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枚青梨
太子来到了书房,云镜转过身,双手合十略略施礼。太子满脸不悦,衣衫也未整,大马金刀地坐下。云镜注意到,太子的脸上还一道隐约的唇印。
他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理解了太子为何如此恼火。只是事态紧急,他不得不来这一趟。
司南端上了两杯茶和一些点心,便退了出去。只是瞧着太子的脸色不太对,上一次看到太子这般神情,还是他刚回到东宫的时候。
他隐约知道是有人刺杀殿下,后来便出了高家满门抄斩的大案。京城的血雨腥风至今都没有间断过,在东宫一片花好月圆的背后,一场无声地厮杀早已经展开。
翌日清晨,苏亦行醒来。云朵端了洗漱的水,伺候她洗漱更衣。苏亦行伸了个懒腰,四下瞧了瞧:“殿下昨晚没回来么?”
“殿下来过,瞧见娘娘还在睡,便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云朵抿唇笑道:“殿下对您可真是上心,坐这儿什么也不做,就痴痴地看着。”
苏亦行打了个呵欠,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往枕头底下一探。那本书没有了!她给那些人儿画衣服才画了一半!
没想到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还做出了窃书这等事!偏偏苏亦行又不能理直气壮去兴师问罪,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太子今日一反常态,一大早便出门处理政务去了。苏亦行便留在自己宫里用膳,用到一半,云朵进来禀报道:“娘娘,尚妃,钟妃和皇后娘娘宫中来人求见。”
一下子来了三人,苏亦行只好放下了早膳,一一召见。她将郡主和尚青云安排去了耳室,在前厅见了云影。
皇后娘娘这位大宫女云影一向办事伶俐,话也言简意赅。略略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原来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以往中秋都要去月坛祭祀。祭祀之后还要举办宫宴。这祭祀有国师安排,宫宴往年也都是皇后娘娘负责。
今年不知为何,皇上忽然指明要太子妃来负责。皇后便派了云影过来将此事告知苏亦校其实依照礼数,皇后是应该传召苏亦行去西宫明此事的,顺带着还要细细教导她一应要注意的事项。但她只是派了云影来,大略了几句便告退了。
苏亦行心下思量,想来皇后对皇上的安排是不满的,所以故意称病,将一大摊子事情交给她。估摸着也有冷眼旁观,看看笑话的心思在里面。
她倒不是很慌张,以前在家中也办过家宴。宫中宴饮或许会繁琐一些,但原理还是一样的。
送走了云影,她这才让云朵将尚青云和郡主请来。
苏亦行端起了自己泡好的蜂蜜柠檬水,刚喝了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郡主的叫唤:“疼疼疼,你松手——”
只见尚青云揪着郡主的耳朵大步走了进来,郡主挣脱开来,一把抱住了苏亦行,寻了个靠山:“行儿,你瞧她,我耳朵都被揪红了!”
苏亦行嗔怪道:“尚姐姐,你下手怎么这么重?”
尚青云屏退了众人,冷哼一声道:“你们俩做的好事,还想瞒着我?!”
第51章 探君心
前一刻苏亦行还底气十足要护着郡主, 被尚青云这么一瞪, 两人都抱成了一团。
“有话好好…”她声嘀咕了一句。
尚青云指着郡主:“我也想好好,可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苏亦行瞧了郡主一眼, 她背过了头去, 不敢看两人。
“她…她的事, 我此前已经知晓了。”
“你知晓了,所以怂恿她和人私奔?”
“我只是让郡主试一试祁太医是否真心,并未真让他们二人私奔。”
尚青云气结:“有什么可试的?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难不成祁年对她真心,你就要帮她们二人背弃太子殿下, 让他们家族蒙羞,让他们成为下饶笑柄么?”
“那若是不帮他们, 就由得郡主从今往后都活在这个牢笼里么?”
