,怀袖正抱着孩子在哄,见他进屋,对他轻轻“嘘”了一声。
萧叡本来就放轻脚步,又再更小心一些。
怀袖对萧叡:“我想让宁宁今天晚上跟我睡,好不好?”
萧叡问:“这怎么睡?”
怀袖说:“就像我小时候跟着我爹我娘睡觉一样,穷人家哪来的那么讲究?也更亲密。你看宫里的阿花,她下了崽以后,猫崽儿也都和她睡一个窝。”
阿花是一只三花猫,怀袖命人喂着。
萧叡亦心生好奇,他喜欢怀袖这样有时会带点市井气儿的做法,让他觉得他们好似只是民间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夫妻。
怀袖把女儿放在床上,小公主睡得很香,如今被爹娘养肥许多,白嫩嫩,圆嘟嘟的。
萧叡低声笑话:“真是只小猪崽。”
怀袖没好气地说:“你说谁呢?宁宁要是小猪崽,那你是什么,我是什么?”
萧叡忍不住要笑。
怀袖又骂他:“不准笑,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了,要是吵醒了她,我把你轰出去。”
萧叡只得把笑意憋住,打笑道:“皇贵妃且息怒,小的从命。”
怀袖用药水泡脚,有个小宫女伺候。萧叡在边上一直盯着她白生生的双足,过一会儿,说:“你先退下吧。”
怀袖不解:“你干什么?”
怀袖略有点不祥的预感,眼睁睁地看着待屋里没人了,萧叡竟蹲下来,要给她洗脚。
怀袖屈了屈脚趾,又不敢乱动,怕不小心踢起水花,溅在萧叡身上,是更大的不敬:“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萧叡道:“这民间的夫妻,丈夫给娘子洗脚也不算稀奇吧?我听说好丈夫还要给孩子搓尿布。”
“您还是别了。”怀袖说,“我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萧叡握住她的脚踝,忽地说:“袖袖,你要知道,在我心里,你我才是夫妻。”
“……但我这回真得立后了。”
怀袖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说:“皇上,您与我说这个做什么?您既已决定好了,那便去做就是了。”
萧叡又说:“我向你发誓,以后还是你做皇后……这只是权宜之计,不得已为之。”
萧叡肃色问:“袖袖,我不与你说笑,你想让谁做皇后?”
怀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说:“皇上,水都要凉了,您放手吧。”
怀袖抬起脚,萧叡给她擦干,像是个奴仆一样:“您直接与我说就是了,何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倘若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惹人笑话。”
“我一介民女,哪当得起?”
萧叡闷声说:“对不起,袖袖。”
怀袖坐在床上:“你也不必与我道歉,你只是做了一个皇上该做的事,何错之有?”
“我也没从要求过你什么,你看,如今你赏赐了我一个备受宠爱的大公主,又是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和一座独属于我的宫殿,对世上的哪个女子来说,都该心满意足了。”
对别的女子来说是这样,但这是怀袖,她与世间大多数女子都不同。
似是相安无事。
床帐放下,他们一左一右睡在小公主的两旁,小公主就是睡得再沉,也被吵醒了,怀袖轻轻拍她心爱的女儿,又唱起安眠的小调儿。
萧叡恭维她:“真好听,你教教我吧,我也可以唱给宁宁听。”
怀袖从善如流,在被子里教他,萧叡学得快,学了两三遍,就把整首小调学下来了。
萧叡给她哼唱了一遍,问:“学得好不好?”
怀袖没回答,萧叡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心下松一口气,大概是睡着了,睡着好,睡着说明袖袖没有太生气。
几日之后,阖宫上下都知道萧叡要立后,已择好人选,由钦天监算好良辰吉日,礼部和六局都忙碌地操办起来。
皇贵妃暂将凤印交还至太皇太后手中,待皇后进宫,便是皇后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