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235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也就在这个当口,兵荒马乱,天灾人祸,那有点办法的各业行头便没有拧成一股绳,纷纷外逃了。

  倒是从前走偏门的这些小团头们,在姚春风的带领下,他们开始隐秘的帮衬起街坊来了。

  那会子都不敢出门,家里没有粮食断顿了,想典当东西找小团头儿。家里出了急症病人,找团头儿。家里死了人,想出城掩埋,找团头儿……

  那城看上去是死的,可团头们提着脑袋,就如一根根线,在姚春风的带领下,把燕京盘的还有些人气,渐渐复苏。

  到战争平,规矩起,律令又是律令,燕京各行,各社,各会,早就对团头们心里感激,信重拜服。

  至于早以前的那些所谓行老,行头,就丢在一边儿了。

  用你的时候你不在,收会钱的时候,你们回来了?那就不好意思了,如今燕京四面八方,有水有油,团头的买卖,那是人家姚老的山头。

  总而言之一句话,有大善行大德行的人便是你不想上位,事儿做到那儿了,大家伙儿就信任你。

  那既有大团头儿,就有小团头儿。

  永安元年尾,姚老开了大梁朝第一回 香堂,这一年他收了九个干儿子,而霍五蓉就在这当中,虽然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姑娘了,可还是按照老规矩,喜欢喊她九郎。

  北坊霍九郎,那是燕京挂了号的人物。

  身穿褐色短衣,脚踏牛筋底快靴,头戴方巾,腰挂酒葫芦,还有一块被盘的油亮,不过巴掌大的刻双鱼的竹牌子,这便是团头打扮。

  霍五蓉便是女子,也这样打扮。

  她跟着南中会馆的大伙计一溜儿往外走,穿街走巷间,这两人难免就会遇到那肩挑手提的各色贩子,霍五蓉人缘好,街坊看她也亲切,便谁都爱跟她说两句。

  如此这速度一准儿就快不了了,只把那活计急的直跺脚。

  五蓉嘴甜,从不让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她总先开口,遇到肩挑卖菜的她便会笑眯眯的喊人:“呦,老宋叔进城了?家里可都好?去岁给你介绍的止咳的成药,可管了用处?”

  卖菜老宋看到五蓉就高兴,立刻放下担子热情招呼:“这不是九郎么?哎,有用,有用!亏九郎的情面,去了生药铺,我只提了是你让去的,三十文一剂的通肺散,人坐堂先生让十八文给拿的,就收了个本金,家里都是感激的很呢,你婶子还说,回头收了秋,一准儿给九郎打一壶好酒吃,哎?九郎揽大买卖去呢?”

  团头行规,凡举肩挑手提者,顶风冒雪微薄利润,不得探手下水过油钱。

  五蓉腰上那个酒葫芦就是给他们预备的,若真心感谢,团头一年可受小贩三两三酒。

  五蓉不接发财的话,他们赚钱,赚一千贯对外都是糊口。

  就只与这老人见礼,夸赞人家菜好:“呦,您这菜瓜儿可真是不错,瞧这秧头儿,是天不亮摘的吧?可都这会儿了,早该卖出去了,您咋还晃悠呢?”

  卖菜老宋一喜,立刻抱怨说:“九郎您这话说的,到季节了,谁家菜瓜都一样,就属这会子菜瓜好,我今儿又入城晚了,得原样儿背回去了。”

  说完眼巴巴看着霍五蓉,人家霍五蓉听了就笑,伸手从筐子里抱了个最小的瓜儿,没法子,团头儿不白给消息,这是规矩。

  抱着小瓜儿,霍五蓉扭身对街角招呼了一声,那街边便跑来一个闲汉,霍五蓉取下腰下竹牌递给他,吩咐这位道:“蛐蛐,我昨儿路过之西巷子那边,我看有报丧的,那孝子贤孙就排了半街儿,他家穿长袍的,有厚实的半膘肉,如今正用人支锅呢,你们赶紧去揽个营生,捎带挂着老宋叔一道去,就说我说的,老宋家菜色新鲜,人也踏实,就给他家放三天瓜儿支锅用。”

