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这一下子被贬到了涒州,那真是有生之年都回不来了!
当陛下的圣旨传到时,就连高王妃也变了脸色,与慈宁王哭诉道:“老天爷,那等子穷乡,据说缺水得连热澡都洗不上,若真去了那里,我们还好,我的元儿岂不是毫无前程可言?”
慈宁王阴沉着脸:好一个成天复!若不是他一味纠缠,父皇何至于如此心狠,将他贬放到了涒州那种荒野之地?
以为这样便能将他轰走?慈宁王冷笑了一声,对一脸怨色的王妃说道:“你怎么也沉不住气?将家里大大小小的嘴巴都看严点,谁也不准说抱怨的话。”
高王妃看夫君似乎有应对之策的样子,这心里也略略安定了些。她恨恨道:“那成天复当真如附骨之疽,怎么都甩脱不掉了,有他在,我们府上安生不了!”
慈宁王听了狠狠抓抓碎了手中的茶盏。
如今父皇正用到成天复,自然要厚待着他,可是这个人并不讨父皇的欢喜,既然是这样,想要父皇彻底厌弃他,其实……也没有那难的,而眼下,他就要想方设法将自己留在京城。
想到这,他叫小厮找来了儿子金廉元,先问了他对整府迁往涒州作何感想之后,又开口问道:“……我听闻静妃在入宫前,似乎心有所属,才一直不肯嫁人,是不是真的?”
金廉元一愣,关于田沁霜的事情当时也是传的风言风语。毕竟京城里把尖儿的闺秀,只这么几个,田沁霜当年可是有不少人在惦记着。
而金廉元当初跟成天复要好的时候,自然也在少年少女诗社聚会时看出了些端倪。那位清高的田小姐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只对成天复时,表情娇羞。
他作为风月老手,自然看出了一二。但是曾经在人前要开玩笑提及时,被成天复打断,私下里告知他,自己风流无所谓,不要拿女儿家的清白开玩笑。
他当时觉得此话有理,是自己孟浪了,所以此后也绝口不再提。
不过田小姐一直迟迟没有嫁人,现在想来,可能真的是心有所属,所以才不肯凑合。
慈宁王冷笑了几声,他也是最近才从曾经在田家里当差的人那听到的闲话,前些日子,他的王妃入宫,冷眼旁观那静妃,看着成天复时,好似也是眼神复杂,似乎难忘年少旧情啊……
这人一年老,固然喜好颜色新鲜,可是自己毕竟英年不在,若是父皇知道他最宠的爱妃,与最倚重的臣子之间,暧昧不断,好面子的父皇会作何感想呢……
……
慈宁王府因为要发配涒州闹得有些鸡犬不宁,而羡园终于迎来了婚后一直没有的清净。
门口没有了那些推拒不掉的送礼之人,知晚也不用大清晨走暗道避人了。
至此,成大人每每送到护城河的贤惠娇妻至此一去不复见。
她不必跟婆婆请安,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懒懒起床。
因为府衙离羡园很近,成天复都要回家吃饭的,今日端起饭碗,忍不住发出感慨道:“你知道如今的内城护城河桥头是什么光景?”
知晚今日让厨房蒸了鲜嫩的肉羹,还剁了几只酱油海蟹,她挖了一只,将酱膏铺在热腾腾米饭上正在大口吃着。
听了这话,毫无兴趣地道:“我足足跟你去了一个多月,就连桥杆子上刻了几条龙都数得一清二楚,怎么?换桥柱子了?”
成天复替她舀了一勺肉羹喂到她的嘴里,然后绷着脸道:“各个府宅里新近得宠的娇妻良妾都时兴拎提食盒,将早餐送到桥头,服侍自家老爷们吃完了再走。一个个都是成双成对,只我一个孤零零地坐轿子过桥。”
知晚一个没忍住,差点将嘴里的肉羹喷出来,她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竟然引领了大西皇城一个新风俗。
她失笑道:“我的天爷,大冷天的,她们也舍得起来?回头我在茶宴上跟她们说说,我当初陪着你早起坐轿出门,做街溜子也是迫不得已啊!好好的都在府里吃些粥饭得了,可别在桥头呛了冷风。”
成表哥却觉得自己的表妹没有听到重点,只道:“别人都有,只我少了,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刚入你羡园,便失宠了,竟然只送了几日,便不见人了。”
知晚觉得自己决不能辜负了男人的青春,当下放下碗筷,搂住男人的脖子安慰:“既然要了你,自然得宠着你!明日我端着八样的食盒子去桥头给你撑脸!”
