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183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七茜儿听到这里,便一身木然。

  既不要俘虏,也不抢人,那结果只有一个,不留活口。

  这夜七茜儿在月下摸着肚子站立许久。

  她从前只是个怯懦妇人,只知道夫君是边关守将,只知道夫君兄弟皆战死,她甚至从来不深想,不,也根本想不到,老刀这七人在边关到底是什么作用。

  今生,她用六个字改变了老刀,陈大胜升官发财,却想不到,万想不到……没有老刀的左梁关会腐朽成这样?

  怎么可能?就怎么可能,坦人是千军万马啊,他们不过七人,区区骨肉之躯,那,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阻隔坦人于关外?

  谁在这里面起了关键作用?又用的什么方式?

  死了那么多人,七茜儿又身怀有孕,难免心里想的极复杂,那一阵阵的孕吐便又来了。

  又接连五日,朝廷氛围越发的紧张,大梁不缺将帅,能打的一堆,然,无法出兵。

  这日,离开家中数日的父子终于归家,晚饭之后,佘青岭命人将七茜儿还有陈大胜都喊到了曲子碑前。

  陈大胜进门起就不太敢看七茜儿,他坐下,佘青岭却伸手拿起酒壶与他倒了一杯酒笑道:“胜儿尝尝这酒。”

  陈大胜才过几天好日子,他也吃不出个好歪,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儿子喝了,佘青岭便又与他倒了一杯说:“我儿可怨为父?”

  本一声不吭的七茜儿刹那惊愕,她猛的抬头看向这对父子,又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肚腹。

  佘青岭不敢给儿媳妇倒酒,却提了新杯,与儿媳妇倒了一杯白水,站起,双手捧着与七茜儿道:“大胜媳妇,今日下朝,我……我给陛下出了一策……”

  那一刹,七茜儿便知了,这几日坐卧不安,就总觉着要来一事,这事,它终于是来了。

  她愕然接杯,没有喝,却把杯子缓缓放在案几之上,又坐下了。

  陈大胜吸气,就撑出一些笑对七茜儿说:“媳妇,这事跟咱爹没关系,其实是为我好的,我如今仕途根基不稳,拿不出更大的立身功绩,从前的功劳那都是在谭家军立下的,也算不到今后……”

  七茜儿压抑怒气,伸手拍桌低吼道:“这都十几天了!你们两个就来来去去把我当成个外人,我是左问你们无事,右问你们让我该吃吃该喝喝?怎么,现在有个结果了?您们这是只会我呢?”

  陈大胜被无名气流冲的仰脖就躲,佘青岭看儿子没出息,便一伸手拍了他一巴掌,然而陈大胜也直不起腰,还讪笑着扶着七茜儿讨好道:“莫气,莫气,都是我的错,你小心些,莫要惊着我们的安儿,好不好?媳妇儿?你着急,咱安儿就着急,你难受,咱安儿就难受……”

  七茜儿吸吸气,眯眼捂肚子想,难不成,我们母子真就是个孤儿寡妇命数?

  耳边却传来陈大胜的声音道:“媳妇儿,其实此事也不怨咱爹,我自己私下都找了三次皇爷,想请战边关的,不止我,兄弟们也都一个意思,咱大梁不能乱啊……”

  七茜儿睁眼看陈大胜道:“那是千军万马,你当我是傻子?朝廷出不起兵,就是个表面光,可你们几个就是去了……又有什么作用?给人家垫马蹄儿么?”

第125章

  一个皇帝闯了祸,作为臣子直接指出他的错误加以批判,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如果直接蹦出来告诉皇爷,你用我这个办法立刻能解决问题,这个官也做不久,甚至会被皇帝恨上。

  就你聪明,显得朕蠢笨如豚吗?

  一切皇帝都是矫情又心黑的东西,他现在求着你,他就不吭气,甚至他对你好到,你家捣核桃的锤子,他都赐个纯金的给你使着。

  可若是有一日畏难解除,皇帝的日子好过了,兴许他一眼都不想看到你了。

  杨藻不笨,目前身上也没有得什么皇帝病,又从战场上刚下来,也是实战许多年的武功皇帝,他懂得谋略,如此……佘青岭就花了整整两天才给他引导出一个办法,算作是帝王本人想出的战略方法。

  枭首贡济坦王,引起坦人继承人内斗。

  过了左梁关便是坦河,坦河流淌过的地方就叫贡济,贡济它不是一个国家,而是自然形成的部落集权所在地。

  在那片土地的河水源头,有一切坦人供奉的太阳宫,太阳神在那里,贡济坦王就睡在太阳神脚下。

  那是一座宫殿,贡济坦王上午供奉太阳神,下午管理部落,他也不像大梁国帝王这样啥也想管,啥也想知道,贡济坦王收取供奉代替大家与神对话,只协管部落,调停矛盾,就像一个民族的核心,对坦人来说意义非凡。

