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125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七茜儿有些气恼的一抬头道:“咋?祭祀的时候都过了,还留下你们做牺牲啊?赶紧走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她还得回去烧菜呢,这世上最不易就是女子,真是要面面俱到的,哪儿少了她也是不成的。

  那几人先是静默,最后便有人纵身上树,解下情不移背起。又看七茜儿果真不阻拦,便有徒弟上去扶秦拙。

  秦拙万念俱灰,被人扶起后便无言捡起地下一片碎剑左右看看,看到半截断树便过去写了一行字。

  “秦舍禁步……秦拙。”

  他写完,便把碎剑丢在地面,又看着自己的徒弟们把其余碎片悉数捡起,又堆在这行字之下。

  等到折腾完,秦拙就双手抱拳对七茜儿道:“今日秦拙吃了教训,从此秦舍诸弟子再不敢入百泉山半步。”

  七茜儿默然点点头,忆起辛伯也说他不入百泉山,想必这又是什么江湖破规矩了。

  看七茜儿允了这一条,秦舍几人心中便彻底安心,再次慎重道谢后,才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而去,七茜儿便跟随其后,等到了下山口,她便感觉真有些疲累了?依着从前的习惯她想借一口地力,却不想这地力今儿也供养不上了,无奈,她便一伸手从身边一颗壮树上借气。

  秦拙他们走了一段,总算看到下山路,便齐齐回头去看百泉山。

  这一看不要紧,当下就脚下绵软起来,他们就看到一棵入云青松却像是粉尘般的化开了?接着第二颗,第三颗……后有山风吹过,那些尘埃便四散而去,还有一些灰扑到了众人面孔之上,就吓的众人肝胆俱裂。

  秦拙手臂颤抖的伸手在脸上捻了一把,却是一手的树木焦灰。

  众人一动都不敢动,许久之后才有个清醒的女子声问:“爹爹,这榆树娘竟真是鬼魅不成?”

  秦拙先是沉默摇头,接着一惊一喜,他猛的看向自己闺女,好半天才嘴唇发抖,声音发颤喊到:“妞!妞妞?你,你好了?”

  情不移点点头,也是双目震惊的看着山上还有这漫天的树灰道:“也是阴错阳差,儿,怕是被~吓醒的,收魂汤,去窍指,大惊方可愈,偏癔症的不懂惊也就无解。”

  她从自己师弟身上蹦下来,先一抖肩,待身上的绳索寸断坠地,便吸吸气对自己的父亲缓缓跪下道:“儿万死!从生下来便是个事事不如父意的孽障东西,今日更累得爹爹受此侮辱,使我秦舍百年声誉蒙羞,儿自知百死难辞其咎……”

  说到这儿,情不移便想起自己在大梁宫遭遇的种种窘境,她羞辱难当便抬头哀求道:“爹!儿是被人暗算的!还望您开恩,能不能容儿找寻到那真凶后,先报被辱之仇,再回家里领死?”

  秦拙看看自己闺女,最后到底一送衣袖,将她面上的浮灰擦去后才说:“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孽障,你去吧。从此便生也随你,死也随你,你既已出家,便不算做我秦舍的人。从前你癫狂,我接你回去却属无奈,如今你清明了,好,好……”

  他心劲儿卸下便软瘫在地,接着几口鲜血喷出后才道:“呵呵,皆是报应,老夫一生癫狂,交手无数也从无败绩,万想不到却输在一场糊涂架上,就如~我这一生,来时也糊涂,去时也糊涂,从前赢的糊涂,今日输的更是糊涂,罢了!回去便金盆洗手,就此掩面江湖吧……”

  七茜儿自不知道,自己又把人家江湖苦苦培养起来的一个老怪逼迫的金盆洗手了,她就心中气恼自己开春又要补种树苗,就暗骂江湖上疯子傻子成群结队,来来去去竟没完没了了?真真来也莫名,去也其妙?她快速奔回家去,远远的就听到自己家傻子喊着:“娘子!娘子?开门啊~娘子?”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

