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 第48章

作者:赫连菲菲 标签: 破镜重圆 近水楼台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可她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他呢?这些年,他过的怎么样,娶妻生子了吗?他那样出色的人,该早就在朝中有所建树,成了圣上的左膀右臂吧?

  而她做了商人行,她配不上他,永远永远,都配不上了。

  ——

  柔儿这几日昏昏沉沉,那晚在地上跪得久了,穿得单薄,着了寒,此时裹着厚被躺在帐子里,金凤命小厨房熬了姜汤,柔儿坐起身,抱着碗一口气都饮尽了。

  “安安睡着了?怎么这么久没听见她声音。”

  金凤将碗放在桌上,俯身过来替她掖了掖被角,“适才小小姐在玩呢,刚睡着,您才歇了小半刻,别惦记小小姐了,您还发着热,需要多休息。”

  柔儿点点头,她头疼,也很疲倦。透过垂幔瞧了眼外头,窗户闭得很严,什么也瞧不见,屋里灯色很暗,她不由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金凤道:“快到亥时了,您睡吧,多半今儿爷不过来了。”金凤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上回两人龃龉,至今还未和好呢。

  柔儿苦笑了一下,抬眼睨了睨金凤,“你觉得,我应该心里盼着他来,是不是?”

  金凤不好答这话,姑娘顶撞官人,这是头一回,可见平素虽柔弱,其实也是个有脾气的。虽说身份摆在这,按理她该劝劝,可话到唇边,瞧见柔儿那张平静的脸,她就知道,劝什么都没用。这姑娘并不是个容易发脾气的人,可一旦她泄露了情绪,定然就是已到了崩溃边缘,情绪实在按捺不住,才会露出真意。

  表面越是温和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越是不容易劝。

  她只是个下人,左右不了主子的人生。

  金凤讪笑,“也不是,就是……就是有点不习惯。自打小小姐出世,官人一直陪着您,大伙儿都瞧得出,官人他是真心待您好。不过您有您的难处和考量,金凤知道,您比爷还不容易。金凤不该提这个,叫您心里不痛快了,对不住,姑娘,您歇歇吧,这些日子您辛苦了,生产受了那么大的罪,我听福喜复述那些,都心疼的不行。您得好好的,养好身子,将来……”

  她话没说完,见柔儿垂下头,面上浮过一抹失意。她本想说,养好了身子,将来再替爷添个小子,可话到唇边,再也说不出来。姑娘这个样子,怎么像是……当真是没想过以后的。

  这一认知令金凤倍感震惊。她生怕柔儿说出更绝情的话,她连忙挤了个笑容出来,“瞧我,啰嗦了这么多,实在聒噪,扰了您清净了,您再睡会儿,我出去,陪着小姐去。有什么需要,您喊一声,我就在外头。”

  柔儿点点头,没跟她多说什么。

  她心里明白,任谁都会觉得是她不识好歹。

  她自己也知道,她实在没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

  金凤从外闭住门,她侧过身,面对着床里。

  她很冷,虽然屋中炭火燃的很旺,可她已经习惯了那个怀抱,那双臂膀。

  这些日子,他不可谓不体贴,不可谓不温柔。

  她心里很乱。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走。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就这么僵持下去,最终他们会走上什么样的结局?

  他会抱走安安,将她遗弃在此,一如她所恐惧的那样吗?

  他会将她带往那个后院,和大姨娘四姨娘一般老死在里头,终身再也不能得见天日,会吗?

  即便如此,她也想,至少有一回,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有感受,有知觉的人啊。

  她不是石头。

  她在水南乡长大,家境清贫,一无所有。有个天神一般降临在她头上的男人,用一笔她从来不敢奢望的数目救她于水火。其实从一开始,不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耄耋老人也好,猥琐流氓也罢,因念着这份深恩,她都必然会倾尽一切去报答。

  月牙胡同初相见,她只瞧了一眼,就为他光芒震慑。

  他好看,体面,精致,原是她这辈子都无法高攀的人。

  虽然他嫌弃她,但那时,她其实心里是盼着,能够和他一起的。哪怕他初相识,就说了那么难听的话,把她自尊伤得体无完肤。那时她并不怨怼,她努力学着如何行礼,如何答话,她想站在他身边,想变得有资格做他的女人。

  街头相遇,他携着旁人的手。天阴微雨,他像一束光,落在她眼底。她看见那么精致的一个美人,那一瞬间是什么心情呢?不是吃醋,她哪里有资格吃醋。她羡慕,羡慕的不得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嫌弃她。

