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191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他把车赶的很慢很慢,有时候看到出来早的吃食铺子,便停下车买上一包,回手送到车内。

  当他们路过庆丰城的药铺,便见几个郎中穿着斩衰,手持桐杖慢慢往燕京的方向走。

  母死持桐杖,今日乃是天下医者复生之日。

  待车出庆丰城,成先生便听到车帘响,成师娘笑眯眯的出来,就坐在了他身边。

  成先生劝她回去:“这边风大,别吹到你。”

  成师娘却笑笑,手持一包长生果,一边吃一边把脑袋靠到了成先生肩膀上,偶尔她还喂他一粒吃。

  成先生吃的很认真,细嚼慢咽的。

  正吃的欢,车内传出细细的婴儿哭声。

  成先生拉住马,看着她的脸,嘴巴却找不到嗓子。

  成师娘爽朗的笑笑:“哎呀,赶你的车,她总要给我哭两声,我憋憋奶,一会给她吃顿饱的。”

  那马车又开始缓缓向燕京驶去。

  成师娘靠在成先生的肩膀上轻声问:“阿宁可记的咱们白石山入山石上写的话。”

  成先生侧头吻吻她的黑发道:“记的,苍生大医。”

  成师娘笑笑:“是啊,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怨亲善友,华夷智愚,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不得瞻前顾后,虑吉凶,护措身命。深心凄怆,勿避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成苍生大医(千金药方)……可我白石山,却做了整整三朝帝王的刀。”

  成先生嘴唇抽搐半天才道:“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

  成师娘丢了包果儿的纸,眼神清正的坐直道:“是呀,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在那些刀被递出的时候,我们甚至一个不字都没有说,这就是我今日果报。”

  成先生不想说话,就把脑袋扭到一边,手下却把马缰绳拽了一下,使得更慢一些。

  然而再慢,也是要到地方的。

  那车终于到了青雀庵山下,成师娘忽伸手拉住马缰,成先生整个面目都是惊吓,好半天,他才嘴唇抽搐着说:“还,还能走走的……我再,再送送你……”他又看看天空:“快,快到晌午了,要不,咱,咱回去吃……”

  成师娘伸出手抱住他,双唇敷了上去。

  马车内,细细的婴啼抽泣,她的父母拥抱着互相看。

  成先生说,我求求你……再多留一会,再多留一会……可,你越急,时光它越快,成师娘松开成先生,进了马车,没多久,婴啼换成狼吞虎咽吮吸之声,偶尔还夹杂着委屈的小抽搐。

  “丑姑气性真大啊。”

  “恩,像我。”

  青雀庵的铜钟缓缓响起,这里香火鼎盛,已是附近最大的庵堂。

  两个成师娘在车下对视,要走的成师娘收拾下身上的衣衫,认认真真的跪下与从此成为成师娘的雪姑叩头:“以后,丑姑就拜托了。”

  雪姑摸着她的脑袋叹息:“本该我去,可我从未进过药堂,也没有打过名戳,就只能你去,阿鲤,你去后,我白石山便与从前作别,从此行医天下,以来偿还我们的孽债。”

  说到这里,她也跪下,认认真真的给成师娘叩头:“只是委屈了你。”

  成师娘坦然受之后站起,又从腰上解下一枚鲤鱼玉佩递给成先生道:“等丑姑三岁,你便给她挂上,她是我的女儿,就是天下医者姑姑,必,必会一生受人庇护,无忧无虑的……”

  成先生握住那条小鲤鱼,眼里便蒙上薄雾,刹那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的眼前满是这条小鲤鱼的蹦跶机灵样儿,第一次见,她就顽皮的攀爬在树上,吓了他一跳后说:“你真好看啊,是外门新来的小弟子么?你要喊我姑姑的。”

  她蹦下树,跑到他面前却捂住鼻子,倒退嫌弃说:“你真臭啊……”

  小小少年不由羞愧,外师傅问他,你要修哪一科?他就说,我要学香香的科。

  外师傅哈哈大笑,从此他便入了药香局。

  他们一起长大,在后山拜了无数次天地,后来山主有了雪姑,阿鲤就偷了雪姑出来给他们做拜天地的证人……

  成师娘再次看看丑姑,亲吻几次,于钟声结束后离开。

  她走了几步,却听身后有人大喊。

  “你等等!!等等我!!”

