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阿措
沈墨目光闪过一抹异色,沈墨知崇文帝是无意要白玉的命了,只是……沈墨若有所思地看了崇文帝一眼。
崇文帝没注意到沈墨隐含探究的目光,道:“你退下吧,那女子便给她两日准备时间,再让她进宫里来。”
“臣明白了,臣告退。”沈墨言罢退下。
出了宫,沈墨坐着轿子,径往京兆府而去。
一路上,沈墨脸色没有了伪装的温润微笑,眸中是从未有过的不甘,懊悔,难堪。
他花了六年时间,坐上翰林院掌院这位置,如今一切毁于旦夕之间,从风云叱咤的京都大学士到一县城的县令,这让他如何甘心?他不是被柳阁老斗下去的,他是输给了自己,输给那该死的感情,连皇上都说他太过于年轻,感情用事!
这是多么叫人难堪的词语,将他瞬间打成了那不知所谓的少年。
直至今日,沈墨才恍悟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多么的愚蠢,他被女色迷了心智,在剑拔弩张的节骨眼上,竟然做出徇私枉法之事,让柳阁老轻易地找到把柄。
如今柳阁老该多么得意,他内心或许也在嘲笑他太过于年轻,仅仅因为一个女人而输得一败涂地。
轿子停在京兆府门口,沈墨闭眼深喘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敛去复杂的情绪,变得从容淡定。
不得不说,沈墨向来会掩藏内心情绪,不论内心多么波澜壮阔,表面依旧一派平静无波。
有人去通知萧成他的到来,不一刻既有人领着他去内衙的书斋,两人见面,简单叙礼后,沈墨便将今日御书房之事与萧成说了,萧成闻言脸色大变,随即又觉得愧疚。
“暇之,我说过要与你共同承担此责任,你为何还要一力承担此事?”萧成眉微皱,神色冷肃,“待会儿我便去请求面见陛下,与他讲明此事。”
沈墨出声阻止道:“此事已成定局,你多说无用,只怕说了反而触怒龙颜,适得其反。此事又是柳阁老从中作梗,不论如何,他绝不肯轻易放过我,你与他无冤无仇,他不会紧抓着你不放,所以我劝你不必再白费力气。”
萧成皱眉不语,近来他也察觉出柳阁老对他含有敌意,“你与柳阁老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明明是师生。”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说着又正色道:“此刻你且听我的就是了,否则不仅是我,就连你这这京兆尹的官位也保不住。”
萧成沉默不语。
沈墨却微笑着打趣了句:“你就当是为百姓着想吧,京城百姓需要你这位能干之人。”
萧成见他语气虽轻松,然神色坚定,最终只能无奈点头,“你去了外地任职,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告知于我,我在朝中亦能照应一二。”
沈墨微颔首,随即开玩笑似地说道:“在京都待久了,去过过独擅一方的官瘾也不错。”顿了下,他敛去笑容道:“至于白玉那边,便劳你去与她说了,不必和她谈及我,就说一切是你自己的主意就行。”
萧成感到疑惑不解:“为何不告诉她真相?”
