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方有鱼
“是吗?”
事实摆在眼前,这种事明显无人会撒谎,意义不大。说明之后,明朗便亲自送过来,有时还炸点小虾鹌鹑甜糕薯饼之类的小零嘴儿,老太太没有不爱的。
事已至此,老太太看明朗的目光总算不那么疏离客气,转而带了些柔和。尤其在饭点时看见她,更要亲切几分。
“想不到那孩子倒有这般手艺,阿翡是个有福的。”
容老夫人对儿媳说道。
女子的德艺中,本就有烹饪饮食这一项,但稍大户人家一些的,都有厨娘仆从,鲜少有妻子侍妾亲手为丈夫洗手作羹汤。这一点容老夫人还是颇为满意,有个通厨艺的妻妾,亲自照料饮食,定更为妥帖周到。
“阿翡倒不图这个。”容夫人笑道:“只不过小朗兴致所致,方随她。您要吃着喜欢,尽管使唤她做,想吃什么便告诉她。那孩子耐心好,没脾气,您别怕麻烦她。”
“哼,别以为这么些吃喝就能打发我。”容老夫人拈了串炸软骨,咯嘣咯嘣嚼着,待吃完后,意犹未尽道:“明日还要一碟,炸多一点。”
容夫人笑道:“好。”
老夫人喝了半盏茶,复又开口道:“明家这些年内外都无甚作为,在京中亦无多少口碑,看样子,是大不如从前。”
容夫人道:“若老明伯公尚在,应不是如今的光景。”
老夫人摇头:“岂能一辈子萌祖辈之荫。儿孙的富贵体面终得自己去挣。我容国公府老国公英年早逝,如今容府可落魄了?那明家后代,庸庸碌碌,无才无能,偏还……”
正妻不贤,门风不正,一团散沙……想到近日吃过的那些美食,老夫人终究口下留了些许情面。
“总之,还是那句话,阿翡娶她没问题,做正妻……仍旧不大行。嗯,日后偏房除了她之外,让阿翡不可再纳其他人罢。”
容夫人微微一笑:“这事儿您到时亲自跟阿翡说吧。”
老夫人不满道:“你终究是他母亲,不能这么纵着他。”
容夫人谦虚道:“儿大不由娘,我便是那没用的母亲了。您德高望重,他保不准还愿意听您的。”
老夫人狐疑的打量容夫人,对这话表示深深的怀疑,要真能听她的,当年也不会被气的赌气不回京,但老夫人的颜面还是要有的,于是最终道:“那是自然,你且等着看吧。”
容夫人笑眯眯道:“是。”
对于与老夫人关系的进展,明朗并未期待立刻扭转,只觉美食真真具有超乎寻常的力量,看来会一门手艺还是至关重要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发挥出奇特的作用。
这一日,风和日丽,明朗出门上街,预备亲自去挑选几样果子干贝,熬些清热润肺的汤水。
她当然也不指望就靠做几样菜便能真正攻克老太太,完全讨取老夫人欢心。明朗知道,老太太真正在意的,乃是她的家世。
明家,仍是明朗必须面对的。
这一道关卡,能迈过去吗?
明朗买好东西,打道回府,因路程不远,故而未驾车,一路步行,行至转角一带,忽被人拦住。
明朗看清来人,继而怔住。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明家两位重要人物,明夫人与明雪,笑吟吟的出现在明朗面前。
第86章 . 八六 八六
秋日午后阳光如金, 街上人声熙攘。
明朗有一瞬的恍惚,骤然看到这两张面孔,竟有隔世之感。
有多少年未见到她们了?准确的说, 有多少年未见到明家人了?明朗对明家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一年的明雪生辰宴上。
自那一日明朗被容翡带出明府后, 她便再未见到过明家任何一人。屈指一算,已是好几年。
这几年里, 她不曾想起过她们, 说也奇怪, 竟也从不曾梦见过她们,哪怕一次,哪怕明府的一花一草。
明夫人似比从前略清减, 宽阔额头上增添几许细纹。明雪仿佛成熟了些,神态间间不见从前的跋扈。
但明朗一看两人双眼,便知,她们仍是从前的她们。
人的眼睛骗不了人,无论你怎样掩饰, 怎样乔装。】
“朗儿, 好久不见。”
明夫人率先开口道。
因路程不远,明朗今日出门只带了溶溶和海潮二人, 两人并不认得明家人, 待知悉眼前二人身份后, 立刻警惕起来,挡在明朗面前。
“哟, 这么紧张做甚。你们家姑娘是我们明家正儿八经的女儿,该不会这点你们都不清楚吧。”明夫人露出她惯有的笑容,只是此刻那笑容有些许勉强, 道:“今日来,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朗儿,可否借一步说话?”
溶溶与海潮对视一眼,身形未动,道:“夫人有话如此说便成。我们姑娘得回去了。”
“你们在怕什么?朗儿如今有容府护着,又在这大街上,我还能将她怎样不成?”明夫人仍笑着,但那话语里却带着些许小心,看着明朗,温声道:“只是这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说话。朗儿,你放心,不会耽搁你多少时间,也不必去别处,喏,就旁边那清净些的小巷便可。”
“你如今总还算我们明家人,这点情面总要给的罢。”
明夫人与明雪未带侍从,就两人只身前来,明显刻意来寻明朗。
明夫人说完后,明雪也开口,叫了声:“妹妹。”
那目光与语气,柔和之至而楚楚可怜,旁人瞧见,定当姐妹情深。
明朗站了片刻,身周人来人往,已有人朝停在道上的她们投来好奇目光。
明朗略一沉吟,走上前。
溶溶道:“姑娘!”