  只有最伟大的坦人才能做贡济坦王,他是神的儿子。

  坦人说,他们住的地方是太阳升起照耀到的第一块土地,他们生而高贵,而最后的勇士必就是真神血脉,被神承认。贡济便是神子的意思,也是所有坦人的总爸爸。

  虽大梁人对坦人的看法是,没有礼教莽荒之地的野人。

  然而人家也有人家的传承,坦人具有先天的兽性,他们也不太看重血缘,却崇拜最强的那个王。

  拿继承制来说,当老贡济王死在太阳宫,侍奉他的宫人便会把他的脑袋悬挂在高处,方便太阳神接走儿子的魂魄。

  而从这一刻起,坦人各部落长便全部具有继承权了,他们要回太阳宫进行不牵连部落的个体争斗,才能成为总爸爸,简而言之就是狼群制度。

  人家这种争斗可不是朴素的打架,也是要进行一定的部落管理考验……如此,贡济坦王也是武力智慧双全的最强之人,受一切坦人崇拜,敬重若半神。

  总而言之,皇爷在佘青岭的引导下,自己琢磨了许久,他英明智慧终于想出了惊天小妙招,决定派出刺客枭首贡济王,引发坦人继承权内斗,给大梁争取复苏时间。

  帝王点兵,便点了九思堂以谢五好为首的四个执令,还有他最信任的斥候长刀陈大胜七人。

  换个角度,此次计划风险很高,然富贵险中求,也不是没有好的地方。

  陈大胜与佘青岭都清楚,老刀们若是想得到世代君王重视,今后若是想再走的高些,他们必须拥有独建立在帝王心里的功绩,毕竟从前在谭家军那些功劳,皇帝已经给了相应的报酬。

  至于会不会失败,会不会死人,这个便不能考虑了,国家存亡面前,儿女情长这些,佘青岭看得开,陈大胜更看得开。

  至于七茜儿,她必然难过的,可陈大胜不去,又让谁去?论起小群体作战能力,整个大梁又舍老刀其谁?

  春日的温度又缓缓的来了,七茜儿郁郁寡欢,什么都不想做,也想不开,就让下面人套了车送她回庆丰去。

  路过六市口子的时候,她们听到一阵喧哗,便喊停了车,打开车窗听边关来的行商哭诉那边的消息。

  那些消息令人伤心欲绝,闻着更是悲愤不已。

  那行商说,他们是连夜得到消息躲林子里去的,坦人骑着比人高的大马从林子边缘走过,他们很聪明,知道这里可以藏人,便哈哈大笑的点燃了树林,在外听他们惨叫佐酒。

  那行商的脸被烧的十分凄惨,至今没有愈合,依旧流脓流血,他不哭,也不说男人的死亡,就咬牙切齿说那些大梁妇孺被如何迫害的……女人孩子的伤总令人哀伤加倍,便有书生愤然而起,想去跟朝廷要个说法。

  如此,那堵塞的街道便呼啦啦走出半条街的人,一起冲到大梁宫前哀求他们的君王,您出兵吧,救救您的子民……

  这几天兵部尚书孙绶衣每天都在在城墙上说一些假消息,比如朝廷正在调兵遣将,各地粮草正在集结,马上就要大军开拔,陛下震怒,发誓要给大梁子民报仇雪恨,必将坦人千刀万寡。

  子民泣泪,拜谢君王相携散去。

  这样的情景,最近这段时日是天天都有,除一干重臣之外,朝廷上下官员现在也认为,大军就要开拔了……

  为安民心,每天清早都有假粮车从燕京正街穿街而过,要拉到燕京城附近驻守的军营里。

  军营里,将士积极操练,喊声震天,心中怒火焚烧随时都能出征……

  七茜儿乘坐的马车又缓缓前行,作为难得知道真相的人,她现在也困惑,为何爹还有陈大胜会把真相告诉她,难不成她有一副钢铁心肠么?

  那皇城越来越大,庆丰就越来越长,从前觉着四十里是个距离,可来往人多,便显得路短不寂寞,稀里糊涂的这车便入了庆丰范围。

  赶车的春分无意回头,便在车外说:“奶奶,爷好像在后面呢。”

  七茜儿什么耳朵,她当然知道自己出了家门,那家伙就骑着马默默的一路跟随。

  你心里内疚,跟着有用处么?