  她就如一只毫无亮色的雀鸟,旁人天生就有鲜亮多彩的羽毛。她却飞也飞不起,只能陷在泥沼里,仰望旁人遨游天际。

  可那个晚上,他来到她屋前。

  他将她拥在炕上,吻了她。

  那是她这辈子,头一回和一个男人,这样近这样亲密。

  她偷眼瞧他的表情,他很沉醉,很认真。长长的睫毛,白皙如玉的面庞,修长干净的手,他那样热情,一点也不像初见那般冷漠。

  她心怦怦跳,许是在那瞬,她心里就已经刻下了他的影子,周身每一寸都写上了他的姓名。

  一个单纯的女孩子,抱着浓浓的感激,羞涩的,试着打开心扉,让他毫无拦阻的走进来,走进她的生活,走进她的生命,走进她的心。

  他们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他自此成了她最亲密的人。

  他对她笑,待她好,逗她,哄她,走路也要牵着她的手,每一个晚上,相拥入眠,她枕着他的手臂,常常在午夜梦回时瞧着他的脸发呆。

  她知道这是自己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人。她知道她这一生,都将与他同度。她满心欢喜,一无所求,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够了。

  可是那个滴水成冰的夜里,因她小小的执拗,他笑说她收钱与人睡觉,他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叫她愣住许久,她满腔的热情,所有的企盼,一瞬被现实打碎,溃不成军。

  她刚刚萌芽,尚未开花结果的感情,就在那一瞬枯萎。

  是在那晚,她第一次萌生了想离开的念头。

  如果注定这个人不会与她长相厮守,如果注定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真心待她……

  如果早就看见了结局,如果一切根本就固定在某一条可以想象的轨迹……

  这一生,注定无望。

  离开,也许才能保住最后一点自尊,才能保住自己这颗心,不要没底线的陷下去……

  柔儿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眼泪忍不住了,无声的打湿了枕衾。

  她从来都不敢说,她喜欢那个人。

  从来不敢吐露,自己是怎么从欢喜到心碎。

  后来的每一天,都是虚情假意的做戏。她假装欢喜,假装无所谓,假装乖巧,假装不论他怎样她都甘之如饴。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很自私。她很贪心。

  她要的很多,贪图很多。

  恨他吗?

  她回首瞧自己走过的这一路,连恨的理由都没有。

  对一个买来的人,他给的柔情足够多,足够满了。

  是她自己妄动了感情,怪不得任何人。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如此痛苦。

  每一天,每一刻,瞧着他那张脸,那双眼睛,躺在他怀中,听他温言说着逗她的话,每一瞬都是煎熬,每一瞬都是折磨。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他不爱你,且永远不会爱你。

  再后来,出现了那位崔四爷。

  再后来,已经伤无可伤,就在一次次绝境中,她忽然释然了。

  此刻,她问自己,还会想他,盼他,喜欢他吗?

  在经历了那么多苦楚之后,她想善待自己,不再奢想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了。

  经历过生产之苦,好容易捡了条命,她想好好活着,带大了安安,旁的,一概不再想了。

  夜未央,襟江畔,灯火阑珊。

  歌乐声渐渐熄止,偶然传出一声娇啼,是哪家刚卖了初夜的雏妓。

  赵晋大醉,被人架到一间房里休息。

  楼下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很轻。

  马上的人,着深色冠服,瞧补子图纹,是正五品文臣,风尘仆仆,颇有倦色,引着一队人马,悄声从街头穿过。

  新任府尹关丙琛翘首以盼,在衙门街前已候了许久。

  蒋天歌因霸占民女,私吞姜无极家财,放火烧仓毁了贡品,以及草菅人命为官不廉,早已下狱治罪,新任府尹接手浙州衙门,方一月有余。

  此刻他抄手仰头瞧着东边方向,待瞧见一点火光,听见了马蹄声响,他立即露出笑容,大步迎了上去,“周大人,下官恭候多时了,内堂备了薄酒,特特给您接风,您请进。”

  周大人勒住缰绳,点点头算回了礼,“关大人,叫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镇远侯刚在京城下了狱,上头可说了,要把他所有走狗一网打尽,不可有任何的漏网之鱼。本官受皇命前来浙州,可不是为了吃您这顿饭的,要事在前,耽搁不得,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关炳琛抱拳道:“是,是,大人说的是。行辕已备好,就在衙门前街,东西下官已命人送过去了,走,下官这就带您瞧瞧去。”

  周大人点头,手一挥,招呼身后的官兵跟紧。

  关炳琛亲替他牵马,含笑回转头,低声道:“大人,前儿接着您的密信,下官可吓了一跳。镇远侯闻侯爷在朝中一向说得上话,这,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周大人冷哼一声,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背后小动作那么多,自以为行事周密?弹劾他的折子天天有,皇上念着旧日他祖上的功劳,念着旧年的情分,一直留中不发,多次提点,希望他回归正路,他怎么做的?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把持朝政狼子野心,愧对皇上信任。蓄奴三千,数目快比宫里太监宫女还多了,你说他是想干什么?”

