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13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人家燕京的屋子不比庆丰遭了天谴,人那边还有大活人世世代代的住着呢,也不能撵着走不是,如今皇爷紧迫着就想要点民心,又何苦占人家祖宗传下来的家业?

  您甭看这庄子是乡下,这儿挺好的,离着上京不远,快马也就俩时辰到,那从前京里有的是买不起房儿的京官儿,还有在外郡的官儿,人可都庆丰城里买宅子呢。

  我们那边庄头家的婶子说,咱这边的庄子从前大多是前朝大老爷们家的赏封,那可是前朝开国第一批就封的,您想想?这地儿不好,也不能封给他们不是?那些前朝的,他们不怕掉脑袋就只管回来。”

  老太太思想半天,就硬硬吃下这道理,还巴结般的点头说:“可不是!”

  说完她抬眼看七茜儿,想着,真是万没想到,就想着完心愿,也是一时想行好来着,怎么就给家里找来这样大的一个祖宗。

  祖宗便祖宗吧,好歹啥也知道,总比两眼瞎的强百倍,只可怜她的臭头了,真是奶奶对不住他,只说是这孩子孝顺又傻憨,她就偏疼着些个,谁能想到呢?

  成群的乌鸦飞过金銮宝殿的上空,金甲银刀的将士骑着威风漂亮的马铠于兴和门前列队而过……

  鼓乐旌旗招展,将几坨乌鸦粑粑荡在了重华门楼的一个角落。

  吃了北方风沙的声音充满的困惑的请教。

  “大哥……?”

  “……,……,……恩……?”

  “……你肩膀上有屎。”

  “……,……,……你的……?”

  “……乌鸦。”

  陈大胜懒洋洋的抬头,打了个喷嚏,就看到了辉煌重华门琉璃瓦边缘立着的几只乌鸦。

  他又低头,看着门下一堆堆走过去的威风人儿,再看看自己左右三只灰扑扑,傻乎乎的六个矮墩子,哦,蹲着看热闹,那就都是矮墩子。

  包括他。

  略微垫垫脚尖,陈大胜捡起已经瘪了半边的勇字盔头缓缓戴在了脑袋上。

  他身边的矮墩子互相看看,俱都捡起自己的八瓣儿帽儿盔头戴上。

  对呀,带上盔头,乌鸦就在帽儿上拉粑粑了。

  大哥就是大哥,把头就是把头。

  继续看热闹。

  东面山上响起地动山摇的炮声,七个矮墩子略微蹲下,缓缓的捂住耳朵……

  陈大胜又继续打喷嚏,他苦恼的蹭蹭鼻涕,想着,这是着凉了?不能吧?

  顶插孔雀翎,着红,绿,蓝,黑彩甲,身背彩旗的兵士骑着一水的枣红大马炫耀飞街而过……

  七个矮墩子眼睛整的溜圆的目送他们远去。

  新来的管四儿眼皮都不待眨巴的问身边的长官:“哥,我娘说,皇爷住的房子,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娘娘在里面,皇爷每天都要换一个屋子,睡一个新一个娘娘。”

  陈大胜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脑海里立刻就出现皇爷一身金灿灿,肥胖胖的样儿。

  他是见过皇爷的,不止一次。

  在他的脑海里,皇爷虽然肥胖然而无所不能。但是就是再无所不能,可是每天晚上都被侍卫们抬着一间屋一间屋的换,那皇爷也太可怜了。

  想到这里,陈大胜就很认真的扭头对新来的说:“……可怜啊。”

  管四儿不知道大哥说的是啥意思,就扭脸去看身边的童金台。

  童金台当然不知道自己最最崇拜的大哥在想什么,可是他也不能暴露,自己从未走过他大哥的内心,如此,他就面露不屑对管四儿翻了个白眼,不屑的一声冷哼。

  管四儿深感惭愧,低头思考半天儿,才恍然大悟一般的道:“果然是大哥!”

  陈大胜又打了个喷嚏。

  这猛的听到自己被夸奖,他内心相当迷茫了,就眨巴眨巴眼睛,恩,有些冷,着凉了?

