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28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这就不错了,皇城根儿的讲究,体面人就是不用香也不能有体味儿,头发还不能油腻。

  而陈吴氏这样的庶民,她打生下来,还没洗过澡呢,等到水温差不离,能下锅的时候,老太太起先还羞涩,死活不想进去,七茜儿劝了好几句,最后急了才说,那里外三层新的衣裳,还有新铺盖,您就这样随意受用了?

  对于穷苦人来说,穿新衣是个极要的事情,想想孙媳给自己整理出来的那一大堆新衣裳,老太太一咬牙,按照孙媳的要求到底下了锅。

  那一刹,做人便全无遗憾了。

  当老身板被全部接纳进舒服的热水,陈吴氏顿觉自己上了天,她有些晕乎,哼哼了几声,又及时收住,一下子老脸就涨红涨红的。

  听到身后孙媳轻笑,她便摸着身下专门为沐浴垫身的凹形木板子,自我调侃到:“臭丫头你看着点火候,别把我煮熟了。”

  七茜儿探手试下水温,附身又从灶坑里拽出两根干柴丢到边上的小灶下面烧小锅水。

  她也笑着玩笑道:“那正好,有肉吃了。”

  寸长寸长的泥团脱离开老太太的皮囊,老太太那颗老心,就从羞愧尴尬走到了死皮赖脸。

  算啦,有好日子就过吧,挑剔啥呢?她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日子,就是明儿死了也满足了啊。

  感受着背部的肌肤被干布一层层的照顾到,老太太就笑着哭了。

  她看着面前的墙壁,一处凹进的地方,干涸许久的灯台被灌满了灯油,明亮的火就跳跃着,红彤彤的的,亮闪闪的,可真好看啊。

  孙媳在身后说:“奶~你躺下,我给您洗个头,再上点头油给您篦下发,没那邋遢东西咬您,以后就睡的稳了。

  老太太语气坚强:“你不折腾,我从来睡得好!”

  也不知道怎么了,七茜儿就在老太太身后笑了起来,她想起从前,这老太太对自己最大的报复,就是半夜起来让她倒便盆。

  为了折磨她,老太太硬是要在睡前喝半壶水。

  从前她从不想她的好,可现在想,就分外有意思了,那半壶水进肚大概也不好受吧……

  “你笑什么?”

  “没……仰身,对,躺在这个木头上,对……”

  “不许笑啊!憋气!”

  “憋气那不憋死了!”

  “你是精怪,憋不死你!”

  “恩,还真许是。”

  “我就说么……精怪!”

  闻着喷香的头油味儿,陈吴氏觉着自己处处妥帖,身上就没有不被照顾到地方,她仰头躺的百无聊赖,就忽想起自己那孙儿来了。

  “七茜儿啊。”

  “恩?”

  “你咋从不问你男人是啥样呢?你……你就不怕,是个孟万全那样的?”

  “……不怕。”

  “假话!”

  “恩~假话,可我都来了,奶你舍得放我走啊?”

  “那可不成!他们走你都不能走!你答应给我养老了,茜儿啊,奶跟你说,我活下来这三个孙孙,要说脑子好,臭头指定末尾,你要说好看,他人样还算可以,他不是那种能给你富贵日子的人……但是吧,那孩子他稳当又忠厚……”

  老太太不知道想起什么事儿,静默片刻,她忽然想坐起来。

  七茜儿就按住她道:“您别乱动啊。”

  老太太心里,孙媳现在排在所有人之上,于是她就想啊,要是七茜儿明儿对臭头不满意,前面还有臭瓜跟臭蛋呢。

  算了,不说了,明儿见了人,看对不对路吧,反正,要是不对路,那也没啥,就臭瓜臭蛋一起站好,随她的茜儿挑拣……

  篦子在老太太的头皮游走,老太太心里痒痒,就挣扎几下羞臊的问:“……多么?”

