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 第54章

作者:赫连菲菲 标签: 破镜重圆 近水楼台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她回来住了半个来月,林顺一直避免跟她同处一室,不是躲在厨上帮忙烧火打水,就是跑到外头争抢买货卸货的活儿。

  她知道林顺肯定心里不自在,她也不太自在。

  这家店,是林家和陈家一并开的,她哥是大老板,林顺就是二老板,没道理因为她要回来,就挤兑得人天天躲在角落里头。

  林顺听她还唤着旧时的称呼,心里一热,“哎”了声,喊她,“阿柔。”

  他其实不是个别扭人,只是上回他在后跟着她送她回家时露了行迹,她那几句疏离的话将他伤着了。而且,他也明白她为什么要划清界限。她是赵官人的女人,任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女人跟前任未婚夫往来不清呢?

  柔儿抬脚朝他身后瞥了眼,“窗闭好了?”

  林顺道:“嗯!晚上定是小梅没检查仔细,风忒大,把你吵醒了吧?明儿我说她!”

  小梅就是在厨上帮忙烧火的小丫头,才十三四岁年纪,很是机灵。

  另有个王魁,是雇来跑堂的伙计。除了这二人外,店里其余人手都是陈林两家的自己人。

  “也不是,我惦记安安,一晚上总要醒几回的。顺子哥你住后院儿?那边不是都堆成仓库了吗?住的可惯啊?”

  因她回来,林顺不好再住楼上,大家房间挨着,两个没血缘的孤男寡女并窗比邻,总不像话。所以他索性搬到后头去,跟王魁和小梅与那一大堆米粮等物挤着,他倒也没觉得多辛苦,原就是穷苦人,他家老院还是泥巴做的呢。

  “没事儿,挺好的。”林顺挠挠头,站在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柔儿心道,以后长此住下去,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尴不尬,她愿意率先放下心结,大大方方与他相处,否则不止他们俩别扭,大伙儿也都跟着受累。于是便道,“顺子哥,半夜醒了,你饿不饿?我想去后厨煮点小馄饨吃呢,要不要带上你那份儿?”

  林顺怔了怔,旋即推开了门儿,“我不饿,后头那灶估摸已熄了火了,我去替你瞧瞧,点好火儿你再来。”

  柔儿笑道:“没事儿,我跟您一块儿,我先和点面,把馅儿剁了。”

  林顺不再言语,跟她一前一后到了厨上。

  他蹲下去烧柴火,柔儿找到一块儿盖着的腌肉,细细磨成末,又切了一把葱丝,混着拌了一小碗馅儿。

  她说:“这回我跟安安回来,麻烦大伙儿不少,其实挺过意不去的,往后,我想多在店子里帮帮忙,我会做点心,也能做点小菜,只要两位哥哥信得过,我相信,也能替店里赚点钱。我私心想着,自个儿得有个安身立命的能耐,不然怎么养大安安,顺子哥,你说是不是?”

  林顺听她说话,面上被火苗映得忽明忽灭,听她又道:“我带着安安从那边出来了,以后一门心思,只想怎么把她拉扯大,旁的心思,一概不想了。顺子哥,你知不知道,人有了孩子,心境真跟以前不一样。生怕行差踏错一点儿,给孩子瞧去,让她也跟着走了歪路。”

  她说完,笑了笑,“瞧我,絮絮叨叨的烦人,顺子哥,您别在意,您也是孩子舅舅,没把您当外人我才敢说这么多呢。”

  她这话什么意思,林顺听懂了。

  她怕跟他不清不楚,闹出闲话来,没脸跟孩子交代。且她往后只想怎么赚钱带孩子,不想感情上的事,也不愿他再因她蹉跎光阴,他们是不可能了。

  林顺唇边绽开一抹苦笑,将柴火填进灶堂,道:“阿柔长大了,顺子哥支持你。”

第53章

  离开浙州后, 柔儿就在自家馆子里住了下来。

  这雨一下就是数日,天气不好,来饭馆吃饭的人也少了许多。楼下冷冷清清, 只有零星几伙儿打尖的行客。

  陈林两家人都闲的坐在里侧的桌畔, 陈婆逗弄着安安, 林氏怀里抱着壮壮, ——壮壮是陈兴和林氏的儿子的乳名。因出生时太瘦弱, 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盼着他越长越壮实。

  几人都围在桌前,瞧柔儿一笔一划的写字。她瞧家里账上一团乱, 就买了个草纸册子重新誊抄账目,遇着不确定的数额, 就拿来问问陈兴。

  她哥哥字识得少, 可记性真不赖,一笔一笔数目记得门儿清。柔儿誊了半日, 就把新帐做好了,几人围在旁边看,林氏稀罕地道:“阿柔, 你会写字儿啦?”

  柔儿不敢厚颜说会,笑道:“学写了几个字儿,勉强能认出一二三四来。”

  林氏张大了嘴, “哎哟,咱们家不是要出个女秀才了吧?将来你大侄儿开蒙, 可不有现成的先生了?”

