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 第17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待看见桂娘气得说香桥无礼,硬推着她上马车时,老太太不耐烦地一挥手:“休要说旁的,你只说你们成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盛桂娘支支吾吾,只说无事。

  老太太气得将手边的一卷经书扬在女儿脸上:“到如今还在瞒着我?难道等你家二郎办起满月酒席,再叫我们盛家去送红蛋封包不成?”

  盛桂娘没想到母亲居然已经知了,登时无措道:“母亲,您……您是如何知道的?”

  秦太君气愤地说:“你当成家的墙是铁桶围城吗?成家和田家那妇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盛桂娘见母亲说得如此详细,一定是知情了,酸意上涌,便抹着眼泪说出了这些时日的憋闷。

  “上次成郎接我回府,到了家中没几日便给我跪下了。他自己一时不谨慎,跟田佩蓉那贱妇吃酒吃得大醉不可自拔,就此犯下一夜之错,谁知那田佩蓉居然就珠胎暗结,以此来要挟成郎。若是不高抬大轿抬她入门,就要到皇后那里哭闹,说是成郎坏她名节,毁她清白!”

  说到这里,盛桂娘的泪意上涌,哽咽哭了出来。

  可惜坐在一旁的儿子似乎并不关心老子的名节,淡淡又补充道:“我爹一定还说,他这辈子心里只装着娘亲你一人,就算田佩蓉入府抬为平妻,可是在他心中,正妻也只有娘亲你一人。”

  盛桂娘瞪着儿子,半张嘴说不出话,因为成郎的确是这么跟她说的。

  当时让她听得眼泪绕眶的话,被儿子带着薄凉语调这么一说,立刻有了敷衍骗傻子的意思。

  可是如此被儿子奚落,她心有不甘,毕竟自己这些日子来的隐忍都是为了成天复的前程啊!

  听儿子似乎又要起性子,桂娘倒是止住眼泪说:“你懂什么!如今吏部被田家把持,若是得罪了田家,就算你金榜高中,只怕也要坐候补从缺的冷板凳。为了你。娘……什么苦都吃得!”

  说着桂娘又要流下眼泪。

  在痛苦的哽咽声里,她似乎听见儿子云淡风轻地说:“我已经给监科递了延期顺考的折子,不参加今年的恩科了。”

  听到这里,桂娘与祖母同时说到:“什么!”

  当晚万岁重视人才体恤贫寒子弟。许多乡试子弟过考之后,须得跋山涉水进行省试,最后进行殿试。有许多子弟一路风餐露宿,入了京城便病倒了。

  就此错过恩科,实在白白可惜了人才。所以万岁隆恩,自他登基起,有了顺考的制度。若是因故不能参考,便可呈递顺考帖子,不必等待四年一次的恩科,一年后便有一次补考的机会。

  不过这种顺考不过是摆摆隆恩体恤的样子,一年的补考的考题更难,大都不能过,就算过了,也没了什么合适的官位。

  所以许多学子宁愿再等四年也不去参加顺考。

  成天复虽然启蒙略晚,但天资聪慧,他的恩师都说只要他努力用功,遇考不乱,殿试的时候便是状元之才。

  如今成家对他给予无限厚望,他怎么跟家中长辈连招呼都不打,就递了延考的条子!这……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就连秦老太君也一点都不知情,急得拍桌子,觉得这孩子太胡闹了!

  可是成天复却一副沉静模样,面上毫无悔恼之意,只心平气和地说到:“娘,你也说了,这次恩考乃是田家的门生子弟把持。恰好父亲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所以无论田佩蓉入不入门,为妻还是为妾,都要牵扯一番。田家向来跋扈,若是不顺,可能会在恩科时被为难;顺了田家的意思,我若是高中,也会被外人认定是娘亲你做了牺牲,儿子才得了田家的好处,并非真才实学。要是有了这样卖母求荣、以母换官的名声,做官也不畅快,以后儿子还要领田家的人情。倒不如我等一等,待家事理清了,再去补考也不晚。”

  盛桂娘对丈夫的腌臜事忍到现在,大半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天复小时顽劣,半大了才收心苦读,花费的功夫也要更多些,每次看他挑灯夜读,做娘亲的都心疼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看到儿子年少有为,一路高进,没想到最后竟然因为田家贱妇而情愿自毁前程,递了顺考的条子。

  想到儿子前程受阻,桂娘气得哽咽跺脚:“都是因为那一对狗男女!可怜我儿就这般被耽误了!”