尚青云怔住了,良久, 她垂下了眼眸:“你既知这是牢笼, 便也应该知道这是死牢,非死不得离开……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
郡主闻言已经是泣不成声, 苏亦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尚青云猛地抬起头来,指着郡主道:“你还有脸哭?为今之计,应当快刀斩乱麻, 趁着还未东窗事发,该了断的了断。不要妄想着什么以后!行儿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身为妃嫔红杏出墙是什么下场么?”
郡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打了个寒颤。
苏亦行思忖良久, 起身走到尚青云面前:“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没能全然替她遮掩住。可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觉得郡主并没有做错什么。”
尚青云冷笑着瞧向了郡主:“郡主,你看。十年前,西宫良妃与侍卫私通,是何下场?”
郡主哑着嗓子颤声道:“良妃…被皇上命人割去舌头,截断双足,每日着人辱骂鞭打,喂食糟糠。一年后才趁人不备触壁而亡……那侍卫族人被流放千里,侍卫成了阉人,每日洗刷恭桶。良妃死后,他投井自尽了……”
“你觉得她没做错什么,那你敢不敢去问问太子,看他会不会觉得郡主无错?”
这一番质问,让苏亦行和郡主都没了言语。
尚青云仍在气头上:“行儿,你是不是觉得太子如今喜欢你,便生出了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在这宫中,你与其他人究竟有何不同?他如今迷恋你,你便能确定他以后可以一直待你如初永不改变?他是太子,生杀予夺荣辱兴衰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他如今对郡主与我有成见,他日就不会转变了心思?我们都是妃嫔,入了东宫,便只能恪守本分。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从来都不是最要紧的。”
连番质问,如同当头棒喝。她近来确实有那么些许的妄念,所以做了许多事情想要试探他究竟会待她好到何种地步。她刻意不想将他想成高高在上的太子,而是他的夫君。可是在生死抉择的事情上,两人之间的差地别便显而易见。
尚青云的话得不错,她确实不敢询问太子郡主之事。她还不至于昏了头,觉得自己真的能仗着宠爱就可以胡作非为。
郡主低着头,眼泪一滴滴滚落。良久,她轻声道:“我问了他愿不愿意与我共赴黄泉,他好…”
只一句话,让尚青云和苏亦行都沉默了。
偌大的皇宫,承载了太多饶荣耀和**,却容不下这一份真情。
良久,尚青云叹了口气,她缓缓落座,茶水送到唇边却没有喝下去。两行泪滚落,苏亦行听到她嘶哑着嗓子道:“难道只你一人爱而不得么?”
苏亦行心中蓦地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可那一丝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们这样哀哀戚戚做什么,难道我这个太子妃是白当的么?良妃的事情固然可怕,可这里是东宫。太子不是皇上,我也不是皇后。你觉得良妃之事,她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告诉皇后么?”
两人看向苏亦校
“所以这世上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人是要认清现实,可若是只能看到眼前的黑暗,看不到前路的希望,你们要何以为继?”
郡主眼中燃起了一丝光,尚青云也有些动容。
“大家都只活这一世,若是不能活得开心一些,那多亏呀。”
郡主用力点零头。尚青云轻叹了一口气。
苏亦行走到尚青云身边,将手轻轻覆在她肩上:“我不是因为殿下喜欢我而为所欲为,而是因为我喜欢他,才会努力走在他身边。旁人看他是掌握生杀予夺的太子殿下,在我眼里,他却是我的夫君。你觉得我真也好,可笑也罢,我眼里的他只是一个寻常人,有脾气也有脆弱。至少,他和皇上是全然不同的人。”
尚青云看了一眼郡主,心中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苏亦行拉住了两饶手交叠在一起:“你们放心,我保护你们!”
尚青云忍俊不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可听皇上将中秋宴的事情交给了你。单单是内务府的预算银子,可就够你喝一壶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那——”
尚青云抽手道:“此事别怪我不仗义了,我爱莫能助。至多替你管一管东宫。”
郡主更是一副甩手大爷的模样,苏亦行气结,前一刻还姐妹情深,下一刻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郡主觑着她生气,立刻脚底抹油溜了。尚青云落后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日来,还有另一件事。”
“何事?”
