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356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他杀的那些人,他做的那些恶事,他是如何袭击大梁边境,又如何被陶大将军带兵迎敌,最后如何追击千里俘虏回京。

  你也不知道人的脑子可以好到什么程度,这小坦王押送燕京之后,如何被审,如何骄横,如何被大梁皇帝震慑,这位老大人怎么说的,那位老大人怎么说的,就一夜之间皇城根人家的饭桌上都是这个话题。

  都仿若是亲眼目睹。

  最后确定的消息是,皇爷自己就是个好战的,他是不可能让小坦王回到边城作恶。至于是押还是杀?这不很明显么,没得浪费大梁米粮的,朴素的老百姓从自身去想,隔壁恶人都来我家杀人了,我还不报复,那我还是个人么?

  他们是不会有政治心肠的,如此便确定朝廷必斩小坦王。

  随着消息越发的明朗,街坊互证,各种小道消息齐飞,皇城根下谁还没有点朝廷里的关系,如此整个燕京甚至周遭庆丰等州府都有人来燕京凑热闹了。

  都知道泰泽号里有个局,那要按照以往的规矩,庄家要坐就坐缺门,就是与旁人看好的风门对赌。

  可按今年这个风头,众人觉着朝廷杀小坦王是必然结果,就连郑阿蛮这个爱玩的都不接这个局,旁人疯了去坐必输的缺门。

  如此都说,泰泽号今年就要摘匾了。

  泰泽号要丢了魁首,旁个赌坊,商号,行会便也抽热闹纷纷出来做局。

  这买的没有卖的精,人家可不像泰泽号傻,挂局便摘不掉,人家挂的局特别聪明,就赌朝堂以什么方式杀小坦王。

  车裂,烹煮,俱五,腰斩,凌迟,砍脑袋一概没有,那也太便宜小坦王了,孙子在大梁杀了多少百姓。

  行里的规矩,既然挂了局,没有把买卖坐起来,待小坦王一事结束,泰泽号也就不复存在了。

  开国谭侯府后花园,一览的景色,曲桥上的透风三间亭。

  “这送到嘴边的肉,不吃就太可惜了。”

  说话这位五十出头,大肚子,大胡子,天热他就打着个蒲扇,喝冷茶,说大声话。

  如今在燕京的这些族人,能做主的三十多个,今儿是都在此坐着,因消息保密,就不让婢仆上来,他们自己管自己。

  谭唯同看看一直不吭气谭唯心,这小子打来了就一声不吭,闭着眼睛装哑巴。

  他知道,三弟生气了。

  能不生气么,人家就让带嫡子,谁知自己就招惹了这般多人。

  从皇爷身边弄消息不是很容易,虽走漏了消息不至于砍了他三弟,可他三弟活的还不就是个帝王信任。

  没了帝王的信任,谭唯心又算个什么东西?

  知道对不住弟弟,谭唯同却不得不这般做,这些年他在燕京撑门户,从前还不显,而今却是越来越艰难了。

  尤其旁枝,人家都慢慢靠着个人的本事,攀上了自己的路子。

  他阿爷就说过,他在燕京什么都不必多想,就御前装老实再把族里旁枝各脉维系住了,别散了就可以了。

  须知,将来大事决断,用谁都不如用个谭。

  谭唯同知道自己本事不大,他倒是想照顾族人,可燕京是什么地方,藏龙卧虎,盘根错节,一条巷子出去,街口蹲着乘凉的老混混都在衙门里有个下笊篱的地方。

  钱,阿爷都用了,还要三不五时的找他们这些孙辈想法子支取,权?

  谭家坐拥金滇兵权,在燕京六部就必不能给你实权,说来说去,整个嫡支脉还就谭老三混到御前,好歹把老谭家门户支撑起来了。

  看老三不吭气,谭唯同就用脚去踢老二谭唯征,谭老二想吃独食就把脑袋扭到了一边儿。

  谭唯同有些尴尬,一声咳嗽正要说点什么,曲桥头就满头汗来了大管家。

  谭唯同招手把那大管家喊过来问何事,这位便说:“老爷,盯着泰泽号的人来说,一个时辰前,有白手入局了。”

  什么都没有的庶民就叫白丁,他们的手就是白手。

  按道理泰泽号不接白手钱儿,三五文的不够费劲的,可如若白手找个街坊里有身份的做代表,大家伙凑股子合个五贯十贯来你这里下注,也不违背规矩。

  他这话说完,一直生气不想说话的谭唯心猛的睁眼,急急两步就走到他面前问:“你说什么?!”

