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第51章

作者:木沐梓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言情

  章卉想起在芳池园的时候,那是她觉得自己离他最近的时候,有时眠夏院中只有他们两个,他常在水榭坐上一天,京中不少人听闻定北侯的名声来园中想要结识他,但他从不接见。除了有一回,有个女扮男装的客人坐在水榭外的池亭上,与同伴坐在亭中聊天。女子声音清脆活泼,如同早春的黄鹂,只听声音也叫人觉得生气勃勃。男子坐在窗边一手支着头,夜色中唇边忽然泄露出一声轻笑。

  章卉瞥见心中惊异了一下,那时候,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若今日是这位客人前来求见,夏修言应当是不会拒绝的。

  “章姑娘还有事?”站在门前的男子见她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章卉回过神,才想起正事。她将手中的小木盒递给他:“这是我从长安带回来的白檀香,侯爷夜中睡不安稳,我记得这香似乎有些功效,便又带了过来。”

  夏修言看了那小木盒一眼,却未伸手去接:“章姑娘有心了,但这香对我其实没什么效果。”

  章卉一怔:“可在芳池园……”

  夏修言道:“我常宿在芳池园,身上不染些香味,不能取信于人。”

  她没想到这是个原因,不由呐呐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夏修言看她一眼:“章姑娘刚回来,不如先回房好好休息。”他说着便要关门,章卉却忽然生出一丝不甘心,忍不住出声喊住了他:“侯爷可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秋欣然捧着章榕的外袍正巧走到回廊,抬眼便瞧见走廊尽头站着一对男女,她愣了下神,脚步也停下来,听夏修言问:“为何这么问?”

  章卉紧捏着手中的木盒,低声道:“侯爷对我有大恩,等回了琓州……我愿侍奉左右,以报侯爷恩情。”她说到后来声音渐渐轻了,将头埋得极低,再没了声响,似在等他回答。

  秋欣然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慌忙转身想要退回去。夏修言却正好瞥见回廊里一个背影匆匆转身,轻喝一声:“站住!”

  他沉下声时极有威势,秋欣然竟当真叫他喝住脚步,又听他道:“什么人躲躲藏藏,还不出来!”

  过了半晌,终于看见一个人影从回廊后磨磨蹭蹭地挪着步子走到院里。待看清来人,夏修言也不由一愣,秋欣然忙举着手中的外袍尴尬地解释道:“我……我本是要将这衣服拿去还给章将军。”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夏修言立即便想起那天江边男子低头替她系上领扣的情形来。他目光一沉,几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手上的衣袍递给章卉:“正巧章姑娘要去看她兄长,不如代为转交,免得你再跑一趟。”

  章卉下意识将那衣裳接过来,瞧着院中女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瞪着眼前的人,夏修言见她这样却轻翘起嘴角,神色间分明有几分得意。她蓦地恍然大悟。突然想起那天芳池园里,池亭上有人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同伴的名字,她竟现在才想起来,那人喊得似乎正是“秋欣然”三个字。

  她站在院中,看着旁若无人相互斗气的两人,想起方才被打断了的话,不禁脸上一红,也不好意思再多留。冲着他一福身,转身朝着章榕院里走去了。

  见这院中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秋欣然尴尬地咳了两声:“既然如此,那我也告退了。”

  “站住。”夏修言堵在她回去的路上,“我记得我也还有件衣服在你那儿,怎么不见你洗干净了还我?”

  秋欣然闻言目光古怪地看着他:“之前在宫里,侯爷自己说那衣服你不要了,叫我剪碎扔了。”

  夏修言一顿,又面不改色地说:“我说不还你就当真不还了?道长可真是个实在人。”

  秋欣然觉得这人真是胡搅蛮缠,又想起方才章卉的话,不知为何心中也有些烦躁,遂动气道:“还你就还你,我又不图你一件衣服!”她气恼地瞪他一眼,转头要走。

  夏修言倒是没怎么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叫她一瞪只觉得她一双平日里笑意盈盈的眼睛又生出几分水光潋滟的生动来,之前堵在心口的郁结之气不知不觉竟烟消云散,还觉得有趣,于是又故意拖着长音喊道:“走什么,我同你说的是这事吗?”

  他瞧着眼前女子一副忍气吞声不拿正眼瞧他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你近来躲我干什么?”