  就把双手插到了袖子里。

  剩下六个矮墩子也学着他的样子,都把手插进了袖子里。

  新来的依旧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大哥,他跟着他冲进燕京,看着他舞着陌刀在前面收割人命,没人能挡得住大哥三招,就是骑再高的骏马,穿再厚的铠甲武士,他大哥长刀一过,什么都是两半儿……

  与大前日不同,大哥如今是懒洋洋的,阳光普照他脸上,就跟庙里的老君爷一样不动声色的慈眉善目,瞧他长长的眼缝,他的鼻涕牛儿,咳,这个请忘记……大哥真是英俊无比啊,就连……睡不醒的样子,都是那么与众不同。

  鼓乐喧天,墙下那队伍是一列一列的过啊,提刀的,举枪的,骑着白马的,红马的,杂花儿马的,好多马啊,能种多少地啊……

  “大哥?”

  “……恩?”

  “咱吧,为啥要蹲在这儿?”

  “……省,粮,食。”

  “大哥高见!”

  余清官朝着下面的马队吐了一口吐沫,心里无比敬佩的想,真是没见识,大哥什么脑袋,这不动,果然就不饿了,真是省粮食啊。

  一声来自肚皮的腹诽,马二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兄弟们,自打攻进燕京,他们就跟上官失了消息。

  他们几个跟着大哥在皇宫里四下流窜,有人杀他们,他们也杀了不少人。

  大哥是个聪明的,就带着他们找那没人去的地儿,着实捞拔了不少好物件,想到这里,马二姑从怀里取出一只镶嵌了米珠的绣鞋,他闻了闻想象了一下那个美丽的小娘们儿,如此,便更加饿了。

  四年前,一起从新兵营训练出来,这一路跌跌撞撞的马二姑总算是悟出一个道理,跟着大哥不挨饿,还有活路。

  瞧,现在他们还不用唱大戏的般下面受苦去。

  就这样,马二姑闻够了那只香香的鞋儿,就把脑袋转向他的大哥陈大胜。

  哎,真是拿你们没有办法。

  陈大胜懒洋洋的站起来,从地面上抓起破布裹着的陌刀背上,如此,他便蹭着起伏的瞭望墙缓缓的,缓缓的凭着感觉找吃的去了……

  他的兄弟信他,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也不替他担心。

  很远很远的地方,高呼万岁的声音四下散开……山河起伏喝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大胜背着一个大包袱,依旧蹭着瞭望墙慢吞吞的回来,弟兄们乖觉,感觉他回来就一起找到了避风的角落蹲着。

  闻到香味,马二姑便机灵认真的从怀窝取出油亮的一块四方粗布铺开,还爱怜的拂去油布上无有的灰尘。

  陈大胜近前蹲下,从身后包袱里一碗一碗的往布面上放吃的。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皇宫那么大,有的地方到处人,有的地方残垣断壁耗子都养不活。

  也没人知道,这一堆东西,他是怎么躲着人群,汤子儿都不待洒出的就连碗端回来的。

  一碗油面饭,一碗猪肉饭,一碗汤团,一碗莲子饭,一碗桂圆饭,一碗鸡肉饭,一碗鱼肉饭,最后还有一只大猪头。

  食物精致无比,上面还挂着红纸剪裁的漂亮字儿,可惜,蹲着的这七位没一个识字儿的。

  小小的一声欢呼,他们互相看看,童金台抱起油面饭,崔二典抱起猪肉饭,马二姑抱起桂圆饭,胡有贵抱起莲子饭,管四儿抱起鱼肉饭,余清官抱起鸡肉饭。

  众军士心怀崇敬,甜甜的汤团与猪头就奉献给大哥吃。

  陈大胜抱起猪头,裂开嘴,一口大白牙就对着猪头脑门下了口,周围一声欢呼,大家就利落的开始端碗吃东西。

  “大哥!真好吃!”

  咀嚼,咀嚼,咀嚼。

  管四儿到底是新来的,他一气儿吃到肚皮儿允许说话,这才崇敬的问陈大胜:“大哥,真好吃!你从哪儿整的这些个的?”