话虽然说得很满,可是第二日五更天时,成天复睁开眼看着卧在自己怀里的睡得脸蛋粉红软嫩的姑娘,便知道自己的青春大约又要被辜负了。
小妮子这几日特别嗜睡,昨日他不过上床晚了些,她便已经在床榻上睡得四仰八叉,竟然没有等他,真的是一副吃干玩腻的样子。
成天复想到这,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脸,可又不舍得用力,只抱着亲了几口,又看不够地摸了摸她的鼻尖和脸颊,这才起身穿衣。
外面的天儿这么冷,就算她能起来,他也舍不得折腾她,不过是话语调侃几句罢了。
不过等知晚醒来时,一看空空的枕边,却立刻坐了起来,解开帷幔喊:“凝烟,怎么不叫我起床,郎君何时走的?”
凝烟端着水盆子进来,将用烫斗熨热的衣服塞到了知晚的被子里,让她在被窝里暖暖地换衣服,然后说:“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奴婢趁着将军吃粥的功夫进来偷偷叫您来着,您睡得都不带翻身的,叫也叫不起来。后来奴婢还被将军说了,让奴婢别打扰您安眠。”
今日份的贤良淑德算是泡汤了,知晚穿好衣服,痛下决心道:“明儿,我要再不起来,你就往我脸上掸凉水!”
凝烟哭笑不得道:“我的夫人,您就别起幺蛾子了,若是将军看到我往您的脸上掸水,岂不是要将我吊起来打?”
知晚嘟囔道:“现在内河桥头没有一碗热粥喝,简直没有面子,我怎么得也得去撑撑,不能叫人笑话了我的夫君……”
第125章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屋外有人通禀,说是王芙带着香兰在厅里等着知晚呢。
这个时候,并不是前来做客的好时间,所以知晚不知她们是有何事这般急切?
等到了正厅时,她给王芙见礼,问了问祖母最近身体如何之后,却不见王芙引入正题。
王芙似乎一脸为难,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倒是一旁的香兰看嫡母迟迟不张嘴说,有些发急,便笑着说:“姐姐大概不知道吧,嫡母已经做主给我和林公子定亲了。”
就在前几日,王芙跟那林氏兄妹的舅舅见了,由着中间保人牵线,两家互相定了婚书。
知晚最近都在忙着自己铺子里的事情,前些日子,她一直不怎么回府,更无暇看账本,就此几日没有去盛家,没想到这么几天的功夫,亲事就定下来了。
听了这话,她便开口恭喜香兰。
香兰美滋滋地听完她的恭贺,继续说道:“如今这林家也算是我们盛家的亲戚了,我原本想着在京城里完婚,可是林公子的舅舅觉得还是回到老家主持婚礼能更风光些。”
说到这,她看了看嫡母,一直使着眼色。
知晚借着喝水的功夫瞟了一眼王芙,看她那局促的样子,便猜到一定是香兰逼着她来说些什么让人为难的话。
香兰看嫡母不说话,便径直说道:“可是舅舅此来是为了调任之事,如今一直没有回音,若是能在我出嫁之前,由着家里人帮衬一下,让舅舅有了着落,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知晚慢慢放下了茶杯。那个林家舅舅,她这几日可派人打听过,是来京城求官的。他之前在地方任上政绩不佳,似乎还犯了小错,仕途前程不明,所以便卖了家里的几间铺子,准备来京城疏通疏通。
可疏通了这么久,似乎并不见什么成效。
这些个,她老早就跟嫡母和香兰讲了,只是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成效,香兰到底还是执意跟林公子定亲。
不过也是,那林小姐前些日子,竟然大手笔送了香兰一串东珠的项链,看那成色当真不便宜。香兰收到时,应该被震慑到了,当时可没少炫耀呢。
这样名贵的项链,不是内衣袖子磨破了都舍不得换的兄妹能买得起的。
知晚斟酌着开口道:“林家公子的舅舅想回去成亲也是好事,如今京城里人事浮躁,人人自危,倒不如赶紧离开京城,回家舒坦。就好比表哥,前些日子被送礼请客之人围堵得都走不了正门,一份礼也没有收,还有人在朝堂上编排他收受贿赂,徇私枉法呢。后来还是陛下圣明,直接跟表哥说,无论何人向他求官要好处,他可以不必为难自行推拒,只将名单写下,呈递给吏部,记入档案,敢来求告者,自有吏部出面,这才解了表哥的围困。如今林公子舅舅的事情,你表哥可不好插手来管。”
听到这话,香兰的脸拉得老长,撇着嘴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求你,你也要把我报给吏部?”
知晚微微一笑:“你是我自家的姐妹,当知道表哥为官不易,怎么会像那些外人一般,来给表哥添人话柄?”
