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淑女 第115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梁王:“不写是吧?那我就一个时辰杀一个人,我一个时辰杀一个……母亲,你是要我把他们全都杀光了,你才肯让人给我写是不是?”

  长乐长公主坐在太后下首,她白着脸看这个梁王。她从来不沾前朝事,她不知何时自己这个弟弟,变成了这副样子……明明皇兄对他那般好,皇兄让他一直住在长安,他竟然这般对待皇兄?

  梁王:“长乐!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挖了你的眼睛!”

  他手中剑蓦地捅出,一个年少的皇子惨叫一声,被他捅死。他看着小太子目露惧怕,他神经质一般地笑,声音反而轻柔:“小太子,你别怕。你是我皇兄立的太子,我怎么都要你活着,才能不被天下人戳脊梁骨……但是你想怎么活着,取决于我,你懂么?”

  他身子一旋,再次剑指众人:“给我写诏书!不写你们全都死!太子也死!”

  长乐长公主手紧紧扣着自袖口,她茫然而凄惶,满心焦虑。她想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下去!梁王已经疯了,再这么下去,所有皇亲国戚都要被他杀光了。

  他杀光了所有人……那大魏要么成为他的一言堂,要么,就真的乱了。

  长乐长公主闭目,她起身要站出,手被太后紧紧握住。太后含泪向她摇头,示意不可做祖宗罪人。

  母女二人对视,长乐长公主泪盈于睫:……然而,只要她做了罪人,就有人能活下去了。

  长公主府中,张望若熄灭了公主府中的灯火,她掩藏在了角落幽暗处,静静地看着蒋墨年轻颀长的身影,跟在他父亲身后。

  庭院中,蒋墨换上武袍,他与原淮野,一步步向雨夜深处走去。他骨肉里流窜的滚烫血脉,一次次灼烧他的心,让他在紧张之余,生出兴奋感。

  墨色铺洒,雨水如灌。蒋墨回头看自己身后的庭院,看这家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富贵繁荣所在。他心中隐隐约约地知道,从这一夜开始,有些东西会变得不一样。

  久居长安城,战争好像变成一桩只能通过诗歌赞誉来了解的奇观。

  久居长安城,战争终有一日,不再只能通过诗歌赞誉窥得一貌。

第90章

  长乐长公主府门前, 雨水冲刷,血雨飞溅。

  公主府中的卫士们尽数出动,跟随原淮野和蒋墨, 杀出一条血路。张望若趁两边大乱之际,以一个侍女的身份混了出去。她去探查如今情形, 去寻马车,去研究出城最容易躲避的路线——

  如今只要梁王不死, 长安对他们就是危险的。

  而梁王几乎不可能在此时死。

  张望若走得头也不回, 向来不留情面。蒋墨跟随着原淮野,杀得红了眼。锦衣玉食成长的长安贵族郎君,即使在出塞时,都未曾杀过这般多的人。

  血溅在蒋墨的眉眼间,给他俊美的面容添许多分妖冶感。他到底是原淮野的儿子, 只有在这个时候, 他才能感受到骨头、血肉、每根神经,都在召唤着他——

  战!

  不死不休, 不折不挠!

  原淮野手中长枪插死一人后, 蓦地拉住蒋墨的手,将蒋墨拽了回来。蒋墨回头看他的眼神, 戾气十足, 充满凶性。原淮野不为所动:蒋墨从未真正上过战场,杀得兴奋了,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杀念。

  原淮野呵斥:“你还不走?!”

  蒋墨被父亲的斥责唤回了神,他抬头时看到四周乌泱泱的兵马, 脸色才开始有些后怕的苍白。真到了这时候, 他又心生踟蹰, 不敢独自离开, 让父亲为自己垫后。

  原淮野长身一纵,反手将偷袭后背的一人用手中枪掀翻在地。武袍微扬,雨水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过他的面容。照顾一个没有经过战事的儿子总是费劲……一柄刀从后劈来,砍向原淮野的手臂,原淮野强行这般忍了。

  酸麻的痛感……怎比得上战场失去同袍的痛!

  蒋墨只有十九岁……还太年轻。

  原淮野喘着气,扬目厉声:“蒋墨!”

  蒋墨目中发酸,一咬牙,道:“我回来后我们就一起走,阿父等我!”

