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第一绿茶 第122章

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古代言情

  “是啊,又是路家。”温归远长叹一口气。

  “江月楼其实是路家嫡长子路远道,我顺顺利利地娶了路家嫡女路杳杳,最后得了权倾天下的路相相助,这一路,每一步都是路家的痕迹啊。”

  “殿下是觉得……”旭阳脸上的冷静突然龟裂,露出惊愕之色。

  “罢了,去把杳杳请回来了。”温归远揉了揉额头,颇为头疼。

  —— ——

  东院位置偏僻,素来安静,当时清宴怕兄妹两人闹得太大,特意把两人的位置隔得远远的,门口还有人自己的人守着,生怕闹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闹出幺蛾子。

  叶甄看到路寻义的时候,手中的药篓都摔在地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路寻义目不斜视地绕过他,最后扫了一眼跪在台阶下的李卫,推门而入。

  父子相认,丝毫没有一点喜悦之色。

  江月楼病得太久了,也病得太重了,疲惫地靠在软靠上,不远处茶几前走着远道而来的路相,枯瘦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陌生而冷静。

  金炉香薰袅袅,连着鸟雀都一并顺着大雪消失了,窗后的竹林沙沙作响,是屋内唯一的声音。

  两人一坐一靠,皆是沉默。

  “我们的事情不能让杳杳知道。”到最后,是路寻义先开的口,“她如今胎位不稳,情绪不能波动。”

  江月楼紧闭的唇角微微开启,一直阖着眼终于张开,纤长的睫毛在颤动中掀开,视线落在门口跪着的李卫身上。

  “自然。”

  他收回视线,盯着自己落在被褥上的青白指尖,淡淡说道。

  短短几句话,屋内再一次陷入沉默,那是难以描述的安静,连着呼吸都好似消失在流动的空气中,两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交流,兽首金铜三角熏炉里的药熏逐渐散去,最后一丝消失在屋内穿堂而过的寒风中。

  “杳杳呢?”江月楼开口问道。

  “养了几天,出去玩了。”路寻义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动,神色平静地说道,“你该保护好她的。”

  江月楼抬头,终于看向面前之人,沉静而嘲讽:“你明明知道江南有危险,为何还要让她来。”

  路寻义沉默:“此事是我考虑不周。”

  “是你考虑不周,还是你其实也是把她当成鱼饵。”江月楼虚弱的眉眼映着天光,显得锐利而深刻,“若不是她逼出水千森和江仪越,路相如何能在长安兴风作浪,铲除异己。”

  “打感情牌。”他呵出一口冷气,“路相不是最得心应手吗。”

  路寻义打量着面前孱弱无力,人命危浅的人,突然笑了一声:“你变了好多,怪不得杳杳不愿认你。”

  “愤世嫉俗,矫言伪行,疑心甚重。”他缓慢说道,嘴角的笑意逐渐泛冷,眸底森冷,“满门灭族黎家,设计你妹妹嫁给太子,逼死袁枚,搅乱科举,陷害汝阳一桩桩一件件,哪里还有当年的模样。”

  “黎家当年害死二弟,我为什么不能血债血偿。”

  “袁枚一心为光复袁家门楣,袁家到底是谁害的。”

  “汝阳杀了我母亲,我为什么不能报仇。”

  他清冷的眉眼瞬间弥漫上血丝,双拳紧握,手背青筋直冒,父子俩同样浅淡的眸色,好似两头较劲的猛兽,杀气腾腾,谁也不肯先行退步。

  路寻义冷笑一声:“那幽惠大长公主呢,为何要借着慕容家的名声,让她给太子铺路,甚至设计到杳杳身上。”

  江月楼喘着粗气,脸颊上泛上鲜红的血色:“杳杳的婚事……”

  他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倏地冒出的难过难以抑制:“她为何长得这么像母亲,为何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明明是抱着一腔愤怒,满怀仇恨,义无反顾的死意,可直到看到大婚那日。

  从路家大门口踏出的人,亭亭而立的少女却扇下露出的那双琥珀色眼睛,眼底那点红色泪痣,在满天大红色下娇嫩鲜艳。

  那是他的妹妹啊,是母亲拼死保护下的幺女啊。

  他失神地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只觉得心如刀绞,那是他此刻最为痛苦的时候。

  得知母亲真正死因的时候,他震惊彷徨。

  看透父亲薄情爱权的时候,他愤怒害怕。

  千里逃杀万里逃亡的时候,他不甘悲愤。

  可都没有看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妹在他的设计下,独自踏入长安城深不可测的旋涡时,让他奔溃痛苦,万蚁撕心,千刀万剐。

  他从未在此刻有这样深刻的认识,此次重新入了这个长安城,自己是真的回不去了。

  “那你为何又要同意。”他闷咳着,声音支离破碎。

  路寻义看着他的模样,眼底原本暗淡的泪痣都因为心底翻涌的情绪逐渐冒出血色,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当时已经查到你在陇右道的消息,我不会让她去这么远的地方,长安未必很好,但拿捏一个初来乍到的太子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圣人同意了。”

  他转着手中的玉扳指,突然有突兀地开口说道:“圣人想要扶持太子,打压景王和白李两家,我不得不同意。”

  江月楼楞怔片刻,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来,只能狼狈地趴在床沿上:“你看,你爱的权力还是再一次捅了你一刀。”

