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小狼崽高兴了,得意了,便有心思看球赛了——
大魏打得什么鬼样子。
就看了五场,三场男子赛事两场女子赛事,只有最后一场女郎的,勉强赢了。前面的全输。
但女郎们好不容易赢了一场,接下来又是齐刷刷的输……
原霁看得脸黑如盖,颇为不悦。于他这般喜欢玩闹的人来说,球打成这样,实在丢脸。何况梁王办这赛事,目的还是扬我国威……这如何扬得起来?
原霁与关幼萱说着那些人打得如何拦,他指手画脚半天,想举个例子……他盯着关幼萱,道:“就是你上场,也不会比他们输得更难看了。”
关幼萱脑中在想着何时回凉州。他冷不丁这么一句,她翘起下吧,扬眸不悦:“你是瞧不起我的意思么?”
原霁一愣,然后懊恼自己的失言,赶紧找补:“我是说,他们见天练,却练得不怎么样。而你现在可了不起了,练武练得那般认真,金姨夸你,我都听到了!若是女郎队中有你,咱们就又能赢一场了!”
关幼萱一双秋水般流转含情的黑眼珠盯着他认真胡诌的样子,半晌她噗嗤笑出声,推开他俯身凑来的脸。小女郎侧过肩,娇滴滴,嗔道:“我才不上呢,我从来没打过马球。只有你会闭着眼睛……瞎吹。”
原霁眼睛不眨地要再次夸她,就听关幼萱凝视他:“可是夫君,你可以上啊。”
原霁一挑眉,失笑:“我怎么可能上。”
他可不是来长安出风头的……他如今身份还在遮遮掩掩,大家闭着眼睛当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若是出那么大的风头,真实身份暴露出来,岂不是给凉州惹麻烦?
关幼萱想了想,说:“我们私下和人换一下……夫君你替人上场,再……带上面具,输了咱们就跑,赢了咱们也跑!不怕他们找到咱们!”
原霁愕然:“跑?”
关幼萱不开玩笑,颔首点头:“咱们回凉州!咱俩先跑,让其他人明日再动身。如此,不也省得与公公、长公主他们告别了么。长辈面前,说不说话都很愁,我都烦了好久了……但是咱们现在跑,那就是身份所迫,不得不跑!不用跟人告别了!”
关幼萱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她雀跃一跳:“我去收拾我们的细软!”
原霁伸手,就把她拽回来。
关幼萱被他搂在怀中,被他低头俯视。原霁凑过来,眼睛目不转睛,他那充满野性的目光总是让人生怯。关幼萱心里有些发虚时,原霁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原霁笑:“你这个小机灵鬼!”
关幼萱被他捏了个大红脸,似觉得周围人都要看过来了。她面容粉红,顿足娇嗔:“那走不走嘛?”
原霁:“走走走。”
他对她挑个眉,高挺的鼻梁缓缓地蹭过她的鼻尖。小女郎气息不顺时,听到他坏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虽然这与他的计划不一样……但是他为色所动,心甘情愿地改一下自己的计划。
黄昏之时,二人与替换的马球上的一位郎君交接好了,对方肚子疼,原霁拍着胸脯便作保证。
关幼萱便也兴奋起来,兴冲冲地帮自己的夫君换骑装,整理乌发。原霁在关幼萱的挑选下,换上窄袖锦衣、短靴,系上革带。他一改之前几日的寻常风流郎君的样子,一旦换上骑装、胡服、武袍这样的便于行动的衣裳,便英姿勃发的,让关幼萱移不开眼睛。
长安郎君那样长袍玉冠总带着一两分的慵懒秀气,桃花晕染感。
那不是原霁。
原霁适合的是高天荒漠,一骑独行,千里杀人。
他穿上窄袖骑装时,挺拔的身高、窄劲的腰身、有力的臂腿,才能显示出他与旁的郎君的区别。关幼萱打扮他时,忍不住仰头看他。浓眉秀目,唇红齿白,生机盎然,少年将军,怎么看怎么英俊。
她情不自禁地扑入他怀中,抱住他腰身。
原霁茫然,张臂抱住她:“怎么了?”