明朗示意无事,朝明夫人道:“走吧。”
三人随即走到不远处较为僻静的小巷,明朗让溶溶与海潮等在巷口,自己与明夫人和明雪走进巷内。虽是小巷,却面朝主街,不时有人经过,倒不担心埋伏暗算。料光天化日之下,她们也不至于轻举妄动。
明朗面朝二人站定,静静看着二人,想听听她们要说什么。
多年未见,却忽然寻上门来,其内定有蹊跷。
她们目的何在?
明朗直觉不会是叙旧或者攀附那么简单。
哪怕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明家始终是需要面对的,将来提亲,以及结亲之后,无论如何,都与明府脱不了干系。既如此,不妨先听听看,她们此番上门,意欲何为。
明夫人与明雪暗暗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吁一口气。
自那日船上母女两偶遇赵蕤之之后,之后又多了数次“巧遇”。每回遇见,赵蕤之都十分热情,并不避讳,更不端其身份,主动招呼。
他看明雪的次数越来越多。
茶楼碰见,便送上一壶明雪爱喝的茶。
玉饰店遇见,便买下店内最贵的饰品送上。
街上撞见,便随手折一朵鲜花递上。
……
如此数日之后,明夫人终收到赵蕤之邀约,请某茶楼一叙。
茶楼雅间中。
赵蕤之摒退侍从,只余他与明夫人,简单寒暄之后,便单刀直入。
“今日请夫人来,是想请夫人助本王一臂之力。”
明夫人自那日船上赵蕤之那句“以后多走动”,再结合这些时日赵蕤之对明雪的态度,便心中有所猜疑,此刻闻听此言,登时一惊,仍有些不敢相信。
“顺王殿下此言何意?”
赵蕤之道:“明夫人何必明知故问?”
证实了心中猜想,明夫人忙道:“我一介女流,家中老爷亦是碌碌无能之辈,如何能帮得上顺王殿下,殿下实在高看老妇了……”
储君之争有多凶险,明夫人还是知晓的。明府一则因之前老伯公作风影响,一则因明远山中庸,倒一直未曾卷入朝廷派系纷争上。
赵蕤之缓缓道:“正因明伯公碌碌无能,此事方与夫人相商。先问夫人一句,夫人愿意明府永远这般“寂寂无名”吗?夫人不想光复昔日辉煌吗?不想更上一层楼,在那些越来越不将你放在眼中的娘家人以及京城贵妇们面前扬眉吐气吗?不想你的儿女们荣耀傍身,再无人敢瞧不起吗?”
这话几乎字字落到明夫人心上,直击心扉。
明夫人眼前浮现出年少时她关于未来的野心勃勃,继而是明远山畏缩臃肿的模样;娘家旁系里若有似无的嘲笑;面对曾经比她品阶低下,绕着她转,后来却水涨船高的某夫人不得不卑躬屈膝的窘态;还有这几年容家若有若无的打压,几个孩子的避让以及婚事……
明夫人心中火焰被点燃。
然则她还未丧失理智,勉强一笑,道:“殿下言重了。老妇岂有如此野心?”
“哦?那便是本王僭越了。”赵蕤之道:“不过看在两家曾经的交情上,本王实不愿看到夫人如今之境况。”
明夫人目光闪烁,顿了顿,道:“多谢殿下好意。想必殿下也知道,如今明家三姑娘寄于容府,与容世子感情甚笃,将来怕是要做容家娘子的……如此一来,再与殿下扯上关系,恐怕不妥。”
明夫人边说边打量赵蕤之神色,心中万分紧张。
这话十分不敬,言下之意是,日后明府与容府结了亲,自能受容府荫庇,又何苦去埕您这趟浑水——况两王相争,谁最终胜出,还是未知。
赵蕤之眼角微不可查的一跳,面上仍旧和气,道:“看来明夫人跟其他人一样,亦只知其表面,未见内里真相。”
“此话怎讲?”明夫人追问。
“据我所获消息,明三姑娘要做容家娘子这事,怕是不准——容老夫人对明三姑娘十分不喜,别说正房,怕是偏房都不会允许。”
明夫人心中先掠过几分欣喜,就说那小蹄子没那么好命,口中仍道:“此话当真?”
赵蕤之:“容老夫人已暗中开始相看其他门户女子。也许过不了多久,明三姑娘便会被遣送回家。”
明夫人:“容世子会允许?”
赵蕤之:“不孝之名,即便是他,也不愿背负。就算他真据理力争,明三姑娘也终不过一妾室,始终为容家所不喜,再看如今容翡对明家的态度,日后又如何谈得上多庇荫明家。”
明夫人本也如此认为,容家不找他们麻烦便罢了,若说照拂,只怕是镜中花水中月。倒是未想到,老夫人果真不喜欢那小蹄子。赵蕤之所得来的消息定然不会假。
“况且,我不认为,夫人就这么点志气——仅仅攀附上容家就够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更好吗?”赵蕤之悠悠道。
“……殿下何意?”明夫人的心剧烈跳起来。
“只要夫人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明雪姑娘入主中宫,如何?”
这一句如响雷炸在耳边,明夫人差点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中……中宫?”
“实不相瞒,本王心仪明雪姑娘许久,这亦是促使本王今日邀约夫人一叙的最主要原因。”赵蕤之微一拱手,面上竟有一抹红晕。
“本王至今未娶正妻,遇到明雪姑娘之后,心中再无其他人选……”
明夫人双目圆睁,耳中嗡嗡作响,仍处于巨大的震惊中,然则还是听见了赵蕤之的解释。怪不得……原来如此……这便站的住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