  大管家不敢抬头,扭着对谭唯心说:“老爷不是让小的去看着,小的就派了……”

  谭唯心生气的欲踢他:“恁多余的话……”

  大管家不敢躲,受了一脚赶紧大声道:“是是,三老爷,一个时辰前白手入局了。”

  一丝红润浮在谭唯心的脸颊上,他袖子里的手都有些抖的问:“看清楚了?白手?”

  甭看是白手,燕京多少丁户?街面几多闲人,一家出个三五文合起来是多少?积少成多,随随便便的少说几百万贯不在话下。

  这钱弄到手里,可比赢了那些豪门世家爽气,一来三五文输了白手也不在意,二来真就没啥的后账事儿。

  后账在哪儿?那些出大钱的豪门世家,

  便是他家出来坐庄,赢了人家国公府,出来进去,抬头低头同殿为臣你难受不难受?

  往年郑阿蛮赢了大钱儿,都私下里退一半去。

  谭唯心当然不想退一半,若是这局坐住了,他老谭家后三年的军资无忧,从前债务怕是一并全消了。

  如此,白手入局方为大头。

  这家伙到底御前走了十年,就不像身后谭唯征已经蹦起来,又被自己哥哥按住,又蹦起来咋呼,又被捏了一把。

  把语调尽量稳住了,谭唯心就问:“打听他们想压在哪一处了么?”

  大管家答的迅速:“三老爷,当然是杀局,而今街面谁不知道那小坦王跟咱大仇,朝廷自然是要杀一儆百,好震大梁声威呢。”

  他这般说,谭唯心便笑了,还从袖子里摸出俩银锞子丢给他骂道:“说的没错,小坦王与我大梁仇深似海,合该千刀万剐,去吧!好好看着,有啥消息早早送回来,机灵点儿。”

  大管家也不稀罕那俩银锞子,却是故作惊喜贪财的接了,又躬身退下,出了曲桥才一溜烟跑了。

  等他走远看不到人,谭唯征到底忍耐不住发出一声古怪笑,他开了个头儿,大家就齐齐笑了起来。

  谁家有咱家本事大呢,而今六部老大人都不知道陛下的心思,都上了折子,都说了意见,可最后的意思,就只有陛下与张太监,还有负责拟旨意那位知道。

  他家了不得呢,他家老三却能从一边探查出结果,这不是财神爷坐房梁,屙金溺银不出堂门么。

  谭唯心此刻心情也好了,就扭脸看着谭唯同说:“大哥,你这消息倒是封的严实,这可是咱家老人了。”

  他就不相信,这大管家不下个注。

  谭唯同从鼻腔哼了一声,淡淡抬手,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才说:“这话说的,他又不姓谭,一个贱奴尔,再说,他能有几个,回头补给他就是,你当你哥是傻子?”

  众人心领神会,俱都觉着自己好本事睿智般不屑笑了起来。

  又有谭家一长辈露出一丝巴结说: “得了,时候不早,赶紧定个章程,我这就回头该收拾收拾,该典卖典卖,也不多说啊……”他伸出两根手指:“我们这一房,差不离就是这个数目了。”

  谭唯心从来目中无人,往来虽客气,却是看不起人的,今儿他心情好,就对这老头揶揄道:“呦,五爷爷手心够热乎的,攒够密实的,您这抬手就是两百万贯呢!”

  大前年,金滇营里都要断顿了,他爷爷写了亲笔信,这位才拿了一百贯过来,哭绝路哭的见个坟都能扑进去化蝶了。

  五爷爷闻言讪讪的:“老三这话说的,嘿~我,我家你们还不知道?哪敢热乎,谁不知道谁啊,你们爷爷最清楚,就,就那样呗,这……嗨,就是你们五奶奶有几门好姻亲,借的借的……”

  他这样说,大家就一起诉苦一起踊跃,这个说典房卖地,那个说认识财主,又有无奈的抱怨,又要被家里女眷数落,嫁妆银子都被捣腾光了。

  总而言之,人间凡有不如意,可怜人今儿就扎了堆儿,都在这儿呢。

  可算来算去,也就凑了六百多万贯,五爷爷不算,他是族里铁公鸡,都知道他有家底,旁人家还真是各有各的苦,到底京居大不易,这六百多万贯,就是谭家真正的家底。

  尤其在座谭家三兄弟,也就谭唯征拿了些出来,是谭唯同不吭气,谭唯心大家压根不敢跟他提。

  想想今儿出一个钱,明儿陛下一下旨意最少翻倍的利润,众人心情好就笑的有些肆意。

  可谭唯心到底比他们看的高,就冷笑说:“得了~快收敛了吧,还不到点银子的时候呢,都想什么美事儿?若泰泽号不出保,没人收钱儿也是白搭。”

  此话一出,亭子里立刻凉了,对呀,还有头等大事儿没解决呢。

  谭五爷心里那金山一下子就塌了,他捂着心口,一把抓住谭唯同道:“我说,你你们兄弟可别没事儿,把咱全族上下弄到这鸟笼子里逗哧玩儿,我跟你说,我,我我可不依你,我跟你说……”

  他这话没说完,谭唯征沉不住气道:“那,那都这时候了,不然,咱自己找个地方坐庄?也起这样的局?”