  这位一听便高兴,也不用老宋担担儿了,就招呼一堆闲人,带着老宋就去之西巷子打杂赚钱儿去了。

  战乱结束没几年,街巷街坊都是单门单户,谁家也没有全唤亲戚,一旦办事儿,东西好买,可帮忙的人不好找,也不敢随便找。

  若是打着团头儿旗号去的,这就是德行保证,保证这些人手脚勤快,老实诚恳,至于老宋这菜,买谁的不是买,捎带送出去的人情。

  团头就是这种四面消息,八面玲珑的人,也是底层人离不开的撑腰人,

  可是霍五蓉如何成了这燕京团头儿里的九郎呢。

  这事儿又得从那一晚开始说了。

  前事儿不提,只说这做人的性子,真就注定了下半辈子的走向。

  那一晚王氏打发了三个庶女出来找吃的,七茜儿上辈子懦弱,不但给人家找了吃食,翻身还让人把她卖了都不敢反抗。

  五蓉,六宁就不一样,人家跑出来就不预备回去了,又赶巧一阵天降陨石,这三丫头便被迫分开,上辈子就一辈子谁也没找到谁。

  五蓉那会子是往燕京跑的,她是个姑娘,路上怕出事儿,就死人身上剥了衣裳,扮成男人往里走。

  那会子多难啊,前面攻城杀人,皇帝老子都死了。

  燕京城里是乱七八糟,逃荒的,趁机抢劫的,这孩子跟七茜儿一样,没吃过饱饭,又瘦又小的就在城外摇晃,都快晃荡的饿死了,那燕京城里的街巷就开始因腐尸闹瘟。

  成天的死人,四处乱成那个样儿,怎么办呢?就总得有人把这些尸首合并了,弄出城焚烧了吧。

  那官老爷家的有人管,无依无靠的百姓呢?靠谁?最后只能靠姚春风带着一杆子大小团头儿,拉着七八个独轮子车,挨门挨户背尸去。

  也就是在那一天,霍五蓉饿的都要吃自己了,却总算看到燕京城里出来了大活人,她跌跌撞撞赶过去,本想讨吃些东西,恰巧就有车轮陷入深坑,她便混入其中,开始跟着姚春风做燕京背尸人。

  比起活下去,背尸不可怕的。

  只是这背,可是没人给钱的,就管一顿饭,还是姚春风倒贴的。

  尸体是必须要收拾的,不收拾这些,剩下的活人怎么提起心劲儿重新开始?

  所以姚春风成了大团头,德行在那儿呢,事儿也做到那儿了。

  跟着姚春风混的那时候,其实也有上百的团头儿,为何后来霍五蓉混出来了?

  这就要提及另外一件事了,战争当中,往往老人先死,继而孩童,接着便是妇孺。

  并且,死在乱世当中的妇孺,犹如在那逃荒路上的河岸边一样,通常死的极凄惨,连做人最后的尊严都是没有的。

  如今那些男人都逃的找不到了,又有何人去收敛这些女尸?

  进了背尸队儿,也不过十多天的功夫,霍五蓉靠着诚实本分,已经得到了大家伙的承认,轮到最艰难背女尸这当口,众位团头就有点不想去了。

  没办法,团头儿都在街面混着,那些死了的是街坊里惯熟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本来人就死的的惨烈,好歹给穿件衣裳吧?

  可谁去呢?

  这一晚,霍五蓉一咬牙便进了姚老的屋子,也不知道怎么商议的,那之后起,燕京城里死状惨烈的女子,身是霍五蓉洗的,衣是霍五蓉穿的,入土是霍五蓉抱下地的……

  这忙忙活活三个月去了,天下安定,陛下总算登基,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姚老开了香堂收了九个干儿子,霍五蓉行九,自那时候起,江湖人称霍九郎。

  而霍九郎就如旁个团头儿般,她是正式受了官府,还有民间报恩人敲锣打鼓,上门亲送的义士牌匾人。

  这就是团头基础,厚的谁也无法撼动她。

  而今这牌子就挂在霍五蓉家的正堂之上,她有大大小小一百八十多块。

  开完香堂口子,姚老出钱给儿子们在街里买了宅子,置办了家业,又收拢了行头的地盘,本想热热闹闹干一番事业。

  谁能想到,便是你积德了,也有那缺德的来损你的道行。

  随着大量外逃燕京百姓回归,霍九郎的麻烦到底来了,当日那些团头不想背女尸,其实也有这个考虑,有些东西是不能粘的。

  那死了闺女的苦主,不止一家想把闺女的牌位讹到九郎的身上,他们说的话也是十分体面的。

  给你足够的嫁妆,也不让你帮我们养老,就只当多走一门亲戚,你既看了她的身又葬了她,这就是缘分,你就把牌位娶回去吧……你说这事儿憋气不憋气!

  可,娘家回不去,枉死的魂魄,又没有婆家,总得有香火吃吧?