  七茜儿把篦下来的那些虱子虮子丢进火堂,抬起头笑着说:“不多,您是干净人儿。”

  “那是!我最爱干净了……”

  火堂传出密集的噼啪声,老太太的话音就转了个弯儿。

  “也不,也不老少的,嗨!成年的奔波,谁能少得了这个!别笑我,你也有!”

  “恩,有,不少呢。”

  “那你今晚盖旧铺盖,回头我也给你篦篦。”

  “好。”

  这一夜,老太太被七茜儿从头到脚照顾了两遍,等到她骨肉酥松飘在云上被七茜儿送回东屋,她早就迷糊的找不到北了。

  等到她头发好不容易敖干,再穿上一套新的里衣进了新铺盖,她都没舍得爱惜几下,就迅速睡着了。

  等到老太太睡着,七茜儿这才出去,收拾干净了大锅,又给自己添了十担水,新熬了一锅洗澡水。

  好在,这种沐浴的灶房下面有口渗井,倒水是极其方便的。

  老太太并不知道孙媳忙活到什么时辰,她是睡的香喷的,舒舒服服,她第二日自然睁眼的时候,她都不想起来,就躺在被窝里,觉着自己是个高贵的娘娘。

  老太太摸摸自己顺畅的老头毛,又摸摸新里衣,再摸摸新铺盖,再一闻,她还香喷喷的……哎呀,这日子美啊。

  她美滋滋的看着炕那头的七茜儿想,这丫头甭说臭头了,就凭着她这一手搓泥儿的本事,她敢打包票,这世上便没有男人能抵抗的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卷了一下被头,闻闻新棉花的味儿想,可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的臭头,要是她臭头知道自己给他找了这般好的媳妇儿,还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子呢……

  永安元年十月二十九,武帝杨藻即位,改元,大赦天下,分封诸臣……永安元年十一月十四,猴日充虎,黄道司命,贵正东,喜正南,福东北,宜:定盟,安葬,入殓,移柩……

  这日天不亮,停灵多日的上将军潭士泽终于等来了他的谥号,武肃。

  有了谥号,便可做牌位,潭士泽的葬礼总算可以操办起来。只是这早就做好的牌位么,却无论如何都摆不出来了。

  谭家想要个武忠,也一直自觉潭士泽怎么说都是武忠。

  可他们等啊,盼啊,全军上下等了这么多时日,却等来个武肃,实在无法,操办丧事的主事人只得命人赶紧去后面重新制来,到底漆水未干的摆上了。

  待灵位摆好,谭士元带着自家子弟一起拜灵,他起身之后,就开始头晕目眩身体打晃,站在他一边的长子,少将军谭唯同赶忙上前将他扶住,喊了一声爹,接着潸然泪下。

  停灵大帐瞬起一片哀声。

  谭士元甩开儿子的手,死死盯着面前的牌位,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喃喃自语道:“邵商起兵,你二叔违背祖命率部响应,一路战役万千攻城无数,我谭家上下为他杨藻又死了多少战将,多少部曲?可~到了最后,你二叔又得到什么?他身首异处,连个全尸都没有!!却为何是肃!!为何?不是忠?啊?!”

  他撕心裂肺的吼着,却没人敢说话……跪着的谭家诸子弟却难免心怀不忿,悲痛不已。

  谭唯同拍打自己父亲的前胸后背,又寻了机会对跪在地下的二弟三弟,打了个眼色。

  片刻,灵帐外响起几声闷哼,不久,一队军士悄然过来补位,站立帐前,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开国侯谭士元,官拜兵部左侍郎,正二品,因新朝开国爵众多,便顺封地,也称其为宜阳侯,谭侯。

  谭士元想给弟弟要个忠,且停灵这段时日,他四处活动,一直就为了这个字,忠。

  一切人都知道,若谭家得一个忠字庇护,从前种种便可一概抹去,自此君臣相和便是皆大欢喜。

  可显然有人是不愿意的……忠武是战将的最高荣誉,谭家想要武帝杨藻首先就不愿意。

  轰隆隆脑袋乱作一团,没有了骁勇善战的二弟支撑,谭士元的心从未这样孤凉过,以后,他该怎么办呢?