告诉她?他丢不起这个脸,更不愿意被她同情。
这女人有手段,能够在极短时间内成为京中头牌,红袖坊的坊主,阴险狡猾的九娘败在她手上,连令他束手无策的秦氏都被她整得疯疯癫癫,她连一句话都不用说,便有他与萧成为她徇私枉法。
她既有如此厉害的手段,应该能得懂得自保,知道该怎么做对自己最为有利,如果她能攀附到皇上,不仅不会被流放,从此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也不必他去提醒。
而他……
但愿他此生不再与这女人有任何交集。
第78章 偷偷看一眼也好。
是夜。
白玉与烟儿走出京兆府的大门,白玉心神恍惚,一脚提到门槛,险些跌倒,幸好烟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白玉立于廊内,不由仰望天空,天上一轮淡月,朦朦胧胧,几点星子点缀其中。
夜风吹来,翠袖惊风,冷意直透骨髓,白玉不由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后怕,还是被这寒意所激。
烟儿连忙将手上的披风给她披上,“姑娘,进轿子吧,天冷。”
白玉不由长长吁了口气,由烟儿扶掖着进了轿子。
坐在暖轿中,白玉才觉自己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她闭上眼,脑子里思绪万千。
方才她在里面几乎是屏住呼吸听完了萧成的话。
白玉没想到萧成真查出了她是主谋,更没想他竟然瞒着她,将她的名字将案件中除去,他竟然为她做起了徇私枉法的事。
她内心此刻充满了后悔,后悔当初为了一口怨气,竟将那么多人拖下水,只是后悔已是无用。萧成说皇上要见她,听萧成的意思,皇上无意要她的命,只是好奇她是怎样一个女子。
皇上就算贵为九五之尊,毕竟也是一个男人,食色性也,一个男人会好奇一个女人,无非是对这女人有兴趣。
白玉方才询问萧成崇文帝性情时,顺带着问了下皇上的容貌,萧成言皇上容貌气度都不凡。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人家是皇上,他作为臣子当然不敢说他丑说他气度如同普通人,就算是真,这皇上都可以当她爹了,白玉就算再喜欢荣华富贵,也还不稀罕一个比她大这么多的男人。
只是,她怕死。
之前她‘跳湖明志’,所有人皆道她宁死不肯屈服权贵,但那都是假的,都是作戏,真实的她惜命得很。
然而谁不惜命?没了小命,就什么都没了。
白玉思来想去,都没有拿出一个主意,多想无益,不如届时再相机行事,毕竟皇上对她是什么想法,还未明确。
这般想着,白玉顿觉豁然开朗。
这两日,白玉一直待在红袖坊并不出门,只等着皇上的召见,心中虽不大害怕,却仍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也无暇顾及外边的事,好不容易捱过了两日,白玉盛装打扮后,却依旧没等未皇上召见她。白玉前去找萧成,萧成回答的是,皇上忙于国事,还没有闲暇时间召见她。
白玉心烦意乱,这就好比有人拿着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却迟迟不动手,叫人好生难熬。
就在此事,白玉她从坊中一姑娘口中得知一令人震惊的消息,沈墨被贬官了,从一品翰林院掌院学士降到七品县令。
这消息令白玉瞬间如同遭到雷击,轰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白玉追问那姑娘原因,她却说不知晓,只说是在宴会中,偶然听到有人提起的。
因最近与萧成经常往来,白玉直接去找萧成询问沈墨的事,萧成因受了沈墨的嘱咐,不肯明言,只说是被柳阁老弹劾下去的,白玉问了原因,萧成只说是党争缘故,问深了,萧成再不肯说。
白玉知晓了,他们朝中本来就有分很多党派,为了斗倒你,不论你有没有犯法出错,他们都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进行栽赃陷害。虽然萧成没有明言,但白玉认定,柳阁老一定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把光风霁月的沈墨斗下去了。她曾私下听一些官员议论,柳阁老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权重无两,有擅专朝政之嫌。
因萧成素来端肃稳重,白玉并没有怀疑萧成的话。
自京兆府归来后,白玉一整日都有些失魂落魄,饭也没怎么吃,满脑子都是沈墨的事,连还有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事都给忘了。
这一夜,白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
听闻调任令已下,沈墨不日将启程。
他一定大受打击。
他虽是朝中一品大臣,但到底还是个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想着他一朝沦落到县城里当个县官,每日风里来雨里去地办案子,白玉想想就觉得心酸。
白玉想去见他,安慰他,然想到之前她对他那般无情,他定是不想见她的,没准去了更令他不快,便消了这念头。
她与沈墨就算不见面,好歹同在京中,她也能从他人口中得知他的消息,或者偶尔见上一面,如今他一旦离京,这山高水远的,她从哪里他的消息,又哪知他是好是歹?