  柔儿臊的脸红,直摆手道:“不行, 嫂子您别拿我取笑。”

  陈兴也凑上来, 道:“以后阿柔就是咱们家账房先生了, 有这么一本帐,好像咱们这馆子才真算有了样儿。”

  柔儿被捧得晕乎乎的,瞧着册子上自己不算周正的字有些赧然。过去在月牙胡同小院,赵晋教她写她的名字,写有她那个“柔”字的诗,她拿笔姿势不对,写的也不好看,赵晋嘲笑她,讥得她抬不起头,然后才握着她的手慢慢的带着她写。

  两人距离太近,她稍稍侧过头,就能蹭到他的嘴唇。

  他教字也不全是要过当先生的瘾,每每写到一半儿就行进不下去。书案晃晃悠悠,砚台都撞到地上去了。

  她记得狼毫蘸饱了墨在肌肤上游走是什么滋味。

  记得玉质的笔杆旋在身上,有多凉的温度。

  记得那张金丝楠木的几案,色泽光润,她被推到上面,脸颊沾了宣纸上的墨痕。

  还记得侧过头,看见东边那扇小窗没关紧。记得翠色纱窗外,那棵高直的银杏,和夏天炽烈的阳光。

  她不知怎地,竟突然想起了那么久远的旧事,一抬眼,发觉林顺正经过桌旁的走道,他瞧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令她登时坐立不安,生怕心思给人瞧出来。

  过去了,那一切都已过去了。

  桥归桥,路归路,就让时光慢慢抹掉那个男人的痕迹。抹掉过去的痕迹。

  “大人。”衙差快步走入衙门后堂,“出事了!”

  关炳琛手里把玩着一只珐琅鼻烟壶,闻言吃了一惊,“快说。”

  衙差道:“小的们查探到,赵晋将他妻房妾侍都送去了城外一个庄子上头,等小人们去的时候,却听四邻说,昨儿晚上那庄上糟了响马,凡是女人,都给掳回寨子去了。远近大小山头十来个,摸不准是哪个贼寇带头做的,小人命人去探了,兴许迟些能有结果。”

  关炳琛寒着脸道:“怎么这么巧?咱们刚要抓这姓卢的,就被马贼截了胡?要让本官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干的,瞧我不把他心肝肺给他打出来!”

  那衙役道:“大人,事情昨儿晚上发生的,院子里的仆役都给响马绑了,没能跑出来报信儿,这事,只怕赵晋那厮还不知晓。若他知道自个儿娇滴滴的妻妾给响马掳走,脸色还不定多精彩呢。”

  这话简直说到了关炳琛心坎里去,早年他家境贫寒,靠同科学子们周济,凑了点住店的钱。一行人中,赵晋最年轻,也最打眼。旁人都是投店住店,他不然,他家在京城买了个没落的侯爵府,他还记得赵晋头回邀请大伙儿上门吃酒,他见着那院子时心里多酸苦。

  原以为这富家子弟,必是个纨绔,可他没想到,赵晋也中了进士,且取的名次比他靠前得多。

  这么多年他苦苦经营,好不容易从荒芜的蜀地调来富庶的浙州,这回赵晋落到他手里,他岂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哎哟,是了,赵大官人不知妻房下落,还不定多担心呢,既然咱们要替他找,咱们的好儿得给人知道啊,走,咱去牢里头瞧瞧。”

  关炳琛负着手,笑呵呵带着人朝大狱去。

  才进天牢大门,就撞上周文保带着人往外走,关炳琛上前打了个千儿,笑道:“大人在这儿?您要过来提审赵晋,怎么不跟下官通个气?这地儿多脏啊,大人身份贵重,哪能纡尊降贵上这儿来?下回您再有需要,只管吩咐,叫那些小的们把人提到后堂院里,大人不用挪动地儿,照样审。”

  周文保摆手说不必了,“关大人所为何来?赵晋犯的案子,事关镇远侯,依我看,此事你就不必插手了。等过些日子,罪证一并得了,这人我是要押回京,交由兴安侯他老人家亲自过问的。”

  关炳琛眸光闪了闪,“大人,您的意思是,不在这儿治罪?那若是问不出来,用不用刑?”若是不能令赵晋在他手底下受辱,他心里可就没那么畅快了。

  周文保瞧着他神色,能猜出几许他的想法,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此事非同小可,人是兴安侯要的,事关朝廷大事,关大人可别错了心思,为了一点私人恩怨丢了官帽,值是不值?”他只敲打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言,理了理袖口,跨步越过关炳琛,走了出去。

  那衙差试探问道:“大人,周大人不叫插手,咱们,还进不进去?”

  一句话说得关炳琛涨红了脸,气得骂道:“这是浙州府,老子是浙州父母官,如何连自个儿地盘都不能进?又如何审不得浙州地界上的人?”

  衙差见他恼羞成怒,不敢再说。关炳琛快步走到牢里,接过一旁典刑官的棍子,就朝围栏上砸了去。

  轰隆一声巨响,里头盘膝坐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他此刻华服已去,穿着件儿青白中衣,平素一尘不染的衣角和鞋底,此刻都沾了些浮尘。

  “赵晋,关大人来瞧你了!”