  成师娘站住,成先生急步走到她面前,哀求道:“你等等……”

  成师娘微笑着说好。

  他们对视许久,成先生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拨开她的袖子,低头使劲在她胳膊上咬了下去。

  这下咬的十分狠,竟血都流了出来。

  成师娘一动不动,一直笑着等他咬完,才听到她的小傻子说:“我,我要你下辈子也不好过,你得记住我,你骗了我这辈子,你……得下辈子还我。”

  苏白鲤终于笑了,她眨巴下眼睛,笑容就像春日里的大红花,她风情万种的伸手撒娇道:“那,那我也要这样,我也要你不好过。”

  成先生点头如捣蒜,利落的挽起自己的胳膊,高高的举到她唇边。

  苏白鲤抱住,一口咬下去,却舍不得他一点疼,只留了热乎乎的两行,滴答在他胳膊上,又流淌下去。

  她猛松开他,转身离去……不想,那人疯了一般跑到她身边,举着胳膊大喊:“苏白鲤!你又骗我,又骗我!我想不好过,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要好过!你咬啊……咬啊!不然……找不到你,我可咋办啊?苏白鲤,我求求你,你再骗骗我好么?”

  苏白鲤站住,仔细看看他,对他洒了一把粉末。成先生难以置信的晃一下,终于晕倒在地……

  阿鲤为何不咬他?

  ……这傻子遇到我够倒霉的,他还有几十年好活呢,难不成看条破胳膊活着么?

  青雀庵下,溪水盈盈,苏白鲤洗去易容,换了一件白石山大袍,她将竹做的冠带在头顶,又将一枚小小的灵芝坠子挂在腰上,再低头看看水里的自己,她笑了,伸出手搅乱了永安四年的溪水后,便赤足往官道上行去。

  官道之上,穿斩衰的医者越来越多,他们还抬了一口白棺,当他们看到苏白鲤,便低头缓缓拜下。

  苏白鲤走到带头老者面前道:“若有一日,见到一个腰下挂着我鲤鱼佩的小姑娘,那是我的女儿。”

  这老者低头含泪道:“是,那是我们的姑奶奶。”

  如此,这个女子便接过荆棘放在背后,与成千背荆医者,赤足一步一步向着燕京城走去。

  从后看去,数千白背泼红梅,便是人间复春色……

  永安四年,为报前仇,大梁皇帝下令缉拿白石山医者三千,后,白石山往笃堂堂主苏白鲤背荆请罪,验明正身后,武帝慈悲,赏毒酒允全尸。

  自这日起,白石山彻底消逝在历史尘埃当中,自此……白石山人自称鲤门,以大医天下为己任,

  丑姑,名叫,成小鲤。

第131章

  五月初一,七茜儿的肚子已经起了幅度,这段时日比较难熬,许是身上娇贵了,便开始挑食起来,这个不想看,那个不想吃,有段时日不知道怎么了,就不能看到成先生那张脸,一看到就莫名其妙哭一场。

  就整的成先生见到她就躲。

  肚子里怀着一个安儿,七茜儿害怕如前世一般把他瘦瘦小小的生出来,她害喜害的厉害,甭说食肉,真就是啥味都恶心的。

  便如此,她也是反反复复,吐了就吃,吐了就吃,为了安儿健壮,啥好往嘴里送啥,这一难为自己,就把全家看的都不落忍,只觉七茜儿这女子不易,真太能忍耐了。、

  旁人要这样,早就瘦成一把柴。

  她就把自己生生养成了一颗白嫩的,圆敦敦的鸡子儿。

  还有一件事七茜儿没跟旁人说,她挺想打人的,尤其是陈大胜,她难受一次便火冒三丈一次。

  她甚至弄了个小本本,每吐一次难受一次她就给他记上一笔账,单等他回来,再按到地下,用脚踩着他脑袋,她不打他跟半死她不姓霍!

  人生就是在不断患得患失中得到各种收获,譬如今日早起,卢氏笑眯眯的过来,告诉她下午城里要开娘娘庙会呢,是一连三天的大庙会,专贩旧货呢。

  她正好处理一下家里老铺的陈货,这么大的集,她就请亲卫巷所有的奶奶去赶大集,中午还给预定了庆丰府最好的席面。

  只她这话还没说完,七茜儿手里的簸箩就掉到了地上,她满面惊恐,对,没错儿,咱四奶奶今儿真惊恐了。

  “你,你说啥庙会?”