  若霍五蓉真是个男子,这辈子就只能跟几十个牌位活了,恩,反正娶媳妇是不要想了。

  待折腾的人多了,姚老只得再开一回香堂,当着四十六坊市的各家团头,主事,行主,苦主,里长,还有衙门口子的证人,揭穿了霍五蓉的身份。

  原来九郎是女娘。

  从此,这燕京城里便来去多了一位女团头,更没有半个人敢站出来指摘她说,你是个女子,如何敢出来做团头?

  她的德行积的太厚,是必须上燕京城府志的。

  事实上也上了,还大书特书,成了个传奇。

  从此这女团头开始混街坊,她能进后宅,团头的营生就比谁都做的好,揽的买卖也不与别的哥哥冲突,人缘也是最好。

  当然,嫁人……便不要想了,谁敢娶呀。

  四十六坊谁家掌柜见了都要当做男人请茶的女子,能混进百戏妓楼子坐围席,收团头钱的女子,能混在街边蹲着与闲汉吹牛打屁,高兴了还小赌几把的女子……

  可,嫁不嫁人对霍五蓉来说,其实真不重要,她为了一口饭,为了活下去,成了背尸人,然而人生一跃,她忽发现,被尊重了。

  为这份尊重,霍五蓉不预备嫁人了,她只当自己是霍九郎。

  却说那霍九郎一溜烟儿跟着那活计去了南中会馆。

  只是他们刚刚跑到街边的时候,忽然便从街面拦过一辆马车。

  霍九郎一愣,呆呆的看着双马鎏金马器,看轮子上都敲着金钉,她咽咽吐沫,抱着菜瓜翻身想躲。

  不想那车里却传来一声质问:“我说五蓉,你把我丢了,你就没哭过么?”

  这话说完,五蓉脑袋顶便开始电闪雷鸣。

  七茜儿揭开车帘,探出脑袋死死盯着五姐,她心里委屈了两辈子,忍不住,就埋怨道:“你就不想我?”

  霍五蓉手里的菜瓜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的,她嘴巴抽着,好半天才笑着掉泪说:“想啊……逢年过节,一人吃饭~三双碗筷,我就想……我真有钱儿了,可有啥用处呢?就我一人了啊!

  若你俩还在,我就给你们抬三十三担嫁妆,寻坊市最肥膘的掌柜,让你们吃穿不愁……”

  陈大胜闻言在一边撇嘴,心道,老子哪儿比不得大肚子掌柜了?

  这是什么大姨子呦。

第166章

  粉白的菜蝶儿在院子里飞,根奴与安儿就在后面宰猪般叫唤,其中摔倒无数次,又一脑门汗爬起来继续抓,百折不挠就是抓不到。

  七茜儿与五蓉就坐在廊下,吃着时令的果子,捎带看孩子们玩耍。

  心情那是好到明儿便是死了,如今也如意了。

  出嫁女都是如此,只要有个孩子便必然认为全天下就她的孩子香甜,便没有人不爱的,尤其是娘家人面前,我这孩子就是天下第一宝贝儿。

  看到姐姐第一件事,七茜儿自然是把自儿子献出来,你喜欢不喜欢不要紧,反正你也不敢说我们不好。

  霍五蓉当然是喜欢的,她绝对想不到,牵肠挂肚放不下的跟自己睡在一个草窝里的妹妹,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就把日子过的这般好,这般体面顺畅。

  那还说啥,妹妹的大宝贝,就是她霍五蓉的大宝贝。

  咱有钱!

  一见面看是两个,那就更高兴了。

  便特寻了坊市里的好银匠,给孩子订做了满银的全仙帽,还有实心的银锁子。

  据说那锁子太重,安儿挂上便不能淘气了,有航船铁锚的功效,如今咱霍九郎,团头九爷,就是这么敞亮阔绰。

  燕京坊间,凡举有了小儿落草,只要有姥姥家,满月的时候就是再穷也要送个小帽,就是那种把银子或黄铜敲打成各色神像,缝在帽周身的帽儿,如果银神像挂满了,就叫全仙帽儿。

  若是新出生的娃娃有这么一顶全仙,那必然是姥姥家稀罕的外孙,很受重视疼爱了。除那帽儿若再给配上一挂银锁,啧,大户人家!再来一对银角铃儿,嘿!县尊公子不过如此了。

  霍五蓉如今手里有钱,她舍的给妹妹花,可妹妹嫁了,那就给外甥花。

  这位手头,真鲁男子般的阔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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