第24章

  秦老太君冷哼了一声:“岂止是被他们耽误的?你这个拎不清的娘亲也脱不开干系!明明知道天复将来要出仕为官,却想闷不吭声地再给他添一门嫡母!且不论出仕前程,你也不想想,若真是让田家得逞了,你儿子将来娶亲都难了!哪家的好姑娘愿意进有两个嫡母婆婆,乱了伦常的门槛?”

  盛桂娘这几日一直被钱氏和沈夫人之流环绕说道,只说与田家结亲对儿子和夫君的诸多好处,加之有开朝时的先例,那南戏里也演绎过,都唱着三人举案齐眉,平妻姐妹相称,恭敬得很。所以她想着息事宁人,快些掩盖了丑事,竟然没有想往后的事情。

  现在儿子不打商量递交了顺考条子,失去了今年恩科的资格。她若早早知道,就是宁可死也绝不松口让田家妇人进门,扰了儿子的前程。

  秦老太君知道自己的女儿生来太顺,加之她持家时,府里从来没有妾侍争风一类的事情,倒将女儿养得太过良善软弱了,凡事都往好的去想,进了成家那等钻营门户,岂是别人的对手?

  既然现在女儿回到盛家,那她就可以放了一半的心,只管等着成家人来盛家要人。

  到时候,她也有一番排场等着成家的虎狼!

  再说这成培年一路风餐露宿,总算是到叶城找到了大舅子。

  待见到了盛宣禾,成家二爷又将认错恸哭,长跪不起那一套演绎了一遍。

  盛宣禾听着妹夫的荒唐是目瞪口呆。待缓过神开,心疼起自己的妹妹,自然暴怒一番将成培年骂得狗血喷头!

  可骂完了之后,盛宣禾揉了揉头穴,不得不像修葺祖坟一般,收拾一下眼前的烂摊子。

  若是个小门户的女子还好办些,他盛宣禾一定替妹妹出头,闹他个天翻地覆!

  可田佩蓉是皇后的亲侄女,若是就此闹开,岂不是皇家脸上无光?盛宣禾骂过之后,不得不跟妹夫坐下,共同商议如何和一和稀泥。

  说来说去,盛宣禾也觉得让田佩蓉入门也未尝不可。

  如今他盛家跟慈宁王府虽结为亲家,看着尊显无比。但……女儿是假的啊!

  盛宣禾每每想到这,都是心虚不已,生怕王爷翻脸不认。若就此卖给田家一份情面,多了田家这拐了一门的姻亲,也算是与人为善,田家自然要领情的。

  不过田佩蓉如此不修妇德,只配为妾。成家纳妾,也是人之常情,若妹妹一味不答应便是善妒,总要落人口实的。

  如此想来,盛宣禾觉得这般处置,面子里子都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成培年张了张嘴,忍下了田佩蓉不甘为妾的话。他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说服大舅哥。只要盛家不张扬成田两家的丑事,那么接下来,田家那边自然有法子说服盛家低头,同意了平妻的事情。

  找到了盛宣禾,他高悬几日的心也总算能放下来,于是便一路恭维着盛宣禾一起赶回京城,到成家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而大哥那边已经通知了田家出个巧舌能辨,有体面的人。到时候待盛宣禾进了成家门,便说服了盛宣禾点头,在迎娶田家女为平妻的文书上按手印,此事就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了!