  秋欣然一惊:“我哪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否认得太快,露了破绽,深觉夏修言此人可恶。

  更可恶的是,这人还一双眼睛睨着她,一副成竹在胸就等她招认的模样。秋欣然心中气结,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忽然道:“我不跟你去琓州了。”

  眼前男子前一刻还是一副春风和煦的面孔,等听清了她说的,下一刻眼里就立时寒霜遍布:“你说什么?”

  秋欣然叫他这冷得能抖出冰渣子的语气吓了一跳,但立刻鼓起勇气又说一遍:“我想了想,山高路远我不想去了。”

  “宅子和闹市的铺子你也不要了?”夏修言阴沉着脸问。

  秋欣然动摇一瞬,又坚定道:“不要了!”

  “有骨气。”话是好话,听起来却有些咬牙切齿。夏修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变了数变,过了许久才用较为和缓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好像有点喜欢你。秋欣然心里想,红尘三千丈,她一股脑扎进去,不但没修到一颗道心,还把自己一颗俗世心给赔进去了。

  她要是喜欢一个贩夫走卒也就罢了,但喜欢夏修言这个事情太伤筋动骨了。

  秋欣然这两天窝在小院里发愁了好几日,还替自己合了合姻缘卦,一会儿测出来个大吉,一会儿又测出来个大凶,气得她差点没把签筒给扔了。最后躺在屋里想,她果然还是适合待在山上,山上哪有这么多情情爱爱。何况她还不知道自己一颗道心究竟为何?难不成下半辈子就这么空耗在求而不得的情爱里,可不是要被宗门的师兄弟们笑话。

  夏修言见她神色千变万化,嘴上却像个闷嘴葫芦,半句话不说。他一颗心像是叫她反复揉搓,终于忍不住猛地转过身,冷声道:“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你现在想走是不可能了,不如回去好好准备,我们明日就启程出发。”

第83章 宜回乡 “我亦慕恋她许多年。”

  定北侯这几日心情不好, 这是全军上下都看得出来的事情。

  按理说侯爷刚斩杀齐克丹,除掉宿敌立下大功,只怕不等回到琓州, 上面的追赏就又要下来了, 实在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但这两日他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更奇怪的是,刚经历过这一场磋磨, 按理说应当在路上先休整两日缓一口气才是, 但高玥等人刚与他们汇合,便接到命令第二天立即启程出发, 就是高旸等人都不由面面相觑,实在猜不透夏修言的心思。

  贺中更是觉得自家侯爷近来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似乎总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气闷, 叫他忍不住再三反思自己可是有说错了什么话。

  于是他每日更不敢去夏修言眼前打转了, 整日与秋欣然她们的马车待在一起。

  秋欣然这两日看上去情绪也不高,不过她只要坐在马车上,情绪就没有高过,贺中见怪不怪, 并不将她的反常与自家侯爷的反常联系在一起。

  车里秋欣然正听高玥同章卉说话:“卉姐儿, 等到了琓州,你打算住哪儿?”

  前几日秋欣然在院中无意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也不知后来如何了, 这会儿听见高玥这么问, 也不由好奇地看过来。章卉碰上她的目光, 应当也想起了那日的事情,脸上似有几分尴尬,只说:“哥哥说他在城里有一处院子, 我来了就能搬进去住。”

  高玥想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戎哥是买过一间两进的院子。那时候我们还笑话他,是不是打算用作将来娶媳妇。不过他买回来后一直也搬进去,看来是一直等着你回来兄妹团圆。”

  章卉听她这样说,想到他们兄妹分离多年,终于也盼到了这一日,心中微微一热。高玥见她眼眶红起来,不免慌乱:“瞧我这多嘴的,尽说些让你难过的话,如今你们兄妹团聚,好日子都在后头哪。”

  “我哪里是难过,分明是高兴的。”章卉匆匆抹一下眼角,笑着说,“你说得对,后头都会好的。”她不想叫高玥无措,于是转头去问坐在一旁的秋欣然:“秋姑娘到了琓州,又有什么打算?”