  陈大胜不语,泛着油光的嘴唇与腮帮子无限涌动着。

  怎么告诉他们自己去了哪儿呢?陈大胜一肚子话,可是偌大的猪头下去半个,他也没想出来该咋说。

  他的魂魄就飞移在刚才的路径上,他下了城楼,沿着皇宫的碎石小路一路爬行,他爬过大殿顶,爬过小桥头,在大树上来回蹦跶,最后他就来到一个供满了神像的的屋子。

  宫里的小宫女儿梳着油头,穿着美丽的彩衣结着队伍,她们端着各种吃喝往屋子里储藏,这么些呢,这么些呢……几大桌子呢……他不吃就坏了啊。

  陈大胜觉着自己是有功之臣,吃一点没关系。他还磕了头,那些挂画上的神仙也没反对。

  如此,他就选了不起眼的一个小桌,取了上面的七个碗,供在正中的猪头太香了,兄弟们攻打燕京出了牛力气,如此陈大胜就把猪头也拿来了。

  管四儿天真的目光依旧看着大哥,陈大胜心疼他小,怜爱他傻,就放下猪头,擦擦嘴巴,喝了半碗汤圆,一把搂过管四儿来到城墙瞭望墙窝儿指着皇宫道:“从这下去……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恩!”

  他确定自己是详细周密的说了很多话的,只有笨蛋才不清楚自己表述了什么,他竖起两根指头对着皇宫上下起伏,管四儿的脑袋就跟着他划出的弧线来回摆动。

  陈大胜将路线告诉了管四儿,看他点头,就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夸奖他聪明,回去继续肯猪头。

  余清官顺手从猪头上扯下一片耳朵,一边吃一边笑的小声对陈大胜说:“头儿,欺负小孩儿有意思么?”

  到此刻,陈大胜木讷的脸上便挤出一丝丝谁也看不出来的笑,他瞥了余清官一眼,又看看远处山呼海啸的阵势说:“……跟你那会子似的,傻猪儿般……”

  余清官轻笑着摇头,笑完他拍拍鼓囊的肚皮,靠着重华门的大柱子嘴巴里就哼哼起乡下的俚调儿,他哼哼着说:“我说头儿?明儿那边结束了,咱这些,你说会去哪儿呢?”

第12章

  往后不打仗了,会去哪儿呢?要做什么呢?

  对,有关于人要做什么,去哪儿?这对陈大胜来说是根本不用过心的问题,他惯常等着,总有人会告诉他,指派他的。

  很小的时候,陈大胜也对这个人世充满了好奇,他问过个儿顶天的爹,可他爹说你想那么多作甚?你就跟着你爷,你哥把家里的地维持好,等秋后打了粮,你爷有了钱儿,先给你堂哥哥们把家业拢起来,等哥哥们娶了媳妇,再给你娶媳妇,你媳妇儿给你生了儿,你死了就有人给你上供,你就有祭菜吃了……

  祭菜多好啊,细面蒸的供果子,还有大肥鸡,干枣子随便吃还有酒喝。

  他爹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死了儿孙给他供啥祭饭。

  后来逃荒,那天晚上娘跟姐姐被掳走了,他想跟奶一起出去拼命,却被爹拉回来挨了一巴掌,他爹又说了,别出去!就躲着!你听话啊~听话就有活路哩……他听话,一直听啊听啊,就听到他们说爹死了,他不回来了。

  那他听谁的去?

  后来将军来了,将军说你们听话就有活路,就有高官厚禄,总之想啥有啥……

  顺手摸了一下腰下扎的半个羊皮褡裢,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结束了啊。”

  陈大胜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靠在柱子上,许觉着脚不舒服,他就挣脱旧靴露出一对黑黢黢的大脚板。

  兄弟们立时熏的差点没晕厥过去,他们捂着鼻子躲开,又趴到了墙头看热闹。

  如此,陈大胜便舒舒服服的看着天空说:“傻子……”

  却不知。

  此刻皇宫凤仪殿外,皇爷早年亡妻后续娶的曹氏,却把桌子都掀了。

  上好的瓷器碎了一地……空旷平整的大殿外,静悄悄的跪了上百号的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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