  田家在朝中势大,田黄后年岁也不算太大,万岁驾崩后,定然尊为太后。就算将来慈宁王承嗣也不能开罪太后的娘家人。盛宣禾若是个明白人,就该知道唯有平妻才是三全齐美。

  如此一来,成家同娶盛、田两家女子,便可左右逢源,屹立不倒。将来也是戏文里的一段佳话!

  想到这,成培年煎熬了几个日夜的心总算安稳了些。如此一路到了成家的时候,成培年才知道大娘子竟然被盛家那小丫头硬推上马车——给带回盛家去了。

  成培年一听,差点摔在门槛处,急得“哎呀”直拍大腿。

  盛宣禾一听自己的假女儿干的好事,也是目瞪口呆,心里想:这个小村姑又是要做什么?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惊动了盛家老太君?

  成家大爷也急得搓牙花子,觉得那个盛家的小丫头忒不是东西,将他们成家计算好的弄得七零八落。

  成二爷打算立刻去接盛桂娘回来,可在盛府门口又吃了闭门羹,并就得了秦太君的话,说是请成家掌事的主君过府说话。

  成家两兄弟一听,面面相觑,都知道坏菜了,秦老太太知道了!

  盛宣禾一听妹妹回去了,便也赶紧转身回去,生怕母亲心疼妹妹,入宫告御状,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成培年是遇事便缩的,他知道自己岳母的脾气,当即支吾:“大哥,我这几日公府差事甚多,要不然……您先替我去接桂娘?”

  成培丰来气了,冲着老二瞪眼道:“又不是我搞大了田家寡妇的肚子,你若能等,就待田家的生完再去!”

  成培年想了想,只能吩咐人去田家送信,过不了一个时辰,田家小厮给成培年送来了慧淑夫人的书信。

  信里说她已经说动了父亲出马,到时候她会陪着成郎一同前往了。

  成家大爷看了信心里冷笑,这田家的娘们倒是拿捏住老二的性情了,这是生怕他临阵退缩,便特意来助力一把啊!

  不过慧淑夫人若去,必定是想好了说辞,这女人精于算计,如此一来,他也轻省了……

  等二兄弟到了盛家府宅时,已经临近入夜,田家的车马也同时到了。

  田佩蓉特意卸了发钗一身素衣,只穿了带着大大兜帽的披风,看上去我见犹怜。

  成培年见了急急过去扶她下车:“你孕吐得厉害,干嘛要来,这里有我承着便是了……”

  田佩蓉看着成郎微微一笑,道:“我怎忍心看你为了我去盛家挨骂,今日除了我,父亲也来了。”

  成培年抬头一看,从另一个轿子里下来的果然是国舅爷田贤钟。

  田贤钟也是被这胆大的女儿逼入窄巷,舍了老脸登盛门相求,那脸色阴沉得如钟馗寻鬼。

  成家的二爷不过是模样俏些,自己的女儿也是被迷了心窍,入了心魔,非要嫁给他不可!

  田国舅原本看不上成家,但是怜惜女儿年轻守寡,加之先前在夫家过得不快,便决意这次顺了她的意。

  不过两府人马上门,门口竟无接洽之人,只门房小厮引路,将田、成两家一路引向正厅。

  大厅里只坐了秦老太君、盛宣禾和桂娘母子。

  看田国舅进来,秦老太君起身朝着国舅施礼道:“不知国舅这么晚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田贤钟连忙朝着太君回礼:“老人家,快些坐下,不必多礼……哎,都是前世欠下的儿女债,今日我带着我那逆女向秦老太君赔罪来了……”

  不待田国舅说完,田佩蓉已经委身跪下,以头抢地道:“老太君,盛大娘子,请原谅我与成郎……”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抽泣起来。

  她虽是寡妇,却正当年华,虽然素面朝天,可粉颊垂泪,顿叫人生怜。

  秦老太君不似女婿那般会怜香惜玉,懂得欣赏女子娇态,但要给田家面子,所以和缓道:“慧淑夫人快请起,你如今是双身子,若是在盛府不安适了,我们盛府可担待不起。”

  但凡这类女儿偷情须得家人出面收拾残局的,哪个女儿不得窝在家中,等着父母长辈出面说和?

