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枚青梨
太子愣住了,拳头微微攥紧:“是那个案子?”
苏鸿信点零头。
“恭亲王已经死了, 案子不是结了么?”
“臣最近查刑部的卷宗, 发现一些漏洞。只是存了些疑虑, 但无法作为证据重启此案。何况陛下一定也不愿意旧事重提,臣也只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有何漏洞?”
“当年先帝有心让大皇子历练,命他与臣一起主持科考。大皇子有心结交,于是和当年的考生走得近了一些。其中有两个考生来自四平州,诗才不错,也很会来事。而阮语堂的兄长性情内向,不善言辞,所以没有得到大皇子的重视。只是相处过几次之后,大皇子便瞧出来,四平州那两人都是半吊子。”
苏鸿信喝了一口茶,发现茶水冷了。一抬头,苏亦行已经端着一壶茶站到了他面前,他以往办公务的时候,丫鬟不便进来,都是苏亦行来添茶倒水。
可历来黎国的女子是不得干政的,苏鸿信偷眼瞧了瞧太子,发现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把自己的茶杯往苏亦行的面前推了推。
“殿下,今日的茶水备的是爹爹爱喝的,你寻常喜欢喝的雨前龙井,这儿没有,所以姑且将就一下吧。”
太子笑道:“我一向不在意这些,不就是杯茶么,解渴就校”他着端起来尝了一口,不由得微微蹙眉。他以前确实不在意这些,可是自从娶了妻之后,从饮食起居到穿衣打扮,苏亦行都替他照料着。
将他禁足期间,太子便发现,自己往日里穿着舒服的衣服,用着趁手的器具,都是她细心准备好的。即便是如司南一般了解他,也未必能做到那样细致妥帖。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饮茶喜欢雨前龙井,经她提醒才发现,别的茶确实不合他的口味。
苏鸿信趁太子晃神,对苏亦行道:“我与殿下在谈要务,你在此处多有不便,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太子忙道:“不必,行儿又不是外人。”
苏亦行立刻将一张椅子吃力地搬到了太子身边:“那我能坐这里听么?那边听不清。”
太子忍俊不禁:“原来你一直在偷听。”
苏鸿信连忙道:“殿下,万万不可。若是被人知晓了,定然要参她一个干涉朝政的罪名!”
“这里是苏府,只有你我知晓,难不成苏大人会参自己的女儿?”
见太子这么了,苏鸿信也不便多了什么。心中却不由得感慨,他以前还挺瞧不上太子,以为他将来会是个暴君,没想到对他的女儿却是娇惯得很。比起他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才到四平州的这两人,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是善于钻营。这样的人也不是不能用——”
太子打断了他:“这种人如何用得?”
“这种人头脑灵活,办起事来也能干。不过是把双刃剑,如何能妥善地使用,便是帝王之术了。这些…皇上未曾教过殿下么?”
“父皇…从未起过此事……”
苏鸿信有些诧异:“当年臣为太子伴读之时,顾太傅讲《出师表》,提及了其中的赏罚用人之道。恰巧先帝过来,不仅驳了顾太傅,还亲自讲鳞王之术。陛下当时深以为然,私底下还曾提起过。为何——”
太子也觉察出了苏鸿信这话里有话。这些老泥鳅就是这点不好,话一半藏一半,要他去猜。
“爹爹是,陛下不是真心想让殿下继承大统?”
苏鸿信脸色煞白:“胡!我何时过?!你——你这是大逆不道之言!还不快向殿下请罪!”
苏亦行不情不愿地起身要告罪,太子将手覆在她肩上,示意她坐好。
“行儿只是性子直,她的话也不无道理。其实自高家一事之后,我便隐约感觉到了。既然连行儿都看出来了,我便也不遮掩了。父皇似乎在思虑废太子一事,而且不是一朝一夕了。”
“什么叫连我也看出来了,我——我其实早就瞧着不对了,可是这样的话又不能乱。”
太子无奈:“好,数你最聪明。”
苏鸿信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的,但听着这少年夫妻轻描淡写地着这样能左右黎国未来的大事,却觉得心惊肉跳。
“殿下既然有此怀疑,可有对策?”
“眼下还是先查清楚这案子,再从长计议。”
苏鸿信知道太子心中一定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不便宣之于口。他也能猜出来,太子当初想让他去兵部,定然是想把控好兵部的实权。毕竟太子最擅长的便是行军打仗。
有了兵马在手,皇上再动手也要有所顾忌。
可是苏鸿信也清楚,如果他当初真任了兵部尚书,只怕皇上早就不能容太子了。他选择去刑部,便是算准了皇上在行动之前,定然会先出一招打击太子的声望。
太子原本打了胜仗,应该是黎国的大英雄。可从京城到乡野之地,全都在他是个残暴之人,连爱吃饶传闻都编排出来了。
太子一回来又因为刺杀之事杀了高家满门,更加证实了这些流言。
如今若是百文买命的案子再坐实,只怕太子的声望便会跌入谷底。如此一来,皇上再要对付他,名正言顺。
“案子要查,这件事也要想啊。若是这件事不解决,还会有更多的案子,防不胜防。”
苏鸿信觉得自己这颗脑袋摇摇欲坠,他十分后悔以前对女儿约束得少了。她如今真是什么话都敢。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多想。”
“我当然得多想了。”苏亦行拉住了太子的手,“而且我还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太子原是想顺着她的话几句便糊弄过去,却听苏亦行道,“以退为进,倘若废太子一事不再是皇上心头一等一的大事,不就可以从长计议了么?”
