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方舟
话是这么说,但是身体不受伤不代表就没事了,一路上心惊胆战,若是邵循受了惊吓再早产,那她一样万死难恕其罪。
邵循又想起一件事:“皇孙如何了?”
秦氏回过神来,道:“听说高热已经暂时退下去了,虽然还说不上好,但是起码没什么性命危险了。”
总算有个好消息,邵循稍稍放下了心——总不能让皇帝才走了这一天,就没了一个孙子吧。
“还有,禁足的命令发出去,还是闹出了点乱子……”
邵循下意识道:“是淑妃那边?”
秦氏一愣:“……不,是德妃娘娘,她昨天晚上知道皇孙有些不适,今早上想派人去问侯,结果被拦住了,她发了一阵脾气,派了人非闯出去不可。”
她顿了一下:“奴婢本想去处理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处置,人就被司礼监刑房的人拖下去扇了百十来个嘴巴……奴婢没法子,只能去将昨晚上皇孙的事跟德妃娘娘解释了几句,她就没再说什么了……”
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刑房的不留情面给吓到了。
对此邵循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太后醒了没?”
“没呢,这才什么时候。”
邵循眯了眯眼:“趁着太后还没醒,派人去恪敬公主府上把中使司给我提进宫来……还有曾给小公子诊过脉的太医都带来,顺便带上他的脉案。”
秦氏迟疑道:“您是怀疑……”
邵循摇头:“我们现问问,再说其他。”
等几位太医都到了,邵循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脉案,见记录清晰,每一笔舌脉、症候、汤药都记录在册,这才开始细问蔺博的情况。
院判王太医就更精通于小儿科,便代表下属一起回答了:“禀娘娘,蔺小公子先天就不太好,全靠后天娇养,稍有不慎就会受不住,这次邪风入体,脾胃虚弱,正气又不足,所以病情缠绵难愈,时不时加重。”
“那昨日小公子病情确定是加重了?”
王太医道:“正是如此,而且不同于一般小儿高热,那些尚且不算为重,小公子身体孱弱,受不得高热,昨日病重以至于神昏抽搐,呼吸困难,心肺难以为继,若不是我等还算是有些手段,什么方式都一一试过,名贵的药材抛费的如流水一般,怕是……”
王太医摇了摇头,其他人也纷纷后怕:“王大人说的不错,昨天小公子命悬一线,确实也是靠运气才救回来的,再来一次,臣等是没有把握的。”
邵循又问道:“不知各位去看望皇孙了没?”
几个人都有点不安,昨晚上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虽然不能怪到他们头上,但是钱太医是跟他们一起被召进公主府的,要真是追究起来,他们也逃不了干系。
王太医道:“臣等都去看过了,皇孙的情况还算不错。”
邵循道:“跟蔺家那孩子比,谁更重些。”
“这……自然是没什么可比的,若是皇孙昨晚没有及时退烧,也有不小的危险,但是……他到底壮些,比之蔺小公子强上不只一筹。”
邵循倒没想到恪敬公主的孩子病得这样重,毕竟平时她进宫时总是一副孩子还不错的样子。
她若有所思,“那,公主岂不是很着急?”
“何止着急……”恪敬公主也算是王太医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此时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公主不眠不休照顾那孩子数日,几乎不离病榻,等孩子病到重处,有可能救不活时,又惊又痛,以至于昏厥数次,几欲心痛而死……”
其他太医则是想到公主抱着孩子不放,双目通红的样子,有些后怕,总觉得要是那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指不定能干出什么来呢。
邵循“嗯”了一声,“不过,孩子好好的又怎么会风邪入体呢?”