  可田佩蓉倒好,竟然素着脸,半披着发髻,奔丧一般跑到盛家哭跪。

  这样一来,若是盛家不给脸,执意闹大,她还要挺着肚子卖惨,博得成郎怜惜,更要倒打盛家一耙,说他们毫无怜悯之心啊!

  想到这,秦老太君又冷冷瞪了一眼自己那墙头草一般的儿子。

  成家人倒是将这大舅哥品酌拿捏透了,若不是孙女香桥能干,将她的啥姑母拐回来,只怕这会儿,盛家老爷就要在同意迎娶平妻的文书上画押摁手印了。

  盛宣禾回府时便挨了母亲的一顿训,现在也不敢多说,双手交合干脆垂头不看人,只看母亲如何跟成家,田家交涉。

  盛家没有勃然大怒,痛斥女婿荒唐,田佩蓉哭哭啼啼卖惨的戏本子就没法演绎下去。

  所以她只能收敛了啜泣声,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到了父亲的身边。

  田国舅长叹了一口气,对老太君说:“我如今位高任重,疏于管教儿女,逆女田佩蓉与令婿一时醉酒,做了逾越之事。我知道了后,已经重重地责骂了她。然而……她原本根基不稳,身子欠妥,若是贸然滑胎,恐怕伤及性命。她母亲过世得早,我若因为苛刻严厉害了她,以后黄泉之下怎么好见她母亲?”

  这话看似自责,又是早早将滑胎的事情打了死结。若是盛家人逼迫滑胎,便要一尸两命!

  老太君面不改色道:“她嫁入沈家多年,直到沈家公子过世都没有身孕,如今酒后失德倒有了,也算老天垂怜寡妇。此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成培年也有错,自当认下,早早将她纳入府里。我女儿虽然无才情高德,却也不是善妒之人,能喝得下妾室的一杯茶。”

  成培年没想到一直刚毅的老岳母竟然这般好说话,不仅面露喜色。可是田佩蓉却半低头,捂嘴轻声咳嗽了一下。

  田国舅斜看了女儿一下,笑着对老太君道:“老太君不愧是靖远公嫡女,颇有大度宽宏之量,我这便替小女谢过老太君成全了……只是……”

  他顿了一下又到:“佩蓉这孩子身有万岁御赐诰命,又是皇后的亲外甥女,若是进了成家的门,低头成妾,就算被摆成贵妾,也卷弗了帝后二圣的脸面。日后她与大娘子相处起来,想必大娘子也不好拿捏分寸,总不能让万岁钦赐的诰命夫人出了成家的门,被人指指点点吧,那岂不是要让皇后娘娘难心?依着我看,既然老太君允了她进门,就再抬举一下她,让她跟大娘子姐妹相称可好?要知道本朝这样的先例不少,个个都是千古佳话啊!”

  这姐妹相称的意思,便是要抬举田佩蓉成平妻,跟盛桂娘平起平坐。

  盛宣禾听到这里,快速地抬头瞪向成培年。当初在叶城时,他这妹夫一直磕头认错,却压根没提平妻的事情。

  这可真像母亲说的那般,田家若是只想入门做妾,何必三番五次来找他?这是算计好了,只等他入瓮啊!

  听到这,秦老太君冷哼了一声,缓缓道:“本朝虽有平妻先例,可那时开朝的将军们为了陛下的江山安稳,抚恤新贵旧臣,不得不大展平衡,迎娶双娇。戏文里歌功颂德的也是将军们的旧妻识大体,懂大义,愿为万里江山天下太平割舍自己的丈夫。可我还真没听说过,哪个戏文里歌颂过妇人为了替风流成性,酒后失德的男人遮掩,娶了大肚的平妻进门,败坏一家子门风的!”

  这话说得甚重,一改先前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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