  这就是个什么甜蜜话都不会说的蠢直愚汉,不是说这个人不好,就是今时今日看到这张脸恨不得给他按到泥里去,七茜儿也不能说这人不好。

  他是具有广阔胸襟的雄鹰,生出来便不能做人,只能不断往高处翱翔。

  可还是恨啊,就恨不得直接上口血淋淋咬他一块肉去,再生吃了才解恨。

  不过这几天七茜儿也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变了的,两世都是陈家买了自己,上次陈大胜走她绝望的几乎死了,而这一次,她也不畏惧了,就是觉着恨人。

  春分说那憨豚跟着,七茜儿开口淡淡道:“走你的,甭管他。”

  春分一点都不畏惧男主人,他只听女主人的,于是一甩马鞭就赶车往城里走。

  庆丰城是受过大伤的城,它没了城墙,失了水源,可老城依旧拥挤着足够的人群,那些外地来不想归乡的难民住在此,并决定生根发芽。

  人家也不一定是没钱的,毕竟拖家带口离开故乡逃难,是要把几代家资都裹在身上的。

  现在庆丰老城就住着这样的人群,看上去不太富,老实本分又勤快,一张嘴外地音,附近也没有亲戚,倾家荡产买了旧城的便宜老屋住下,在庆丰四处摆摊,经营天南地北的传统的食谱。

  四月最爱看这一段景,她赚的大部分月例也都贡献在这个地方,七茜儿看不出,可四月今日却觉着古怪呢。

  她就好奇的问:“奶奶,你说那些贩子,今儿咋不吆喝了呢?”说完叹息:“松子糖过去了。”

  七茜儿坐过去看了一眼,庆丰城边从前积极喧闹的地方,今日商贩少了,吆喝的少了,惊弓之鸟般的逃难人心伤未愈,便挤在角落里低声议论。

  小婢面若桃花,梳着双丫髻,发髻上戴着绢裹的粉杏花,她耳下还有对燕京金铺最低档的银叮当,价值六百钱,她是七茜儿身边的大丫鬟,除了陈府给的,郡王府额外的,还总能拿个意外赏钱,月月都在三四贯的意思。

  这年纪不的大姑娘受过苦,就像这人世欠了她般,手头有钱就不断买各种零嘴补偿自己,出门像个手头阔绰的地主家小姐。

  想是心里也担心,车又晃一会,她便眼巴巴的看着七茜儿找依靠般问:“奶奶,你说明儿会打起来么?”

  七茜儿笑笑,伸出手拉住她道:“莫怕……这是,大梁朝……”

  是啊,这是大梁朝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举国慌张了整整一年多,每天都有人说坦人要来了,坦人要来了,她害怕就开始私下藏粮食,藏碎银子,还满百泉山挖坑埋榆皮面儿……可坦人到底没来……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大梁的城破了呢。

  道路上传来一阵喧哗,春分扯住马缰让它慢些走,七茜儿又打开车帘,便看到亲卫巷的孔向春,窦永伦,曲应芳一干小公子,腋窝下夹着蒙头斗鸡,在一众华服青年的簇拥下呼啸而去。

  从前跟他们一起玩耍的余寿田已经开始在金吾卫,苦练搏斗技了。

  寿田那孩子还是很能吃苦的,臭头说,金吾卫一众禁卫子弟,寿田不灵透却踏实老实,最得上官教头喜欢。

  待那群公子跑远了,才听到赌场一声铜锣响,七茜儿便看到了两个人。

  如此她对春分说:“住马慢行。”

  春分住马,七茜儿给了四月一串铜钱,四月蹦下马车冲着糖铺去了,家里老太太早起嘴巴苦,爱裹一块此间的牛皮糖,她也不咬,能裹一个时辰吧嗒味儿,张开嘴里面还有半颗糖。

  吃过苦的人就是嗦糖,口水都没有人家富贵人多。

  看媳妇儿马车停了,陈大胜便驱马上前几步,他坐在马上一眼便看到一处鞋摊前,九思堂的谢五好正蹲在地上给一个青年试鞋。

  那青年穿着九思堂的衣裳,脸上摸样有些谢五好的意思,这一看便是兄弟,小的这个却满面不高兴。

  再过五日,他们要一起去左梁关,陈大胜便主动与谢五好打招呼。

  他下了马喊了一声:“谢大人。”

  谢五好一愣,扭脸看到是他,便露出一贯的温和笑,他站起来又把不甘愿的弟弟也拖了起来道:“赶紧给陈侯见礼。”

  谢六好几日轮休,本想睡个懒觉,可他哥哥疯了一般卷进分堂,先是把他从被窝里挖起来,后来看到他被头上都是脑油,就把他被子扔了,招惹整个分堂兄弟都在笑他。

  大老爷们在外生活,谁洗脚进被窝啊?又不能像娘们一般,带个云肩接头油。

  哥哥说带他来街买新被,结果一入集,他哥就像要把下辈子钱都一气儿使光般,给他从里到外买了六身衣裳,还买了各种零嘴儿给他挂了一身,从他总是喜欢教训自己,这次倒是没有教训,却不停的唠叨,让自己懂事,懂事!

  这就很烦……

  哥哥让他给同僚施礼,这就更烦,谢六好有些不愿意,却看到正前方的车上,那位陈侯就扶了个母夜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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