  陈大胜在磨房外拍了好半天,他娘子才缓缓来开门,还小脸红扑扑的看着陈大胜。

  陈大胜心里感动,便对七茜儿道:“娘子,只是自家兄弟吃个酒,又不是长辈,还用你磨面,随便给他们弄点吃就算了。”

  他一伸手把自己娘子从磨房里拉出,就觉着她小手湿润润的。

  再看看自己娘子身上套着袄子,他便想,果然就是这样,娘子必是嫌弃火炭焦热,竟然用身体给我暖衣裳。

  心里感动,他都有些热泪盈眶了。

  好半天儿,他才语气颤抖的说:“娘子~还劳累你亲,亲给我暖衣裳,就随便烤烤就成了,从前累的狠了,雪窝子我都趴多少,就哪里,哪里这么娇贵了?”

  七茜儿长长吸了一口气,就看着陈大胜神色莫名道:“哎~也是造孽啊,就一家一个傻子。”

第82章

  入夜,几道黑影从大梁宫顶一闪而过,这几道身影快速非常,如燕影水面划过,琉璃瓦的薄雪都无有半分足迹留下,看守大梁宫的禁卫并没有发现。

  黑影最后集体到达一处小院落,落地之后便点了守夜太监的睡穴,纷纷跪落在雪中安静的等待。

  亥时正刻,佘青岭还未入睡,他依旧在认真的抄写着佛经,等一笔一划相当深刻的抄写完,他便将佛经尽数焚烧。

  虽佛家说人死之后四十九日便投胎转世,烧不烧都无关紧要,就连佘青岭也觉着无关紧要,可他依旧烧了。

  作为多年来藏于前朝后宫的细作,他怎么可能把一字半句笔迹暴露在外,焚烧只是习惯而已,抄经也亦是习惯而已……

  一切都是虚伪的假象。

  如这大梁上下都觉着自己是在为家族难过伤心,都觉着自己万念俱灰有避世之意,只有佘青岭自己知道,他其实最怕无依无靠,还有巨大的野心并贪慕权利。

  这世上人总要按照自己的理解,给旁人身上加自己认同的道理。

  自己真的就心碎哀伤致死么……再哀伤,也那么多年了……

  看着那团火焰化为黑色的蝴蝶,佘青岭便又想起自己的奶娘来,今儿是奶娘生辰,今儿的佛经是写给奶娘的。

  那时候家里管束的严,说话,睡觉,行走,什么都有规矩的,佘家最大的未曾写在祖训上的家规便是,要脸!

  即使万死都要先顾着脸面。

  见父母要有规矩,说什么要有规矩,吃什么要有规矩,穿什么也要有规矩,做佘家的孩子从来不易。

  他也年幼过,甚至嫉妒过跟班小厮拿了赏钱急于回家孝敬亲娘的样子,他就不敢那般不成体统,跟父母从来虚伪客气,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甚至他所追求母亲的慈爱,也只是在奶娘身上得到过,他爱甜而不敢说,奶娘便会在鸡子儿里加糖稀给他甜嘴。

  而这种甜味他追忆多年,一直等到了干娘家颁旨才又喝到……喝了,便缠上去不肯放下了。

  这世上人都觉着,自己该最恨前朝,次而恨郑家。

  错矣,他最恨的就是自己亲祖父,对!他最恨就是他,这世上有喜财的,爱权的,好名的,他坚定的认为,其中最恶便是好名之人!

  他到现在也忘不了最后的前夜,全家男丁祠堂跪着,他祖父兴奋的满面通红,还疯魔般对他的父亲说,明日就要去正佘家万代的清名了。

  后来的他们就都死了,一个没剩下,包括自己。

  他祖父就觉着自己天下最聪明,却没算计到,幽帝能把事情做的那么绝,他把他的嘴脸看的一清二楚,还最恨旁人在他身上正道,人家就半分活路都没给佘家,就给他家剩了个太监。

  呵~多可笑啊。

  知道幽帝为何宠信自己么?那是因为,自己跟幽帝一起仇视这世上最虚伪的好名者,想不到吧!