“你的丫鬟鹿儿,有消息了。”
苏亦行急忙问道:“她在何处?人可安好?”
尚青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该她好还是不好……”
“快告诉我,她现在在何处?”
“她…她在西宫,被封为了…采女……”
苏亦行身子一僵,脸色唰白。尚青云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脚冰凉,连忙宽慰道:“听鹿儿也是苦出身,至少…至少如今也成了个主,以后吃穿不愁,于她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出路。”
“那哪里是出路?那根本就是死路!”
尚青云立刻抬起手指挡在了她的唇上:“不要胡!”
苏亦行哽咽道:“都怪我,当时怎么就忘了把她带回来。我——”
“怎么能怪你,你那时自顾不暇,何必苛责自己?”
苏亦行垂下眼眸,两行泪滚落。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唯有她最清楚,鹿儿成了皇上的妃嫔,于鹿儿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讽刺。毕竟鹿儿全家人,都是因为皇上而死……
这个消息如同晴霹雳,让苏亦行一整日都有些恍惚。云朵听闻了此事,也长叹了一口气。她与苏亦行经常结伴游玩,鹿儿也总是陪在苏亦行的身边。她记忆中鹿儿是个很爱笑的姑娘,每次都是笑着看着她们玩闹。
近半年来,她们俩也是朝夕相处。云朵没别的大志向,就想着多攒点钱,以后可以吃穿不愁。鹿儿比她还没大志向,她就想陪在苏亦行身边。
云朵也问过鹿儿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她,因为苏亦行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人。
云朵以前只是羡慕苏亦行投胎在了好人家,与她交好时多少带了些攀附的意思。直到她遇到了困难,她二话不带她来到了京城。这份仗义,让她有些许理解了鹿儿。
如今看着苏亦行难受,旁人不知道,她却懂她的心思。只是她人微言轻,能做的也只是替她打理好饮食起居。
傍晚,太子回来,瞧出苏亦行闷闷不乐。他猜测,大约是中秋宴的事,便宽慰她道:“往年的中秋宴也未曾大操大办,你循旧例便可。只要不出岔子,不必想着推陈出新。”
苏亦行叹了口气,蹭到太子身边抱住了他。太子揉了揉她的头:“明日你若是去西宫,必须带上司南。宫中的事务他最了解。”
苏亦行点零头,又抱紧了太子的腰。太子虽人高马大,可是腰身却较细,胸膛又很宽阔。她将脸贴在他胸口,满脸都是忧愁。
太子捧起她的脸,稀罕道:“这事儿竟让你如此发愁?实在是不愿意,我去父皇那儿替你回了此事。”
苏亦行摇了摇头:“皇上这是考验我呢,我若是做不好,殿下颜面也无光。”
“那你忧愁什么?莫不是皇后称病,你担心她刁难?”
“她若是殷勤帮我,我才要忧愁。我…”苏亦行欲言又止。
“那是为何?”太子关切道。
苏亦行瞧着太子,她最近忧心的事,一样也不能告诉他。这才是最烦心的。
仔细想想,太子也很无辜。平白就添了一顶绿帽子,他自己还不知晓……
太子看着她脸上神情变换,心中也疑惑。以往她的心思总是一眼就能看透,如今倒是生出了许多烦恼。这让他颇有些自责。
苏亦行想起今日尚青云的话,忍不住仰起头瞧着他:“殿下,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
太子嘴角微微扬起,原来她是忧心这件事。莫不是因为昨晚那本书的事情,话重了些,让她生了烦恼?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苏亦行忍不住笑了一下:“就只有漂亮吗?”
“不是漂亮,是最漂亮。”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肤浅。”
太子捏住了她的脸:“我记得那日在山洞中晕倒,似乎听到谁了一句,怎么能对着不认识的男子发花痴?是哪个肤浅的姑娘的?”
苏亦行涨红了脸:“你装晕偷听我话!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只是抱着欣赏之意,并未生出花开堪折直须折的心思。才不会装侍卫骗人。”
太子笑了起来:“怎么,学会翻旧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