  他借着原淮野和府中卫士们开出的道,寻到机会就往外冲。他不敢再回头,只因每次犹豫,都是消磨时间,都在浪费原淮野为他开出的这条道。

  少年郎君驰马在雨中疾行,雨水模糊他的视线,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握着缰绳的手冷得发僵。蒋墨心想——

  快一些!再快一些!

  阿父一定要活着,阿母一定要活着……他们一家人,哪怕不在一起,哪怕父母闹着和和离……也都应该活着才是!

  宫中的逼压,越来越僵持不下。

  死的人越来越多,梁王发了疯,尸体都不让人运出去。一群皇亲国戚平日穿金戴银,享受朝贡,现在却和满地尸体待在同一殿中,同吃同喝。

  不只与尸体同屋,他们连如厕都不能去外面。

  梁王整整三日的折磨,让这些享受尊荣的大魏至贵男女们崩溃。

  但是太后面无表情地坐在上方,无论死多少人,无论子孙们哭多少次,她都闭眼不看,闭耳不听。有太后的威严在此压着,皇亲国戚们不敢真的向梁王低头,只怕日后即便活着离开这里,也要被从皇族中除名。

  梁王越发焦躁。

  他无法逼出退位诏书,就始终不能名正言顺。而这里耽误的时间越久,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就会越来越多。四方勤王的兵马离长安越来越近……如果梁王控制不住长安,他拿什么说服天下人!

  自古谋权篡位,哪有那般容易!

  梁王受不了了,一个时辰再过,他再杀一人。殿中人只知道哭,却仍没有人站出来。梁王提着染血的剑,他熬得病态的眼睛抬起来,蓦地看向坐在高位上闭目的太后——他的母亲。

  坐在太后身边的长乐长公主最先看到梁王这个眼神,她一声惊呼:“你要对母亲做什么?!”

  梁王几步上来,一把扯住太后的手腕,将太后拉扯起来。他将剑按在太后颈上,太后大怒:“逆子!”

  梁王面上肌肉抽搐,他笑:“母亲,谁不想做皇帝?您平日不是最疼我么,不是您让哥哥留我在长安居住么?母亲,我告诉你,我早就想当皇帝了,我想了很多年了……可是母亲您平日那么疼我,为什么皇储之位,不让皇兄传给我?

  “你们都听着!再没有人站出来,我就杀了太后!哈哈,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巴不得……”

  他手中的剑按在太后颈上,鲜血一点点渗出。太后威严的目光逼着众人不许低头,长乐长公主在旁忽然道:“我来写!”

  太后怒极:“长乐,你敢!”

  梁王兴奋的眸光盯住长乐长公主:“姐姐,你真的会写?”

  长公主不敢与太后对视,她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梁王逼死。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皇室尊严……若是人没了,又有什么意思。所有人都不敢做皇室的罪人……就让她来吧。

  长公主闭目,泪水从眼中流下,她声音沙哑,语气飘忽:“幼时皇兄教我读书,执我手,一字一句地教我背书。皇兄最为宠爱我,我想要什么,皇兄都给我。我的字是皇兄教出来的,我也会、也会……模仿他的字迹。”

  太后喘着气:“长乐你行此事,日后再不是皇族公主!”

  梁王迫不及待:“别听母后的!姐姐,日后我是皇帝,你还是舒舒服服的长公主!”

  长乐长公主周身都在发抖,她睁眼,对梁王笑了一笑。那笑容几分空洞,几分苦涩。她一直在发抖,但她伸出手:“拿笔墨来!”

  宫殿中终于静了下来,梁王让人用破布堵住太后的嘴,让那老太婆不能再骂出声。他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坐在案几前,将死去皇兄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他心中大为惊喜,心想皇姐有这般本事,怎么从不为人知?

  是了,是因公主不能从政,长公主从不过问朝堂事,大家便也不了解这位长公主。

  这位长公主再嚣张跋扈,生平做过的让人最有印象的事,也不过是孀居后,从凉州绑了位俊俏至极的将军做了驸马。

  长公主的最后一笔字才刚刚收笔,等在旁侧的梁王就迫不及待地抢了诏书细看,寻找是否有搞鬼的地方。他找不出来,便哈哈大笑,对皇姐满意得不得了。

  长公主声音虚弱:“你总该拿吃的给我们了吧?”