  那会子他俩只闲空了,就一起饮酒大骂这些人卑鄙无耻的虚伪人,那是最过瘾的时刻,他至今都惦念那种畅快。

  如在刑场陪斩,他亲手抱大的小弟弟说,哥哥能帮小猪把眼睛蒙起来么,小猪害怕不想看……他做不到,也绑着呢。

  如此他便扭头使劲挣扎,蹭在那老头耳边说:“这世上最恶心的事儿,就是成了你家的子孙……”

  后来他祖父脑袋飞起的时候,是死不瞑目的。

  他跟幽帝骂自己家祖宗,揭露那些所谓的圣人面皮,而幽帝就骂那些总想踩着他脑袋正道的大臣,幽帝把自己当成了玩意儿,却没想到自己这个玩意儿却把人家的江山玩死了。

  恩,那是挺过瘾的一件事,这人活着也不要多,就总要做一件过瘾的事情的,如,玩死一个国家。

  看着那些黑蝴蝶终于飞的没了踪迹,佘青岭便缓缓站起来到院中,而这个时候,院外的几个黑影已经成了雪人了。

  这些力量,是他在前朝就培养下的,就连杨藻都不知道,以后他要给自己的大胜。

  大胜是个好名字,比飞廉好听万倍。

  见佘青岭出来,黑影便齐齐拜倒,领头那人便说:“果不出主人所料,那秦拙果然卑鄙,出了燕京便直奔泉后街去了。”

  佘青岭把手往袖子里套了下,抬眼看看这几人,见衣冠完整就哼了一声:“那厮一贯小心眼儿,你们小主人无事吧?”

  领头这人继续道:“是,小主人无事!可~主人给预备的东西,属下等却一点没用到!我们去时本想阻截,陷阱,迷香,毒液都预备好了,也是那秦拙倒霉,他遇到百泉山的榆树娘了。”

  榆树娘?

  佘青岭闻言眉间就一挑,对于这个新出现在百泉山附近的女子,他的资料也是很少的。

  如此他便淡淡的问:“后来呢?”

  趴在地上的人终于抬脸,这是一张平凡至极的面孔,也无甚特色。

  他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还从怀里取出一节断剑还有一个锦囊道:“双方交手三百二十招,秦拙大败吐血,后在百泉山亲书禁步令,倒是下山的时候,那榆树娘……”

  这属下详细的将榆树娘与秦拙的交战叙述了一次,其中佘青岭问话四次,三次涉及榆树娘,语气最重一句他问:“以你的轻功竟追不上她?”

  他这轻功独步天下的属下道:“是!追不上,属下等这点功夫在她面前如峻岭微草般,几个纵身属下便追不上她了,再有,就连秦舍主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属下等更不敢造次,隐藏的很远……”

  他又叙述起来,说到最后情不移已清醒之事,便请令道:“……后秦家父女在庆丰官道十七义亭分别,属下安排了人追踪情不移,尾随她去了青雀庵挂单,您看?要不要把她再往谭士元处引一次?属下看,谭士元不太愿意出家,怕是过些日子还是要逃的……”

  佘青岭走到雪中,接过那个锦囊还有断剑看了很久才说:“助他出来,这样的好人就该回谭家折腾去,至于情不移~目的既已达到,你们便与她断线吧。最近陛下心情十分糟糕,心内对谭家已经是厌恶透顶,有些事推一步就可,再多做便是画蛇添足了……倒是那榆树娘,你们以后要多往庆丰城走走,我看丐辛那老东西应该知道一些线索。”

  几个黑影领命而去,佘青岭就在雪中站着,一直看着雪片掩埋了那几人跪出的痕迹,他才拿着断剑跟锦囊进了佛堂,没一会又空手出了屋,径直往卧室里去了。

  那情不移疯癫之事,正是他一手促成的,乖儿理想远大,虽进步飞快,却一直在用的是下策,他也不愿意拔苗助长,便只能在后面夯下地基。

  作为两朝帝王身边的大太监,他对离间计最高的理解是,帝王身边的只有两种大臣,他喜欢的,他不喜欢的。

  强大的权利给了帝王先天的便宜,他人性当中便奢侈的祛除了灰色只留喜恶,便是忠臣良将,如帝王心里厌恶,前途便只是那样了,不喜欢了就随时能丢出去了。

  这一夜佘青岭睡的十分安逸,却在天亮的时候被人恶心到了。

  他被迫起来,靠在床上,披着衣裳不掩厌恶的看着江太后身边的太监翁尽忠说:“我不去!”