  关炳琛摇头道:“真没想到,镇远侯竟做了这么多恶事。说来惭愧,下官这些年一直远放蜀地,对朝廷诸事,所知甚少。这回多赖大人与兴安侯的提拔,将我调到浙州来,这份恩情,下官没齿难忘。所以收到了大人的密信后,下官一点不敢轻忽,派人严密彻查,把这些年浙州几位商人跟镇远侯之间的交易摸排了一番,托赖大人洪福,竟真给下官查出了些东西。下官头回瞧见,当真吓了一跳,这些人怎么敢这么大胆,做出这样的事,欺瞒皇上,祸害百姓?”

第48章

  一行人到了巷口, 停车下马,关炳琛引着周大人,一路朝院中去。

  行辕布置得素雅不失富丽, 绕过影壁,来到穿堂,关炳琛请周大人入座,拍拍手掌,令道:“带上来。”

  几个衙役应声从后头走出来, 押着一个蓄着八字胡的男人,将他按跪在周大人面前,关炳琛道:“大人,这位原是赵氏家中产业、青山楼的二管事吴维。”

  介绍完毕, 关炳琛沉声喝道:“吴维,把你前番招认之事, 向大人复述一遍, 敢有隐瞒,重刑伺候。”

  说的吴维哆嗦了一下, 显然是受过刑吃过苦头,知道厉害的。

  他伏地道:“青天老爷, 小人不敢隐瞒。小人本是青山楼二管事, 因犯了东家忌讳, 被撵了出来。后来四处无着,无奈下, 只得在城里做些零活赚点力气钱, 可是城中那些地痞不……”

  他说到这儿, 周大人不耐地蹙了蹙眉, 关炳琛道:“休要说些废话, 只把赵晋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说说。”

  吴维点头:“哎,哎,小人失言,大人勿怪,勿怪。”他挠头想了想,被关炳琛一瞪,连忙两手撑地又跪下去,不敢抬眼,“天隆十七年,那是个冬天,那年小人奉命押送一批货到南方,半途被人劫了车,东西全没了。回来后,原以为赵爷必怪罪,可他一个字儿没说。后来就听说,南边那些民间义军,不、不,是民间乱党,原本躲在鹰嘴涧,就快撑不住了,突然得援,挣到一批口粮。小人回头一想,当时丢货之处,可不就是鹰嘴涧?这事头回发生,小人不敢叫准,直到次年夏天,忽然有位梁先生来铺子里,说是赵官人的远房亲戚,要找他谈事。当时小人在算账,偷偷抬头瞧了一眼,哪知就瞧见那人左脸上有块疤,那疤小人记得,那年鹰嘴涧被劫,就是这人带的头。小人着意注意着此人动向,发觉他一连好几个晚上都跟那赵官人在一处,避开旁人不知密谋些什么事儿。没几天,这梁先生去了,回头就听人传开,说还是那队人马,受乡绅支援了五万两银子,扩充队伍,还整备了新甲和铁剑,等小人再瞧账本发觉账上没了这五万两,前后这么一联系,登时吓得脸都绿了。”

  周大人搁下茶杯,茶盏碰着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吴维就如被吓着了一般,整个人都跟着一哆嗦,关炳琛喝道:“你接着说。”

  吴维缩了缩脑袋,续道:“不止这一桩,姓赵的做的缺德事儿特别多。他后院原有个三姨娘凌氏,是人家府上的少奶奶,因死了丈夫,无依无靠,赵晋瞧上了人家,仗着有钱有势,将人强纳成妾,待娶到家里,却百般虐待,直至虐死了那婆娘。前番又逼死二姨娘云氏,后院诸多仆从,毁在他手底下的不知凡几。此人所犯人命,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恶霸一方,人人瞧见了他都要绕着走,浙州地界上,这赵晋只手遮天,连过去的蒋天歌大人也要瞧他脸色。每年从青山楼账上走的,不少笔钱都是为了贿赂官宦,各方打点,手眼通天,浙州一半商行在他名下,挤兑的小店家铺头不知死了多少个。”

  他快速说完这些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抬起眼怯怯望着关炳琛,堆着笑道:“大人,小人所知之事,一切都说了,小人发誓,小人所言无半句假话,大人若是不信尽可到青山楼查账。青山楼名上是个酒楼,其实就是赵晋跟他那些走卒议事的窝点,大人一查便知。”

  周大人沉吟片刻,换了个姿势在椅上坐了,“赵晋为富一方,生意人,求个财罢了,商人重利,相助民间乱党,于他有甚好处?且你这只是一面之词,你被赵晋撵出青山楼,失了过去的好日子,心中不忿,意图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关炳琛笑道:“大人英明,正为一家之言不可尽信,因此下官又从旁处得了其他人证。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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