  天下已定,大势已去,他要怎么做,才能带着谭氏三房,族人千二度过这以后的日子?

  正惆怅,远远的便听得一声长报声:

  “报……!”

  报信这位,是谭唯同老婆乌氏的弟弟乌秀,这小子没什么大出息,就跟着姐夫在军中四处蹭功,惯会钻营。

  满头汗滴的乌秀冲进灵帐,扑通跪下对谭士元道:“亲家大老爷大喜!!”

  都是什么时候了,这都是什么人?

  谭士元大怒,一伸手打了自己儿子一耳光,回身就把乌秀踹了个满地滚。

  乌秀吓死了,爬起来匍匐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侯侯爷饶命,饶命!”

  谭士元对他怒吼:“滚!!!”

  捂着半张脸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好的谭唯同也斥骂到:“还~还不快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乌秀不敢抬头,就哭着说:“实在是,实在是听他们说,明日卯时初刻,皇爷会携诸皇子还有朝中众臣出城亲来拜祭二老爷,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人便被谭士元单手揪了起来,紧迫的问:“你说什么?“

  乌秀吓死了,他鼻涕眼泪长流的说到:“是,是,是适才京中我那,我那朋友处得的消息,说是皇爷明儿早上要带皇子跟大臣们来拜二老爷呢……”

  “消息~可真?”

  “真,真!真的,我那兄~朋友他爹在礼部,说是现下已经着人拟旨了,怕是一会传旨的就到了……”

  谭士元将这无赖子甩到一边,又在营帐四处转悠,皇帝要来这个消息,对谭家来说,就若枯木逢春,一切都有春发的迹象了……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谭士元终于住步对下面吩咐到:“传令下去,着各部清扫营帐清洗战马……”吩咐到这里,他扭脸对自己的长子道:“去,让长刀营的将士给我收拾的威风凛凛,把新甲发下去,明日你就是死!也要把我谭家军长刀营烈武奋杨,长刀天下,纵横沙场的气势拿出来,知道了没有?”

  吩咐完,谭士元脖颈青筋暴露的对外嘶吼着……

  “谭二死了!可他的长刀营还在呢!!!”

第23章

  十五日这天早上,天还不亮的时候,就有乌鸦盘踞在谭二灵帐的附近,它们总是能闻到腐尸的味道,而躺在棺材里的谭二将军,尸首却只有身躯没有脑袋。

  驻扎在燕京南门二十里处的谭家军营马场内,战马被人悉数带出,马蹄子踩的大地颤抖,如此,睡在马场草料垛子里的几个倒霉蛋,就一起推开马草,纷纷钻出一个脑袋往外看。

  马二姑看着马场外正在套新甲胄的军士满面羡慕,他顶着枯草,左右看看,没看到大哥就回身四下摸索,最后,终于在草垛中间摸到一个人,他用手一拽,陈大胜就仰面被拉出草垛,睁眼便看到了太阳老爷。

  刹那,两行热泪冲出一坨眼屎,陈大胜伸出胳膊遮挡眼睛,翻了个身。

  接着又闭眼想睡,只是想起那个长梦,却又……恩,还是再睡一会吧。

  他又闭起眼睛,脑袋里却泛起昨晚的那个长梦,那个让他从此便睡安稳的梦。

  ……火光冲天的皇宫,杀声四起,血肉横飞,上百战骑横在最后的帝国门前,这是一群有死志战士。

  他带着弟兄们跟在谭二将军的身后往里走,比起那些装备齐全的骑士,长刀营就只有半片布甲,还裸着后背,各自握着自己的长刀……

  着黑甲面目狰狞的将军为了躲避对面黑骑,便一把抓起身边的小卒挡在了自己面前。

  陈大胜在梦里大吼着:“羊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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