“这个臣倒不清楚,照顾的下人互相推诿,都不肯承认。”
邵循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了,她点了点头:“辛苦各位了。”
众人对这位住进了两仪殿的贵妃娘娘心存敬畏,纷纷道不敢。
邵循便吩咐人封了不少赏赐,将他们客客气气的送走了。
至于恪敬公主府的中使司,邵循就没这么有耐心了,直接吩咐司礼监去问话,主要是为了弄清楚请所有太医过府,和这次钱太医被恰好被关在宫门外,是不是有人为的因素在掺合。
到了下午的时候,几场审讯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其中中使司上午已经离开,虽然没有对他用刑,但是传说中的刑讯之地仍旧给他造成了心理冲击,走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被略微一吓,就指天发誓绝对不会把这次的事情说出去。
几个人的口供有所出入。
在当场被抓住的三人中,一人声称自己是奉惠妃娘娘之命去给恭妃送东西,也错过了禁行的命令。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惠妃宫里被围了一上午,宫人们挨个盘问,又去客客气气的询问了一下惠妃本人,这才知道她确实给这宫女派过差事,不过那都是头天下午的事情了,有五六个人都可以作证。
后来用了刑才知道,这这宫女是为了和当晚巡视内宫的一个侍卫有了私情,想找机会偷偷私会。
那侍卫也被审过,两下的口供一致,姑且先认为是真的。
第二个人是一直殿监一名负责扫洒落叶的小太监,只有十一二岁,为人太过蠢笨经常遭人戏弄,这次也是如此,倒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最后一个则是去宁寿宫的路上逮住的,他一开始死活不认,用了重刑才说是一个不认识的内侍吩咐,让他留守在御花园藏起来,把当晚发生的事情写成纸条通传给他。
这才是最有用处的线索,内官们没耽误,即刻带着人拿着根据口述的内容做成的画像去拿人,果不其然是找不到人的。
但是范柯此人心思诡巧异于常人,思考了不过一瞬间就让人将宫门口设障,检查来往运送的一切物品。另一边则亲自带着人排查宫内的每一口水井,果然在一处不算偏僻但是没有住人的院阁水井中找到了一具尸体。
可惜这人也只是针工局的一个普通太监,明面上没有跟任何一位主子有过来往。
就在那边掘地三尺在找这太监的人际来往时,邵循也没闲着,她将昨晚在路上等着她的那些东西一一过了目,发现幕后的人很谨慎,用的东西都是宫里常用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邵循将手里颜色暗淡的珠子扔到托盘里,“还真是小心。”
“就是这点小东西。”秦氏道:“零零碎碎的撒了好几次,这事害不了人也要吓死人——昨晚吴王妃就踩着摔过一次,据说膝盖都流血了。”
邵循道:“她遇到急事就这样莽撞,顾前不顾……”
说到这里,邵循突然感觉有道光从脑子里闪过:“她昨天晚上是不是很慌张?”
一旁柳心不屑道:“可不是么,慌得话都说不利索,不过摔一跤,就险些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邵循抬头看向秦氏,“那她是怎么理智的分析出应该来找我的?”
“还有,对方怎么能保证她会在恰当的时间跟我撞上,就算没撞到,也一定能让我受到惊吓?”
按照昨晚的时间来看,要是邵循没有到两仪殿,而是直接前往宁寿宫,那遇到齐氏的时间应该刚刚好是在御花园的前半途中间,她走的累了又格外惊恐的时候。
秦氏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她没有笨到以为秦氏是装的,“……她身边?”
邵循点头:“你去走一趟吧,不要打草惊蛇,跟齐氏说清楚,她应该很愿意配合……”
第99章
于是,要经过审问的又多了一个人。
两边一起查证果然要快一些,下午的时候,溺亡太监那边出来的物证和谨芳所的人证口供都摆上了邵循的桌子。
邵循拿起来仔细对了对,确保这里面的逻辑是通的,绝对万无一失,虽然还是留有让人狡辩的地方,但是,怎么说的……
宫里这地方,只要有这些就已经很能够用了。
这次邵循之所以能拿到主动权查到这里,其实最主要的动作快,要是昨晚她没有立即派人去查,那别说第二天早上,怕是还不到半个时辰,相关的人证物证就能消失的彻彻底底,一点痕迹也没有。
可是对方怕是没有想到邵循手里能有调兵令,本人也多少算得上冷静,没有错过难得的机会,把没来得及收尾的地方一举抓住,从而牵扯出了幕后的人。
玉壶望着邵循手里的口供,一向温柔的性子也不禁咬牙切齿的恨道:“这、这还是亲戚呢,动起手来比仇人还狠毒!真是可恨!”
秦氏则问道:“娘娘要怎么处置?”