  “路寻义啊,路寻义。”他撕心裂肺地笑着,眼底却是带着深刻的恨意,“你为了入内阁献祭了你的发妻,就应该知道,这些事情不会只有一次,这把刀轮到我的头上,然后是路杳杳,最后便会是你自己。”

  “你迟早会死在自己的权欲心之下。”

  江月楼恶狠狠地盯着面前平静无波的人,畅快肆意地诅咒道。

  路寻义眼波冷淡自持,看着面前形容发狠的大儿子。

  人人都道,他这个嫡子最是像他,从头到尾,从内到外,他以前是不信的,那个时候的路远道温柔善良,仁心热情,更像他的母亲。

  那个从生到死都是似水一般坚韧但坚强的人。

  直到,看到此刻的人。

  疯狂愤恨,不屑悲愤。

  “老师死的那天我也同你一样陷入痛苦,怀疑一路走来的坚持。”路寻义面不改色地说道,“但是,远道,一个人向上走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陇右道的西洲实在太荒凉了,那些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连艰难活下去都是问题。”路寻义轻声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世家占据大昇太久了。”

  “百姓太苦了。”

  “我自来读书便是为了天下,为了黎明百姓,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太平。”

  他态度温和地注视着面前深陷苦痛的人,无奈一笑:“我不能,也不想,重蹈老师的覆辙。”

  江月楼发怔,双眼含泪,强忍着心中涌起的强烈情绪,嘴里只是喃喃自语:“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是安定。”

  “是的,你还记得。”

  这是启蒙时,路寻义教他的第一句话。

  这一句话,他一记,就是现在。

  “所以,母亲,我,甚至杳杳都是你站在权力巅峰的石头,是吗。”

  “二弟的死,你不能报仇。”

  “母亲的死,你不能深究。”

  “至于我,挡了你的路,你甚至可以……痛下杀手。”

  他眼睛通红,苦笑着,千疮百孔的身子在发颤,消瘦病弱,不堪一击。

  “那你寂寞吗?”他喃喃自语。

  “你自小与我说要仁义,却在背后做尽了不仁义的事情。”

  “你放任汝阳杀了母亲,亲手杀了你老师,铲除异己扶植亲信,只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

  “你的理想为何充满血腥。”

  路寻义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之人,冷淡说道:“无人开垦的路本就充满血腥。”

  江月楼沉默着,突然自无声中发出一声残破的笑声。

  “你说得对。”他抬眸,浅色的眼眸好似燃烧一团火,热烈不屈。

  “可我不同意。”

  冬日寒冷的风穿堂而过,吹得两人脸色僵硬冰冷,相隔八年未见的父子二人早已横亘了深不见底的深渊,骤然相见只是更加加剧两人的对峙。

  从路远道知道自己亲生母亲的死亡真相时,他们之间注定不能和解。

  屋内沉默到令人喘不上起来,直到叶甄大喊了一声:“娘娘。”

  令人窒息的空气,好似被一根针戳破,倏地消散。

  江月楼随手擦着唇角露出的鲜血,双手放在被下,双眼紧闭,靠在床榻上。

  路寻义低眉温和,慈祥可亲。

  匆匆而来的路杳杳警惕地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相隔甚远,却又气氛古怪,小声质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路寻义看着她,鹅黄色的长裙娇嫩鲜艳,一路走来脸颊上染上的微微红意,让她的浅色的眸子越发晶亮。

  “与你哥哥长久未见,有些生疏了,倒是你,不是出去玩了吗?”路寻义笑说着,态度温柔可请,浑然没有之前争锋相对的狠厉模样,拳拳慈父模样。

  江月楼虚弱但温和的视线看向她,唇角微微弯起,即使不言不语,依旧温润如玉,端方君子的模样。

  路杳杳捏着手中帕子,大眼睛滚圆而明亮,歪着脑袋看了他们一眼,果断踏进屋内:“那我也来听听。”

  屋内两人一愣,看着路杳杳自己搬着椅子坐在两人中间,睁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们,干巴巴地说着:“你们继续说啊。”

  路寻义怔怔地看着她可爱紧张的模样,脑海中许久不曾浮现的面容骤然出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多年之后,终于再一次清晰而深刻地跃上他的思绪,占据着他全部心跳。

  他突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细小的皱眉浮上眼尾,儒雅随和的俊脸瞬间晕开笑意,真情实感地愉悦地笑起来。

  “不聊了,早就说好了,都是无聊的事情,走吧,爹爹陪你去逛街。”他上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路杳杳的发髻,满怀柔情爱意。

  路杳杳抬头看他,扑闪着大眼睛。

  “真的,走吧。”他一本正经地出着馊主意,“把我们两个隔开了,你到时候也好询问真假啊。”

  路杳杳绞着手指,纠结想了片刻,不得不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

  两人相携而去,路杳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月楼。

  江月楼倚靠在床上,面容惨白,暗淡的日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光影明灭晃动,让他落寞又破败,好似一个苟延残喘的局外人。

  “我以为你讨厌他?”出了院门,路寻义见状,随口问道。

  路杳杳失落地收回视线:“讨厌死了,这么久不来见我,后来回了长安城也不愿来见我。”

  “我很讨厌吗。”她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路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