想到此,白玉心里不禁骂一会儿柳阁老,又怨一会儿崇文帝。
怨恨无用,除非有办法让沈墨重回朝堂。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
白玉绞尽脑汁,除了崇文帝回心转意,还能有什么办法?
回心转意……白玉睁开美眸,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如今崇文帝要召见她,假使她能够得到崇文帝的青睐,不就可以吹耳边风?
念头一起,白玉心口不由一阵狂跳。
湖中屹立着一威武华丽的楼船,还有大大小小的船停泊在周围,如同保驾护航一般,隐隐还可见船舱内甲胄森森,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看着这金玉装饰,五彩图绘的高大楼船,一向见多识广的白玉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白玉姑娘,登船吧。”一尖细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白玉回过神,看向一旁白面清秀内侍,脸上露出一柔媚温顺的笑容,随即跟着他登了船。上了船,里面更是金碧辉煌,白玉心中忐忑,目不斜视,只跟着那内侍往里走。
不一刻,便来到一船室,内侍让白玉在门外等候,自己进去禀报,不一刻,他出来请白玉进去。
白玉甫一进去,只见一张华美的绣榻上,坐着一名身着宽松道袍子,一脸惬意的男人。
只见他五官虽呈老态,却依旧英朗不凡。
仿佛在哪见过。
榻几上放着一金狻猊香炉,香烟袅袅。
他斜倚榻几上,手中拿着一酒杯,气势威严中又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白玉连忙下跪行礼,敛眉低目,娇怯怯道:“民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崇文帝眉一扬,态度和蔼可亲道:“免礼平身。”
“谢皇上。”白玉软腻着声道,随后袅袅娜娜而起,低垂着粉颈。
崇文帝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的模样。”
白玉这才含羞带怯地抬起头,睃了他一眼。
崇文帝一双龙目定定地注视着眼前女子,见她一袭绯色百花曳地长裙,头挽玲珑蛇髻,螓首蛾眉,唇似樱桃,腰如细柳,因为惊惧,那双楚楚可怜的眸中荡漾着盈盈秋波,却又生出了一股令人骨软筋酥的媚意。
崇文帝脸上含笑,语气莫测:“果然是绝色佳人。”
白玉觉得他这话似隐含深意,连忙谦逊道:“民女不过平庸之姿,皇上谬赞了。”
崇文帝笑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姿色若平庸,朕那臣子也不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白玉闻言心猛地颤了下,在还未清楚崇文帝对她是何想法之时,她不敢随意答话。
崇文帝语气安慰道:“你不必紧张,你与秦氏的恩怨朕尽知晓,此事错不在你,况且有人保你,朕已决定不再追究你的罪责。”
尽管白玉擅长应对男人,但眼前这男人毕竟是九五之尊,不是一般的男人,见崇文帝脸上挂着和善可亲的笑意,又如此表态,白玉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谢皇上厚恩。”
白玉正欲跪谢恩,崇文帝却阻止了她。
“无需跪下。朕亦是怜香惜玉之人,不舍得美丽的女子受苦受难。”崇文帝笑着向她伸手,“朕今日心情不大畅快,你且陪朕饮一杯,你若能让朕畅快了,朕重重有赏。”
白玉本有邀宠之心,见状柔媚一笑,“民女遵旨。”说着抬起纤纤玉手放到崇文帝的掌心中,由着他牵至着到他身旁坐下。
崇文帝将室内众人挥退,单留下白玉陪他饮酒,白玉只道今日就要在船上侍寝,心如擂鼓,虽然已做好准备,却还是免不了有些许抵触,这皇上是容貌气度都不凡,但是太老了。
崇文帝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含笑着递过酒杯,一边说起闲话来,“今年几岁了?”
白玉执壶边往他酒杯里倾注酒,边娇媚道:“民女今年十八岁。”
崇文帝笑道:“不小了。朕的皇后在你这年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