香兰一挥手:“得了吧,我还不知你,贼精的人!倒是先会拿话堵人。我就不懂事地明说了,我还就是为了林公子的舅舅而来。他在京城里等了这么久,也不见有差事放下来。表哥如今在朝中也是使得上气力的,林家的舅舅也不求什么封疆大吏,只求个富庶之地的知府当当。林公子一直是由着他舅舅抚养长大,待舅舅如慈父一般。他舅舅得了安置,他才有心思成家考学。我作为他未来的娘子,怎么能不出气力?”
王芙坐在一旁,听着香兰的话,觉得自己的屁股和脸都扎了刺猬一般,火辣辣的一片疼。她此时后悔极了,自己今早怎么就没耐住香兰的求告,来羡园里丢人现眼来了呢?
知晚笑了,也没有抬高音量,继续平静说道:“表哥是户部,管着粮食钱银户籍,什么时候成卖官的了,想要挑什么样的,便可以随便挑拣?”
香兰被说得脸儿也终于紧了,生气道:“怎么?得晴的夫君大字不识几个,就能一路高升。林家舅舅乃是一路考上来的贡生,却求官不得?不就是因为得晴是他的亲妹妹,而我是个表亲的庶女吗?想我盛家待你俩都不薄,可隔着血缘到底是差了一层,如今倒是将盛家的恩情撇到一边,什么都不顾了!”
香兰觉得知晚这是拿她的事情不上心!
什么为官的正气?那袁光达的官儿升得跟猴儿窜一般,她不信这里面没有成天复的提拔。
知晚的脸也撂下了。既然香兰话说到这份儿上,为了个还没成亲家的舅舅就这么不顾姐妹情谊,那她也就将话给说开了。
“袁妹夫是升迁得快,可你要知道,升迁快的可不光他一个,跟着表哥去盐水关刀口浪尖上走一遭的,回来都升迁了!这是人家用命换来的,谁若是羡慕了,下次自己打了行李卷也去为国尽忠去!我只问你一件事,来我这求官的事儿,你是自己想的,还是那林家兄妹跟你提的?”
香兰被堵得有些气结,站起来道:“我都要是林家的人了,你们也不想着帮衬一下。我提的,和林家提的有什么差别!”
王芙怕场面不好看,紧着去拉扯香兰,香兰却还不依不饶地嚷着:“你们这一个个嫁的都是高官,住着府宅,给我介绍的却都是些穷酸书生,还说什么未来可期!我如今好不容易找了个富贵的官宦子弟,不求别的,只求你们提携一下,帮个小忙,竟然这般推三阻四,不就是因为我是庶女,合该着被人踩!哪有你这样的白眼狼?白吃着盛家的米饭,踩着盛家勾搭小爷们,拐得我表哥万贯家产填了你这个孤女的坑!”
王芙心脏不好,最近又被香兰闹得厉害,因为受不住,所以尽量事事顺着她。现在听她又开始嚷嚷起来,还越说越离谱,顿时觉得气短,捂着胸口喘不上来气儿。
知晚之前听嫡母说,香兰在家闹得厉害,还以为她不过是如往常一般言语刻薄些罢了。
没想到,香兰竟然是这种满地打滚要糖吃的闹法。
看来她也是在白家人来盛家闹了一场后,得了甜头,愈加肆无忌惮,又或者是那林家的兄妹背后给她出主意,叫她越发没了样子。
可惜知晚不是王芙,若是香兰装可怜,柔柔弱弱地来,她或许碍着一起长大的姐妹情面,好好温言相劝。
但香兰现在站在她的羡园地界来这村头泼妇的一套,知晚可懒得惯她。
于是她跟凝烟吩咐一句,让凝烟领丫鬟扶着王芙上后宅躺着顺气休息。
将人全支走之后,她自己过去厅堂门口,咔嚓将房门关了起来。
香兰看她这个架势,有些发怵,强自镇定道:“你……你要干嘛?”
知晚又将敞开的窗户掩上,然后转头道:“你要嫁人了,我总得给你留些脸,不好当着外人面揍你吧!”
香兰知道知晚不是在吓人,登时有些后悔方才闹得太过,强自说道:“我……我不过有事求你,你不肯应,就不肯应,有什么道理打人……哎呀……你还真打!我回头就跟祖母说去!”
她正说着话,就被走过了的知晚狠狠扇了两个嘴巴,顿时眼泪飙出来,转身就往门那里跑。
可是知晚却抓了她的发髻不撒手,一下子将她甩在了地上,然后搬了把椅子,叠着二郎腿坐在她跟前,冷冷道:“你说别的我都能忍,唯独两样不能忍,什么叫我是需人填坑的孤女?什么叫我踩着盛家勾搭了你表哥?按照你惯常挂在嘴边嫡女庶女的说法,我堂堂探花之女,可比你这个小庶女高贵百倍!还有,你可搞清楚了,若论勾搭爷们,也是你在前,你去跟表哥谄媚示好的事儿,盛家上下谁不知道?待会你表哥回来了,咱们三堂对峙,看看我跟他,究竟是谁勾搭谁?”