  梁王仍在看诏书,却随意地摆摆手:“外面的人,拿吃的给他们。”

  长公主发着抖坐在案前,宫人们鱼贯进来。她一径眼睛发空,盯着自己写字的案几。她不知自己为何那般鬼迷心窍,她真的成为了家族的罪人。若梁王登基,日后史书上,她便是应该挫骨扬灰的那一人……

  旁边服侍的人,将一盏茶向长公主身前推了推。

  长公主没有反应过来。

  那人再推了推。

  长公主抬头,与旁边的宫女一对视,她目中微地瞠一下,双目中泪水涟涟。她唇角颤抖,一下子握住这宫女的手,她张口想说话,却一个字说不出来,任由泪水模糊视线。

  这是她的儿子蒋墨。

  蒋墨真的有一副好到极致的相貌,让旁人万万羡慕不来。他睫毛那般长,眼睛那般黑,皮肤又如玉如雪。他还年少,骨架尚未完全舒展开。

  这样的美少年扮上女装毫不突兀,唇红齿白,看上去不过是一个个子高一些的美丽小女郎。

  蒋墨握住她的手,又指指那一边躲在一根柱子后的小太子。他用眼神试图和自己的母亲交流,长公主含泪望他,知道他能到这里,必是经历了许多苦处。

  长公主对他点了点头,哑声:“你去给太子送点儿吃的。”

  蒋墨露出一笑,起身走向太子那边。

  长公主稳了稳神,在梁王听到“太子”二字后警惕看向小太子那边时,她及时拖住梁王的衣袖拉扯:“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可以放我们出宫了?”

  梁王终于确认诏书没有问题,他道:“你们回去吧。改日……朕再去公主府看望皇姐,皇姐要保住身体。”

  梁王想起什么:“把太子关起来。”

  长公主僵硬后背,但是蒋墨那边依然决定偷梁换柱带走小太子,彼此之间谁也没开口。

  长公主背过了身,不再看自己的儿子。她跌跌撞撞地走向高位上的太后,让人松开自己的母亲。她张口正要说话,一道凌厉的掌掴,狠狠扇在了她面上。

  长乐长公主被扇得侧过了脸,嘴角被太后的长指甲勾得破了血。

  长乐长公主喃声:“阿母……”

  太后怒极:“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没有皇室尊严,为虎作伥……你日后好好做你的长公主,但哀家与你断绝母女情分,哀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当你的千古罪人,被后世人戳脊梁骨骂的时候,离哀家远一些!”

  那边俯身照顾小太子的蒋墨蓦地转身,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他母亲向来高高在上,何曾这般狼狈,被人喝骂?

  蒋墨身子发颤,但他握紧拳头,一声不敢吭:出去就好了……等他们一家逃出去,依然有机会!

  长公主和小太子的回来,让长公主府邸的包围被撤下。杀得全身浴血的原淮野立在血泊中,雨水淅沥,他听到动静,回头看向那辆华盖马车。

  长公主从马车上下来,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她眼中含着太多难堪、羞耻、悔恨……她发着抖,面容苍白,身子虚弱,好像旁边的蒋墨不扶她一把,她便会跌倒下去。

  她神智昏昏地向前走了一步,她眼睛仰望着原淮野,哽咽着开口:“夫君……”

  她向前伸手,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原淮野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长公主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

  她发着怔,被蒋墨一把握住手。蒋墨打破这对夫妻之间的怪异,说:“母亲,咱们先进府吧。”

  蒋墨一连急促地在长公主耳边说了两声,长公主才回神,想到蒋墨拐走了太子,正是着急想离开长安的时候。而公主府外的卫士们都在看着……长公主点了头,低声:“大家先回府,喝碗姜汤暖暖身吧。”

  公主府外的梁王监视的人马撤离后,张望若回来,拿着地形图和原淮野商量。只因原淮野毕竟是曾经的战神,地形图他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大概情况。

  长安有一道城门原本贴近河道,河道被封后,那道门也关了。而今他们要出去,那道门比起其他门,是最容易用武力破开的。

  蒋墨则将吓傻了的小太子拥在怀里,一直蹲在地上安抚小孩子的情绪。

  不知不觉中,公主府拥有话语权的人,从长公主变成了驸马。

  但是没有人有异议——因长公主本人,都发着呆坐在大堂的几案旁。张望若请示原淮野不请示她,也没有让她如往日那般生气。

  众人根本没有商量太久时间,只怕夜长梦多。他们确定府外的人不在了后,主子们便开始换装,从后门挤在一辆马车上,按照提前打探好的道路出长安。

  为了防止被发现,从公主府后门,还多驶出了几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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