邵循:“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叫人把延嘉宫围起来,里面的宫人全部锁拿,留两个丫头伺候就行,留意着不要让人私下里传递消息。至于提审,还是要等陛下回来,不然她与我同级,即使我使唤得动人,但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恐怕惹人非议,另两个人也一样的处置。
她将供词阖起来:“然后立即给各宫解禁,这禁行了大半天,再不解禁就要生怨怼了。”
秦氏有些错愕,为她发现邵循有些平静的过了头,从看到供词知道真凶之后,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份惊色,说起对自己使出那样歹毒计谋的仇人,语气竟也这样寡淡。
对比起来,她话里的重点竟然是要给众人解禁以稳定后宫……
邵循不知她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话便也能给出理由的。
她昨晚知道能抓住仇人滑不溜手的小辫子时自然是极其兴奋激动的,以至于大半夜的都睡不着觉,在脑中一遍遍的推演第二天应该怎么做,才能不留漏洞的抓住这只狐狸。
但是这一天下来,该查的都已经查到,这人无论如何也跑不了,虽然还没处置,但是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
已经落在陷阱里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猎物,她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根本不值得她再兴奋激动。
该怎么处置自有皇帝来判决,她也不觉得自己会吃亏。
相比之下,这次闹得这么大,宫里沸沸扬扬,人心难测,若不多加抚慰,才容易留有后患。
邵循卸下了心底里一直以来埋藏的这件大心事,心情好的出奇,出手圈人的同时也不忘给各宫送了不少赏赐,就连底层的宫人也有几匹布料来裁衣裳。
她宫里的人人人后怕,眼睛底下都顶着硕大的黑影,想到差一点为没护好贵妃,导致身家性命都险些葬送,就坐立不安,心情暴躁。
反而是邵循非常放松,她解决了大事,又在心里盘算着皇帝他们的行程,掰着指头算算可能明天下午,最迟傍晚就能回宫,又是添了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晚上睡的也很香甜,除了腿脚仍然抽筋,仍要起夜多次等孕期的反应,全然没有旁人以为的惴惴不安。
睡得早,醒得早,人自然也精神。
天还没亮,邵循就模模糊糊有了一点意识,她还没来得急完全清醒,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到床边的时候反倒放轻了。
来人坐在床边上,伸手轻轻去抚摸邵循的脸颊,见她睡的双颊泛红,脸色健康,这才又去摸她的肚子。
清晨胎儿本来就比较活泼,被隔着肚子摸了摸,立即有了反应,伸长了小脚在来人手上踢了一下。
这一脚也把邵循彻底弄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看见本应该还在平溪的皇帝身上还穿着软甲,风尘仆仆的坐在床边。
她的视线与他相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懵懂的与他对视了几瞬,才反应过来皇帝竟然回宫了!
她登时又惊又喜,甚至忘了自己还有孕在身,腰部用力就要立即起身去抱住他。
结果一施力上半身却完全没动静,硕大的腹部就像一口锅扣在了肚子上,让她完全没办法从仰躺的姿势上起身。
她的动作像只壳朝下翻不过身来的小乌龟,看上去有几分可笑,但是皇帝却心疼极了。
他连忙托着她的腰背帮她起了身。
邵循一坐起来,立即扑进皇帝的怀中,双臂柔软却紧密的牢牢搂住他的脖子:“陛下……陛下!”
不过两天不见,邵循总感觉像是过了许久似的,想念的心都紧缩在一起。
皇帝被邵循紧紧搂住,也伸手圈住她的腰,拍抚着她的脊背安抚她:“好姑娘,别怕,朕回来了……”
之后马上想起一件事,立即要推开她:“先等等,朕赶了好长时间的路,身上全是尘土……”
“不要!”邵循紧紧的圈住他:“我不怕!”
皇帝的心顿时软的像是水一样,在赶路时那种焦急,在见到她之后渐渐平复下来,他摸了摸邵循的头发,“你有没有受伤?”
邵循听了这话突然一顿,直起身子去看皇帝的眼睛:“您是得到消息了么?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赶了夜路?”
皇帝无奈道:“昨天是靖国公的寿辰,朕待了一天之后晚上得到的消息,担心你出事。这才连夜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