  翁尽忠笑眯眯的接过小太监送来的暖鞋,还亲手帮佘青岭摆好,这才温声劝道:“您这不是为难我么,太后也是好意,她怕您一个人过节,这才请您后面去,这,您要是不去?好歹给老奴个原由吧?您这随随便便三个字儿飞出来,老奴接不住啊!”

  他伸出手让佘青岭搭着,还亲手侍奉他洗漱,等他坐在桌子边预备用膳了,这位祖宗才开恩说到:“就说我回老宅了。”

  翁尽忠吓了一跳,赶紧劝阻道:“哎呦祖宗!你这是何苦,那边荒成个那样了,住不得人了!回去也是难受,你这不是打皇爷跟老太太脸么?得,今儿就当我没来成不成?”

  说完,他也不等佘青岭说什么,带着人便落荒而逃了。

  佘青岭面无表情的端起碗认真用膳,这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这样的事情每月就总有几次。

  那是外家,他与皇爷的外家,虽这个外家如今迫切想转换门庭,想回到前朝那个被全天下读书人认同敬仰的清贵门庭,可他不愿意,皇爷更不愿意,那么郑家便只能作为皇家贵戚过活着,这朝堂的话语权是不要想了。

  帝王不喜欢喽。

  他在御前晃悠,郑行云就只能去礼部,这就是他的报复,而这份明面上的报复,郑家清楚,皇爷清楚,太后清楚,只天下人不清楚罢了。

  大家都知道,皇爷不过是郑太后养子,血脉上还没有自己接近,这下一代帝王还认这个贵戚么?天知道!

  佘青岭吃了个半饱便放下碗筷,披了大氅去看天,心里骂了一句艹蛋的玩意儿,骂完就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他每天都骂天,然而也没有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

  佘青岭走了一会子,那翁尽忠又匆忙的跑了过来,太后命他说自己病了,他只能大雪天两头跑,等到了地方见佘青岭不在了,他便长长出一口气,有些哀伤的看着自己干儿子道:“儿子,你说爹这是啥命?咱家现在最怕就是过节,一到过节这腿儿便要细两圈儿……”

  嘴里嘟嘟囔囔的上了竹轿,翁总管又冒着雪花去至后宫老太后处复命。

  他说完,便做出惶恐的样儿请罪。

  郑太后闻言,便一把揪下头顶上的带子,老人家倒是个好脾气的,她也不气恼,就笑笑,自己利落的坐起来对翁伴伴道:“得了,得了!你也别装了,这一年多他也不识大体惯了,哀家招惹不起那倔老头儿,他是我爹!哀家也招惹不起这小倔驴,他是我外甥!逼的太狠,哀,嗨!我下去怎么见我妹妹去?行了,阿蛮那孩子等了一早起了,可怜的,就摊上这样的长辈儿,你去跟他说一下,好歹让孩子回家有个交代。”

  翁伴伴点点头,转身便去了。

  陈大胜并不知道自己干爹又遇到了为难,他昨夜跟三位堂兄吃的多了些,早上起来便反酒,头痛的要炸开,吃了两碗醒酒的汤水才好些。

  等到他能爬起来了,却已是巳时初刻,待穿好衣裳,脚落了地七茜儿才撩开帘子进屋道:“今儿家里不开灶,我去老太太那边吃,你去老陶家吃去!”

  陈大胜闻言便面露疑惑,七茜儿过来,接过春分手里的金扣蹀躞腰带亲给陈大胜扎,陈大胜也不说话就支架着手臂随她安排。

  腰带扎好,七茜儿又将一些价值五贯,八贯的玉佩,上了丝绦的玉环往他身上挂,边挂边说:“她家跟爹走的儿子回来了,我也不知道回来几个?又来了他家几个孙子辈儿的,一会儿你去了总要见人的,就随便解下这些做见面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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