香兰捂着脸呜呜哭:“你可真是当了将军夫人,涨脾气了!就算我一时口误说错了话,你就伸手打我?不就是欺负我才是孤女一个吗?”
知晚伸手要她拉起来,却被香兰挥开,她无所谓地直了身子:“这顿打,我是替嫡母打的,你算是将她欺负死了。虽然你比我大,可我一直当着你的长姐,原也该对你负责到底。可你好坏不分,亲疏不辨,别人对你好,全成了害你,倒是没认识几日的林氏兄妹成了至亲。我问你,为了他们,你跟家里都闹了几场了?祖母不管你,是年岁太大,精神头不够;嫡母不好教训你,是怕担了刻薄后母的恶名。可我不怕,我也是孤女,若比可怜,你也比不过我。今日这番话你牢牢记住,以后我再也不会跟你多说一句!”
香兰气哼哼地拍着身上的灰,气鼓鼓道:“可不敢劳动将军夫人多言!我走就是了。”
不过知晚还是平静说道:“你今日在羡园的遭遇,可一定要一五一十地跟林家兄妹讲,也断了他们在这边讨好处的念想。另外你的嫁妆,盛家公中的按照份例也不会太多。先夫人乔氏的嫁妆田产,一直由着祖母代管,每年的钱银积攒后,也都要给香桥。她一个人流落异乡,总有叶落归根的一天,这份嫁妆,祖母一直没交给她,算是给香桥的后路。至于嫡母的嫁妆,将来也是要给妹妹果儿的,她是嫡女,你没法跟她争。这些个,你可一定要跟林公子说清楚了。”
香兰飞快抬眼道:“你什么意思?”
知晚坦然道:“就是让林家的兄妹知道,娶了你以后,便不过是娶了个庶女,你跟我交恶,他也甭拿将军的表舅子自居,而你的嫁妆也就是那么一点,不会再多了。白家若是再来人闹,我就让祖母将你发配给白家,从乡下的农院子里出嫁!”
香兰死死瞪着她,哇的一生大哭了出来:“你……竟然这般欺负人!枉我对你那么好,认你做姐姐做了那么多年!”
最后香兰许是没脸了,竟然连嫡母也不等,哭哭啼啼地自己坐车回去了。
王芙顺过气儿来,有些担心地问:“你们闹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做姐妹?都怪我,今天就不该带她过来。”
知晚坦然道:“没有事的,不过闹的这一场可一定要让林家兄妹知道。”
王芙眨巴着眼,有些闹不明白知晚的意思。
知晚道:“原先表哥没有调拨回来的时候,那林家小姐虽然跟香兰亲近,可也没到如胶似漆的情分上,我问过玉珊,那位林小姐可是广泛交际,广撒网多捕鱼。只是没有几个人搭理她罢了。倒是林小姐参加了和表哥的婚礼后,跟香兰愈加亲近,也舍得撒银子了,以前给的不过是些旧首饰,可后来竟然是京城里金玉斋里将近百两的项链。依着我看,倒像是林小姐的舅舅拿钱,让这兄妹讨好香兰。”
王芙一听,有些急切道:“那他家岂不是有所图,将来香兰嫁过去,若是得不到帮衬,那他家……”
知晚拉着王芙的手说道:“香兰的心眼都是表面那一层。母亲若拦着不让她订婚,她定然不死心,所以我先前说,只要她自己和白家没有异议,她爱嫁谁,便嫁谁。但是我也得让林家早早知道了,我对香兰不好,将来他们也别想来沾光。既然他娶的是盛家的庶女,咱家里的情况又这么复杂,她也不能得到太多的嫁妆,剩下的……就要看林家是个什么心性的人家了。总之,香兰若是恨,恨我一个好了。”
王芙听懂了。
知晚压根没有看好林家,可知道一味拦着也不是办法,干脆让林家早早破了美梦,若是想要悔婚,也来得及,最主要的是,让香兰自己看明白。
她听着怪不是滋味,反拉住知晚的手道:“这得罪人的事情,怎么都让你做了?”
知晚不在意地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欺负她,再说了,她提的要求表哥原本就做不到。可是他向来是疼妹妹的,若是香兰求到表哥面前,说不定他抹不开脸,反而失了规矩,索性我做了恶人,也少了以后的啰嗦。香兰以后若是在家里又闹,母亲就把她给我送来,我替你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