  秋欣然前两日和夏修言说了不去琓州的气话,其实也压根没想好要是不去琓州,先去哪里落脚。不过这两天夏修言天天日行夜宿,知道的只以为他思乡心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行军打仗。秋欣然天不亮就上车,到住的地方天都黑了,压根还没机会考虑在哪儿留下。于是这会儿只能说:“应当先找个客栈住上两天。”

  “那我带你去,”高玥一听也来了精神,“琓州城我最熟不过了,免得他们欺负你一个外乡来的,故意抬价。”

  “不着急,”秋欣然道,“到时候再看看吧。”

  “还不着急?”高玥纳闷地看着她,“下午都要进城了,难不成你还没想好?”

  “什么?下午就到琓州了?”秋欣然大惊,她掀开车帘朝着车外望去,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起,两旁的景致与从长安出来时已很不一样了。四野开阔,远处是起伏的丘陵,有阵阵风沙吹过,风中似有黄沙,雄关漫漫转眼竟已走出了万峰山。

  这两日他们日夜兼程,竟是生生将原本要花一个多月才能走完的行程,压缩到了一个月内。秋欣然放下帘子,心中咬牙切齿: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她说不跟他来琓州,他就这么硬把她带过来了?

  到下午夏修言领兵进城,沿街百姓一早听说定北侯回来的消息,早早等在城外夹道欢迎。秋欣然坐在车里,不禁有些恍然。几个月前,她初回长安,正碰上定北侯回京,她在何记饭馆的二楼从窗口看着他坐在马上。几个月后,她却跟在了他身后的马车里,随着他一道听见这绵延不绝的欢呼声。

  这次离乡日久,队伍中的不少将士回城也是分外激动。夏修言准他们入城之后原地解散,可先去家中探望亲人,再回营报道。

  章榕骑马来带章卉走时,特意弯腰同秋欣然打了个招呼:“秋姑娘还记得在长安,我说欠姑娘一顿饭?”

  这事情过去许久,秋欣然竟是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官邸上门那天的事情,只是她隐约记得那时候说得是一个包子,什么时候变成了一顿饭?

  章榕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笑了一笑:“欠了这些日子,也该有些利息。”

  秋欣然故意玩笑道:“那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章榕却说:“能请姑娘一顿饭,是我占了便宜。”秋欣然一愣,实在觉得这话不大像是章榕会说的,不过没等她多想,对方又说,“过几日等安顿下来,我来找姑娘还上这顿饭。”

  秋欣然坐在车上还有些回不过神,目送他打马又走到前头与夏修言告辞,二人不知说了什么,就见最前面马上的白袍男子也转头朝这儿看过来。二人目光对上了,她又想起自己正生气,轻哼一声放下了帘子。

  她心中寻思道:将她带到琓州就行了?腿长在她身上,她要想走,夏修言还当真能扣下她不成?

  没多久,马车又动起来,再停下,眼前已是金碧辉煌的定北侯府。

  秋欣然没想到夏修言会带自己回这儿,这时又见大门里走出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正指挥着进进出出搬东西的下人们,秋欣然见了他眼前一亮,惊喜道:“刘伯?”

  刘伯见了眼前这个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的女子不禁微微一愣,一时竟没认出她来。等女子同他行了个道家礼,又说:“刘伯不记得我了?”这才恍然大悟:“呀,这是……这是秋司辰?”

  秋欣然眯着眼笑起来,与记忆中一团和气的小道长七分相像,他这才确定是她,又有些激动似的搓着手道:“好好好,秋司辰也来了琓州,怪不得前些日子侯爷提前来信说要在内院收拾出一间屋子来,我同你张婶还琢磨了一阵究竟是什么人要来,值得他这么郑重其事的特意来信说一声,原来竟是秋司辰一块来了。”

  “我早已离宫,如今早不是司辰啦。”秋欣然有些不好意思,又问,“张婶也被接来琓州了?”

  “可不是,”刘伯乐呵呵地说,“听说你们今天回来,大早上就在厨房,刚做好一大桌子菜。没想到侯爷一回来竟是连府都不回,直径去了军营,叫她知道了,必定要抱怨。”

  “侯爷没回来?”秋欣然一惊,左右看了两眼,果真没有见到夏修言的身影。

  刘伯道:“这两年侯爷在营地待得时间比在府里的时间久,晚上不住在府中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他一早来信吩咐过了,秋姑娘就先在府里住下,有什么要紧事,就说一声,我差人去军营给侯爷带个话。他刚回来军中大小事务应当积下不少,这两日恐怕都不会回来了。”

  听说夏修言这两日都不会回来,她神色稍显犹豫,又听刘伯说道,“也别在这儿站着了,正好快吃饭了,你来了张婶这一桌子菜倒是不算白忙活!”