关幼萱红着脸仰头:“少青哥哥真好看。”
原霁:“……”
帐中明明没有第三人看着,他脸却霎时红了。原霁结巴:“你、你……”
——不要脸!
关幼萱眨眼:“我怎么了?”
原霁望着她,缓缓张臂抱紧她,将她圈入自己怀中。他笑起来:“没有,我喜欢你这么诚实。有什么话都与我说。”
关幼萱愧疚道:“我也有话没有与你说……但是我马上就要与你说了!”
她转身拿了自己精心挑好的面具,眼巴巴地让原霁戴上。原霁看到她递来的金黑色的面具,轻轻挑一下眉。她递来的面具金黑色凛凛,奇形怪状,斜刺里多出一条长道,往上飞去,大约能到鬓角。
原霁忍不住闷笑:“你这个、这个……”
他心想这叫什么面具,她递来的这个,只把鼻子以下的地方遮住了。
人一张脸,只遮个嘴巴,再顶多算上那到鬓角的小半张脸吧……但是他还有半张脸露了出来啊!
有心人想查,不是很容易么?
关幼萱给他递这么个面具,分明是图好看,不图功能。
然而原霁转而一想,查就查,反正有原淮野兜着。原淮野总要做点儿事吧?
原霁戴上了关幼萱递来的面具,他戴上的一瞬,敏锐的直觉,让他发现小女郎的眼睛轻轻亮了一下,如星光刹那被点亮。原霁不解地看去,关幼萱只是笑吟吟:“好看。”
而她心中欢喜至极:实在太好看了!
她的夫君整天在泥里滚,在土里爬,又上房揭瓦……她从来没发现过,原来原霁仔细一装扮,竟然这样好看。
关幼萱提建议:“夫君,以后你穿什么衣服,我来帮你搭好不好?”
原霁随口:“好啊。”
他紧接着狐疑:“为什么?你以前可不管的。你不会是觉得我平时穿的衣服不好看吧?”
关幼萱连忙摇头,安抚他:“我只是觉得夫君每天那么辛苦,练刀练枪的,我身为妻子,帮你准备穿戴的衣饰,本就是应该的。是我之前刚嫁给夫君,不懂这些,夫君又宠我,才从来没说过……但我现在知道了!我要给夫君穿衣服!”
原霁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
他嘀咕一句:“你也可以脱啊。”
关幼萱没听清:“什么?”
原霁:“没什么!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穿什么都行……我不要花里胡哨的。”
关幼萱点头,快乐地盘算起自己日后要如何打扮自己的小狼崽……她要把原霁,打扮成凉州最好看的狼崽子!
晚上的马球赛事,原霁从黄昏后晚膳那场便上了场。关幼萱准备好二人出行的马匹后,跟其他武士大约说了情况,便急急忙忙地去看夫君的比赛。
她挤在人群中,看到来观看的贵族男女多了起来。关幼萱虽然没有看之前的,但是她听到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讨论:
“方才赢了啊。这个新上场的小郎君是谁?”
“没见过。只知道他好像是原侍郎的客人。”
“小郎君这般英俊,不知可曾娶妻?”
关幼萱在心里大声说:娶妻了的!早早就娶了,凉州的狼是很忠诚的。
她目中带着笑,温温柔柔地望着赛场。她始终和原霁不一样,她对这些动来动去、跑来跑去的活动总是没那么感兴趣。她学武,是为了自保,为了凉州百姓;她开始管军营的内务,是因为她是小七夫人。
她不懂马球,也没那般爱骑马。然而她望着场上众郎君,她一眼找到他们中间的原霁。也许是她看他格外不同,她觉得他骑马都与旁人不同,带着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
他手中的马球杆,如同武器。他锋锐的目光,梭巡着所有人。
黑夜中火光从四面八方点亮,将场中赛事照得明耀。原霁腿夹马肚,身子低伏。他衣袍飞扬,面上的半张面具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不断的喝彩声响起,更多的男女关注着赛事。
便是坐在高楼上那些大臣们,他们的目光也跟随着下方男女们突然热烈起来的喧嚣声,望向马球赛场。太监们弓着身,端着木牌一次次来报,声音越来越激动:
“郎君们,我们已经连续赢了两场了!”