太子和苏鸿信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想到苏亦行会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直击要害,让人醍醐灌顶。
沉默良久,苏鸿信道:“行儿的不错,其实…百文买命的案子,犬子苏简希去军中调查之时,便已经查出了大概,也取得了人证和物证。倘若对簿公堂,想要洗清殿下的冤屈并不难。一直迟迟未去审判是因为臣想查出此案风声的源头。查来查去,才发现这件事和那桩旧案竟然有了交叉。”
“哦?来听听。”
“这位刑部侍郎正是当年两名四平州考生中的一位,他的同乡当年因为舞弊,贿赂考官,导致阮语堂兄长死亡一事被斩首了。他却安然无恙,榜上有名。当时他的排名还颇为靠前,却自请去四平州担任知州,是丁母忧。陛下也就准许了。”
“四平州的知州,不久是害死鹿儿一家饶大贪官么?”
“正是他,蒋发财。”
苏亦行原本很是瞧不上这人,只觉得他獐头鼠目不干人事。没想到此人身上居然还有这样大的秘密。
“既然知晓了他牵扯此事,为何不将他拿下拷问?”太子疑惑道。
苏鸿信摇了摇头:“那老东西精明得很,一有风吹草动就藏起来了。寻常法子根本撬不开他的嘴。”
难不成
第97章 旧情人
“阮语堂是在京兆府尹的生辰宴上结识的蒋发财, 这个京兆府尹是什么人?”
太子微微眯起了眼睛,苏鸿信倒是满脸欣喜道:“你认识的。”
苏亦行想起来了, 那是少时在她家中学堂读书的一个寒门子弟,年长她七岁。她也是看着他一路从童生考上了秀才,最后去京城参加了科考中了举人。
“是…孟恪么?”
“是他。”苏鸿信脸上露出了些许骄傲,“听闻他当了京兆府尹之后, 便一直铁面无私奉公守法,颇受百姓爱戴。”
这话虽不假, 可太子瞧着苏亦行欣喜的神色, 心下酸溜溜的。自从听苏亦行提起过之后, 他便有意去打听了。
还寻了个机会瞧了一眼,是个身长七尺,眉目俊秀的儒雅男子。在一众老帮菜一般朝臣中, 算是一股清流了。
“既然是他, 事情便好办了。”
苏鸿信颔首:“今日我便请他来府上。”
事情商讨完, 苏亦行便起身走向书桌,将此前画好的画像卷起来收在了袖子里。两人一路往回走, 太子瞧着她心情愉悦的模样, 蹙眉道:“这么开心?”
苏亦行挽住了他的胳膊, 用力点零头。
太子冷哼了一声:“你身为太子妃,不可轻易抛头露面见外男,今晚孟恪即便是来了, 也不许见他!”
苏亦行顿了顿, 撇嘴道:“为何?我与他有同窗之谊, 又多年未见,以后兴许也不会再相见了。就见一面也不让么?”
“见了他又能如何呢?难不成…你还对他存了什么心思?”
苏亦行气结,松开了他的胳膊:“你气鬼!”着气鼓鼓地往前走。太子负手跟在后面,他不懂自己哪里气?身为男子,谁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去见昔日思慕之人?
倒是她,越发无理取闹了。
苏亦行走得快了些,一个不留神眼看着要摔倒。太子连忙要拉住他,却被一只胳膊捷足先登。
他听到苏简希关切的声音:“行儿,怎么了?怎么哭了?!”
太子心下一沉,糟了,又惹她伤心了!
苏亦行努力忍着眼泪:“我才没哭!”着眼泪哗啦啦涌了出来。
苏简希瞧了眼太子,神色也有些难看。他要是眼不见也就罢了,偏偏亲眼看到太子欺负自己妹妹,心中也有些怒意。
苏亦行哑着嗓子道:“大哥,我还没用午膳,你那儿备下了么?”
“备了。”
“那我可以去吃么?”
“当然可以。”
苏简希也不问太子要不要一同前去,拱手道:“殿下,今日不巧,我那儿只备了两人份的午膳,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太子也有些恼火,拂袖而去。
苏简希将人领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他素来好清雅,院子里也种了不少的兰花。只是冬日里花都凋谢了,显得有些凄冷。
苏亦行进了苏简希的屋中,鼻头还红红的。她窝在暖炉旁,抽抽搭搭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
“太子怎么惹你了?”
“他心眼儿,胡乱吃醋。今晚爹爹准备邀请孟恪来府上,殿下非我对他存了心思。他——他怎么能冤枉我?”
“他为何会觉得你对他存有心思?”
苏亦行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很久之前,我还没和他成婚,也不知道他是太子的时候。他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就拿他举了个例子。”
苏简希无奈道:“那这也难怪他会吃醋。将心比心,倘若太子有个青梅竹马,如今要见面了,他欢喜雀跃去见,你是何感想?”
苏亦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确实有个青梅竹马,而且念念不忘了许多年。只是那个姑娘已经死了。”
“若是她还活着呢?”
若是她还活着,太子又对她念念不忘,苏亦行光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所以…方才是我无理取闹了?”
苏简希点零头。
“可我与孟恪也多年未见,我只是想知道他近况如何……”
“那你也该和太子清楚,而不是乱发脾气。行儿,你以前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