  秋欣然前头心中还十分犹豫,一听着这话,脚步竟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往里走,心想:都到琓州了,倒也不急着走,不如就等夏修言回来,再与他将话说清楚也就是了。

  入夜,昌武军营房里还点着灯,等夏修言处理完桌上堆积如山的军务,夜色已经深了。他陷在椅子里,疲倦地伸手捏了下眼角。想到今天连府都未回,直径来了营中,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自打那天秋欣然告诉他不想再去琓州以后,他就再也没去见过她,想来她现在应当正气得不轻。他不由苦笑一声,第一次生出几分束手无措的无奈来。

  这时外头有人求见,夏修言坐直身子,见章榕从门外进来:“侯爷找我有事?”

  夏修言这才想起晚饭时命人请他过来,于是伸手从桌案上抽出一封拆过的信纸给他。章榕不明所以地接过一看,半晌一言未发。信中写道他们在途中擒获齐克丹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京师,圣上大喜,下令重赏,除夏修言之外,他手下众人也得到了相应的嘉奖,贺中,高旸皆有所擢升,章榕更是被提拔为青州主将,待任命文书下来,立即启程前往青州。

  “圣旨应当不日就到,你该提前做些准备。”

  章榕将那封信交还给他,脸上却并无喜色:“圣上这是何意?”

  “章家蒙冤多年,这都是你应得的。”夏修言淡淡道,“以你往日的功绩,先前若不是为了掩藏身份,早该提拔。这回你擒获齐克丹残部有功,圣上命你为青州主将,难道不是一桩好事?”

  章榕面露犹豫:“可我担心自己还难以当此大任。”

  “打仗的时候,敌人会等你做好万全准备吗?”夏修言瞥他一眼,“七年前你刚来我营中时,可有想到今天?”

  他见章榕神色有所动摇,又说道:“一个琓州城镇不住西北,一支昌武军守不住边关。你去青州,也是助我。”

  站在桌前的青年微微一愣,望着烛火下面容冷峻的男子,心神一阵激荡,抱拳道:“末将领命。”

  夏修言见他听进去这话,又垂下眼,淡淡道:“去吧,好好准备。”

  章榕却又忽然出声喊住了他:“侯爷,我还有一事……”

  夏修言抬起头,见他面露迟疑,片刻之后才说:“我知道秋姑娘是受侯爷所邀来的琓州,但我……我能不能问问秋姑娘的意思,若她愿意跟我去青州,我想……”他脸色微红,但话里的意思倒是说得很明白。因为这份赧然始终不敢抬眼,因此错过了眼前男子脸上的神色。

  屋里静了半晌,终于听见一声冷淡的“不行。”

  章榕一愣,抬起头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夏修言微微一顿,以平常口吻说道,“我亦慕恋她许多年。”

  章榕怔忪一阵,许久没有说出话来,但等回过神又觉得十分合乎情理,不禁轻笑出声。桌案后男子说完这话面上虽强装镇定,但红烛灯下映得他耳廓热了三分,没想到这句话没说给那人听见,倒是说给了旁人听。

  “可是侯爷这份心思秋姑娘应当不知道吧?”章榕忍笑,“今日分别,我见她脸上神色倒像是还有几分生你的气。”

  夏修言冷眼看过来,又听他说:“这样一来,你我便是不分先后了。我去问秋姑娘的意思,她要是愿意跟我走,侯爷应当也无法阻拦?”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阻拦?”

  章榕温言道:“侯爷若是个会用强硬手段将她困在此地的人,今夜就不会在这儿独自烦心了。”

  夏修言抿着嘴不出声,像个生闷气的少年。章榕又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一下,同他抱拳退出了屋外。

第84章 宜玩乐 你千里迢迢来到琓州,想要什么……

  夏修言大早上打马回府, 到内院发现里头空无一人时,站在外头竟一时不敢进去细看。好在刘伯闻讯赶来,见了他也是一惊:“侯爷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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