  衙差呼喝着,踢了一脚那围栏,示意赵晋快起来。

  里头的人没有动。

  关炳琛在牢前踱步,低笑道:“赵晋,你还摆什么架子?如今你是阶下囚,见着本官,得行大礼。我劝你,主动把事情都招认了,免得皮肉上头吃苦头。对了,你猜猜,本官给你带什么好消息来了?”

  他停住步子,抓住围栏笑道:“你媳妇儿卢氏,给响马抓了,你猜猜,这会子她在干什么?过了一夜了,怕是都陪了不少男人了,那贼窟里的事儿你知道的,但凡是个女人,就没有能干净出来的。你猜猜看,你媳妇儿,欢喜不欢喜?这么多人伺候她,可不比你一个人受累的强吗?哈哈哈哈。”

  笑声一路从牢内传到外头。

  可里头坐着的人像是睡着了,他没半点反应,也未曾羞恼,他仍保持着坐姿,并没有想要起身去问询妻子下落的意思。

  关炳琛笑容一顿,“赵文藻,早听说你这人喜新厌旧最是无情,逗引得花楼里头的姑娘们为你争风吃醋要死要活,你还当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卢剑锋要是泉下有知,见你这么待他闺女,真不知会怎么想。”

  就在这时,外头快速奔来一人。来人赵晋也认识,正是崔寻芳失手打死人那回,负责审案的徐捕头。他先下意识瞧了瞧里头坐着的赵晋,压低声音禀道:“大人,在一线天发现了几具女尸,死状极惨,身上穿的衣裳是赵家吉祥楼所出,穿戴华丽,小人不能确准,不知是不是赵夫人。”

  关炳琛讶异道:“死了?这他娘的谁干的?”

  徐捕头道:“说不好,人被扔在黑虎寨山根下,可能是他们干的,也可能是被对家栽赃,还得进一步查探才知道……”

  关炳琛没耐心听他多说,“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把牢里头那老婆子提出来,给她好生认认,瞧瞧死的是不是她主子,娘的!”说着,踢了脚赵晋牢房的围栏,“把门儿打开,把他押过去认认!”

  一块空地上,并排摆着四具女尸,盖在身上的蒲草一掀开,入目就是白花花的肉,红彤彤的血。

  牢里本就充满了血腥气和铁锈味,兼之潮湿腐败的难闻气息,秦嬷嬷一被提上前,就差点呕出来。

  她跪在地上,徐徐抬眼,瞥见赵晋被人押着。多日未见,不想重逢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官人是个多骄傲精致的人啊,这鬼地方一点也不衬他。她眼眸湿润了,哆哆嗦嗦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出声。

  关炳琛手里拿着棍子,杵在地上敲得震天响,“看哪儿呢?来,认认这几个死人!”

  秦嬷嬷这才看见草堆里的东西是什么。

  脚底黏腻的液体,正是从它们身上涌出来的。

  像是才死不久,尸身还是软的。

  她堵住嘴,又惊又惧地打量着那四张苍白浮肿的脸。

  是四个陌生女人。她迷茫了,不知为何自己会被带过来瞧这几个死人。

  她抬起眼,正要说话,突然见到赵晋朝她打了个眼色。他动作极快,且隐秘,若不是她刚好那时正瞧着他,几乎发觉不了。

  她怔住了,大脑飞快运转,在猜测眼前是什么情况。

  其中有个女尸打扮得尤为华丽,这身衣裳,像是前些日子吉祥楼里新打的样子,且这姑娘瞧似二十多岁,生得文秀……

  她不知自己猜对了没,也没太多的时间去细想,她突然高声哭出来,扑向那具尸体,失声道:“太太,您死的好惨啊!太太,是奴婢没护住您,让您受了这么大的罪,是奴婢之过啊!”

  她哭得凄厉,嚷得心碎,关炳琛回眸去瞧赵晋,见他垂眼默立在那,也是一脸悲伤。

  关炳琛整颗心登时沉下去,怎么会?他好容易就要抓住赵晋最大把柄了,只要卢氏露个面儿,赵晋就定然是死路一条,怎么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候,却叫那些响马先把卢氏弄死了?

  “来人呀,给我把这姓赵的绑上刑架,人死了不打紧,这不还有活着的吗?赵晋,你不是不承认,你老婆是卢剑锋后人吗?那就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本官的刑具厉害!”

第54章

  浙州的天阴沉了许多日, 憋闷了许久的雨终在这日下了起来。

  街上行人寥寥,透过雨雾远远能看见道旁重檐如飞翼般的小楼被贴了封条,一只脏兮兮的大黄狗伏在那檐下的石阶上, 在雨中瞧来, 格外萧索寂寥。

  谁能想到, 就在几日之前,这楼还是城里生意最好最热闹的去处呢?

  写有青山楼三个字的匾额被拆去,门楣上空荡荡的, 露出匾后长年不见风雨的一块横木, 尚是新红漆色。

  郭子胜心酸难抑, 不忍再瞧,收回手放下了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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