  卢氏不知她这是何意,便眨巴眼睛道:“娘娘庙的庙会啊?”

  七茜儿魂魄都飘飞了,语气便结结巴巴的道:“啥,啥娘娘?”

  卢氏一拍腿:“榆树娘娘旧衣会啊!我就跟你说,榆树娘娘最是灵验,我怀我家大妞之前就去上过香火,回来不到半月就怀上了……”

  是,是,是是么?我咋不知道你求过情我?

  瞬间,这世上一切有的雷,都击打在七茜儿头顶,她觉着自己仿若是焦黑冒烟了,祖宗烧山躲不过,高低就从老家烧到了她的头顶之上。

  她简朴的知道,凡举庙会必有大集,然而这人世上,竟有属于自己的庙会?

  这便,说点啥好呢?

  七茜儿心里狰狞好久才一脸艰难的问卢氏:“那榆树娘娘不是活人么?咋就有了庙会呢?”

  卢氏眨巴下眼睛刚要说,提着果子篮,咬着半个果子的张婉如扶着肚子就进了花园。

  “这是人家娘娘庙的老规矩了,跟这代榆树娘娘可没关系。”

  “恁说啥?!!”

  我咋不知道,那我是第几代?七茜儿面目焦黑的看这个不懂的世道。

  花园是常连芳他家的,反正他自己也不收拾,七茜儿便命人收拾出来,再种点花草,算作是每日出门见点绿色的地方。

  郡王府倒是大,可没有个说话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啊。那后山今年开春就去不得了,尤其是女子便更去不得。

  前面说了,泉后街住着一帮子小官儿,那对面的泉前街,便来了被朝廷驱赶出燕京的前朝酸儒,这帮人原本是住在燕京学士街的,比较不识时务,本想卖书包与帝王家,然而皇爷就没买,许是嫌弃贵?

  他能用外郡鹤召,凤梧的学士,也不用他们,这些人便只好搬到庆丰府住。

  虽朝廷给他们分了学府街的房子,那边不是没水么,一来二去,这帮子老学究就在这边买了土地,开始挨着泉后街建大宅。也算是没有脱离了官员圈子,来往尚不算是白丁。

  从此以后,便影响了泉后街婆娘们挖野菜的活动。

  人家读书人要在山野踏青呢,要在山野作诗呢,要在山野作画呢,要在山野咆哮呢,要在山野抽抽呢,要在山野对燕京抒发不平呢……用万氏的话来说,就是一帮子老花子闲了没事儿折腾,真个个宛若活猴,吃不饱就要祸害人呐,看上去很是吓人呦。

  后山去不得了,人家疯子没事还结了不少草庐,自打那芦屋修建起来,念经的和尚来了,云游的道士也来了,能歪来几首酸诗的家伙,都起了居士名字在山上厮混,如果不做诗,他们就效仿先贤喝酒抓虱子,动不动就玩个脱衣啥的,咱可是良家妇女,主要老排骨一堆儿也没啥看头。

  全子哥说的好,咱这地儿风水那叫个好,随便挖个坑,浇点水就能长出一大片名僧来,他这话说出便挨了老太太一顿殴打。

  不尊重!该!

  虽这地方朝廷赏给七茜儿了,还赏赐了一个庙宇,可地契没给,七茜儿也不好踏平人家芦,只得唉声叹气的躲到常连芳棋盘院的小花园子玩耍。

  唐家的李氏倒是过来满目崇拜的说过一些名字,什么什么大家啊,他们说了什么什么话题啦,譬如金简玉字到底在何处被发现,博益那厮又是谁啦?光是天文上的,什么九天,三光,七政,七襄,二十八宿,纳音五行~我可去你的吧!

  ……我一后宅女子,上辈子也是读过书的,他妈的听不懂怎么办?

  读书人多了便教会七茜儿一个乖,十三经八政上还有宇宙星辰,人家跟你的知识永远跨越前生后世,你仿若是懂了,其实你还是个啥也不懂得半吊子,这就怪自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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