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喝着茶的梁王眼睛猛一亮,站了起来,走向窗栏处:“赏!今晚与赛的郎君们,全都大赏!”
有大臣让人去打听赛事具体细节,一会儿得人报后,大臣们坐在高楼上茫然四顾:“不知是谁家郎君上场了?我长安有这般骑术厉害的郎君,为何早不上场,偏偏此时才上?”
“也许是家中管得严,今晚才得空吧。”
梁王笑道:“如此好英杰,本王倒想一会啊。”
众大臣纷纷点头,又道:“这般好儿郎,当可从军,为国效力。等马球赛后,让他来见一面。”
大臣们甚至开始打赌:“不知今晚的比试,我大魏得此良才,能否全胜?”
原淮野靠坐在窗前栏杆,静静地看着下方的热闹,听着耳边大臣们的振奋玩笑话。他是武将出身,如今虽因伤而不能上战场,良好的视力,让他远比这里所有人都看得更清楚。
那鲜衣怒马、戴着半张面具、张扬潇洒的少年郎君!
原淮野死气沉沉的胸怀中,片段的,间或的,生起那些许已远离自己很久的鲜活生气。那让他想到辽阔的大漠,亘古的玉廷关,残酷的战场……原淮野定定看着。
他若有所思,咳嗽两声后,向离自己最近的仆从低声吩咐了两句。
仆从疑惑着下楼去了。
“又赢了一场!”
“两场了!”
“已经连续五场了!他还有体力么?今日赛事还有一场就要结束了吧?”
马球赛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在这里的长安男女们,都怀着激动的心情,观望着赛事,替场中的大魏儿郎们数着数。蒋墨怔怔地立在人群中,周围人都在询问那个少年是谁,蒋墨的目光从原霁身上移开,落到了离自己四五丈外、同样挤在人群中的关幼萱身上。
这是个好机会。
蒋墨吃力地挤开人群,向关幼萱那边去。却忽而,他听到周围人的唏嘘声,因为最后一场赛事,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郎君,没有上场。众人感叹果然是体力有限,却也纷纷觉得可惜,看马球赛的人便断续散去。
蒋墨根本不关心那些。
忽而,蒋墨目光一凝,他看到原霁倏而身如鬼魅,出现在了关幼萱身旁。他摘去了那唬人的面具,冷不丁凑到关幼萱面前,将女郎吓得一跳,又打他。
原霁搂住关幼萱,转身就走。
蒋墨跟随。
他眼睁睁看着原霁二人与自己错开许多,那二人骑上了马,遁入黑夜中。骏马疾驰的方向……分明不是回府邸的地方。
蒋墨回到自己的住所,沉着脸召唤卫士,要带着卫士出去。他出门时,猛地与端着一壶酒过来的张望若打个照面。
张望若含笑:“柏寒,来,老师考考你这几日的功课。”
蒋墨不耐烦:“我忙着呢。”
张望若凝视他:“你整日闲闲无事,能有什么事?难道是又想去找我小师妹么?”
蒋墨:“不错!”
张望若眼中的笑收了三分,她拦住他的话,换他阴翳着脸看来。张望若慢慢道:“这么晚了,你是终于愿意给她道歉了么?”
蒋墨:“与你无关!我怎么可能道歉……你让开,我有事……”
张望若轻声:“那你找我小师妹做什么?”
蒋墨阴声:“他们夫妻两个有事瞒着人,大约要逃跑。他们和我的事还没说清楚,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