  他一说话,谭唯心就想打他,回身正要骂,他大哥谭唯同先出声了:“歇了!你以为这是金滇!这是天子脚下!还我们坐庄?吖~你好大的脸面!谁信任你,谁认识你,就凭你姓谭?”

  谭唯同不服的撇嘴:“我就是,就是一说。”

  谭唯心满面看不上的坐下,身边族老竟主动提壶给他添茶:“嗨,咱不气,你们二哥就是性子楞,没坏心,咱担待吧,自己家的兄弟,都是姓谭的~是吧?”

  这话里有话的。

  谭唯心矜持一笑,端起茶盏饮了才说:“大哥说的没错儿,那泰泽号后面有平家,有庆安府商会,有东川三大家,好不好还有个郑阿蛮,他虽不成了,可是世家对他还是看得上的,这点你得承认,是吧?

  再者,人家这些商会里,多的行商都三朝了,家里金山银海坐镇,大家伙下注才敢把本儿放他们号里,这种信任,咱个外来户是耍不开的……哎,也不知道白手钱过来,泰泽号接还是不接呢?”

  这才是最关键的,泰泽号背后的东家不接钱,这局就起不来。

  谭唯心说完,斜眼看了一下自己哥哥:“咱家底子薄,没个两千万贯出去,人家泰泽号不傻,是吧~哥?”

  亭子里又没人说话了。

  树上知了懒洋洋的哼哼,亭外蜻蜓水面滴滴点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大管家又来禀告说,泰泽号外面的豆儿街,各巷子的大小团头,都把那边挤满了,都挤到巷子外面了……小老百姓能用谁,一般就是熟悉的团头儿,还有街里住着的坐馆先生什么的。

  坐馆先生一般清高,未必愿意去。

  待他又走了,谭唯同到底站了起来,他在亭子里溜达了几圈,到底有些决然说:“也罢了,就如了乌秀的意吧,只是爷爷那边?”

  他这样一说,整个三间亭的气氛便彻底轻松下来,谭唯心站起来,对自己哥哥拱拱手道:“那,哥哥就委屈一回?”

  又有那五爷爷等族老蹦起,一个个拍着胸膛作证道,今儿这事儿就是宗族商议出来的,他们愿意作证画押,回头见了老侯爷也是这话,皆是他们逼迫的,这也是为了谭家好。

  再说了,明儿钱到手了,再把兴业抢回来就是……

  他们说的其实是旧事了,这自从乌秀发起,从前依附的关系就变了,人家是债主爷了。

  若说乌秀也是个嘎人,人家是年年来家里要账,谭家钱给不了,还总添新账,一来二去乌秀就提出,要把谭家嫡出长孙压乌家做他家的孙子。

  起初大家觉着这是埋汰人的混账话,架不住他年年说,自己也没有成过家,更没有一儿半女的,那老谭家能答应?

  这可是谭家嫡出长孙,谭兴业可以死了,给谭家做孙子?

  没门!

  其实这心里都知道,谭家对不住人家乌家,用了人家乌家的家财,学了乌家的本事,娶了人家的闺女也不好好对待,人家生出来的长孙还不如个庶出……反正恶心事儿多了,自己也没脸提起。

  乌秀就年年上门埋汰人,大家也只能唾面自干,至于谭唯同,他果然是老谭家种,无赖就在根里,那是钱照样欠着我就是不还,你来咬我?

  后来实在借不出,就老侯爷从金滇亲自写了信给乌秀,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才没了每年都有的恶心事儿。

  谭唯同是无论如何不想见乌秀的。

  且除了这一份老仇怨,他与乌秀还有一份只两人知道的恩怨。

  他最喜欢那女人张宝锦,是乌秀力量还不大的时候,他抢过来的。

  乌秀提出过清了账目,他只要张宝锦,可谁能想到谭唯同也是个奇人,他还就十年如一日的稀罕这个女人,就当成宝贝疙瘩稀罕,是谁来都不成。

  为这老侯爷打过他,没用,我就是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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