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 第85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知晚缓了缓心神,给老太君搭了脉,发现是急火上堵,起了炎症,便开了一副清心静气的汤药。

  不过她出了老太太的房门时,将姑母委婉地说了一顿:“姑母,我知道你心急着表哥的事情,可是你也不能当着祖母的面前这般哭泣,她年岁大了,跟年轻人上不起火的。”

  桂娘也知自己不对,可实在是没有商量的人了,这才跑到母亲面前哭诉。

  现在香桥回来了,她就拉着侄女的手,低低说道:“香桥,你总在外面忙着铺子买卖,肯定听过贡县的名头,那是什么个虎狼窝子啊!那样的产盐大县,遍地都是金子,官商勾结乃是惯例。可若是贪赃枉法,便是触犯了国法……万一出事,便要入狱掉脑袋!”

  知晚低声道:“表哥不是没见过大钱的,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

  桂娘急得一拍手:“那就更糟糕了!若是坚持心里的一点正气,不跟那些官员沆瀣一气,又会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要不然那个鬼地方怎么会十年九知县,十个有九个一去不呢!我听说真是官道上明晃晃地就敢拿斧子砍杀朝廷命官啊!”

  知晚也听得倒吸一口冷气。

  表哥为人孤高冷傲,向来吃软不吃硬的,与那些油滑的盐商,地方官员打交道时,必定容不得污垢。

  姑母说的那些并无夸张,不然祖母也不会急得病倒,必定那个地方比她们想的还要凶险。

  第二天,知晚给祖母端药的时候,祖母说自己已经写信给了天复,劝他莫要逞强,实在不行,便辞官回家便是了。

  可是信虽然出去了,依着她对那个孩子的了解,那是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的倔种一个。

  陛下如此的刁难他,他若能灰溜溜地服软回来,真是比登天都难。

  知晚当然知道成天复的脾气,他这算是跟陛下杠上了,只可恨他自己舒坦痛快了,就让家里的女眷跟着着急上火!

  当下知晚端着药,一边喂祖母一边宽慰道:“他又不是三岁黄口小儿,做什么事儿,心里有数,凭白的让您老人家跟着上火。实在不行,我再给表哥写一封信,跟他讲明家里的情况,若是知道您急得病倒了,他就算再忤逆,行事时也该牵挂着家人掂量一下。”

  祖母摇了摇头,叹气道:“原以为家里刚刚有点起色,却又要生出波折来,我原还想趁着家里哥儿有出息,赶紧张罗你的婚事,给你寻个称心如意的,可是现在看来,又要耽搁你了……”

  知晚笑着,柔声道:“祖母莫要烦心着我,我真不想嫁人,想来哪个夫家都容不下个成天往外跑的儿媳妇,我就喜欢赚钱,照顾祖母,你别将我往外赶成吗?”

  宽慰了一番祖母,知晚便想入宫到太子妃那里探探虚实。可是她去了之后,几次将话引到表哥的身上,都被太子妃硬生生地打岔打过去了。

  太子妃甚至委婉提点道:“你是个姑娘家,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就莫掺和了,我们这些后宅里的女子,哪里够得到朝前的事情?”

  几次之后,知晚也知道了这应该是太子授意着太子妃行事,暗示着她东宫不能捞成天复上岸。

  她倒也没恼,毕竟怨天尤人于事无补,只迅速想着其他的法子,最后干脆借着请平安脉的机会,径直入宫去见了陛下。

  顺和帝很喜欢这个盛家的小丫头,看到她来,还特意开了御花园的暖房,里面有孔雀园子,让她和偌阳公主喂孔雀和各种禽鸟。

  在泛着熏香的暖阁里,知晚给顺和帝请了脉。

  老人家了,肯定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但是顺和帝年轻时,就不是耽于美色,纵欲挥霍之人,所以身子骨的底子还算好的。

  听她说完脉象,陛下龙心大悦,道:“还是卢医县主说话实在,不像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们,都是说话两头堵,就算朕归天的日子,他们也会说些‘陛下似死而非死’的混账话!”

  这话逗得偌阳哈哈笑,拉着父皇的手臂说:“父皇,我还没成亲呢,你还得当一当外祖父,怎么能说这些丧气话?呸呸!童言无忌!”

  女儿这娇憨不知害羞的样子,又是逗得顺和帝哈哈大笑。

  知晚在一旁也奉承着,说依着陛下的身子骨,想是偌阳公主的孙子出生,也能等得。

  两个小姑娘哄得老人家开心之后,知晚便自然而然提了提成天复临走前被母亲抽打,罚跪家祠,临行前又跟母亲抱头痛哭,依依不舍的情状。

  在皇帝面前,成天复也不过是毛头小子,这惩罚人的爽点不在于看他有多凄惨,而是要看他心里是多么悔不当初,

  所以知晚决定将表哥描述得凄惨些,让陛下听了解解气,清爽一下,然后再求情也容易些。

  可是顺和帝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稍减,淡淡道:“是吗?可朕给成知县圣旨的时候,许了他一个月上任的宽限,他可是接了圣旨第三天就利落出发了。”

  知晚现在特别能体会姑母的心情,若表哥就在她面前,她也想抽他的大耳掴子!

  顺和帝虽然是和稀泥的高手,拎提秤砣的行家,善于在臣子家族间大搞平衡之道,但是对待臣下,真的不算是昏君。

  他当初能看中成天复,有意将爱女偌阳公主许配给他,就说明还是很看重这个年轻人的。

  虽然殿试的那张卷子的确戳了顺和帝的肺门子,但是他调配一个探花去做七品知县,也不是一味给人穿小鞋,而是看不得成探花那满纸年轻狂悖之言,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知世间艰险,晓人情世故,明白一个小小的知县尚且不易,他这个堂堂天子掌管天下更是大不易!

  不过若是成天复知道认错,自己寻个门路来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将他往旁边调一调也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可结果这个成家四郎,居然接了圣旨打了行李卷就上路了。

  如此一来,他这个做陛下的,岂能不成全一下成探花?

  想到这时,他颇有感慨道:“可惜你表哥空有满腹才学,却没有你一个小姑娘有眼色,懂做人……你也莫要说了,让你表哥在贡县好好呆着吧。多吃些盐,才能好好学做人……”

  就此一句话,又堵死了知晚向陛下求情的路。

  当知晚神色凝重地准备出宫时,偌阳公主都看出小友的不快乐,一边陪着她在御花园走,一边跟她交实底。

  “你表哥为人太不知变通。你以为我父皇只恼他在殿试的狂妄吗?当初他训我和弟弟的时候,我父皇就心疼得不得了呢!你表哥也是,难不成被疯狗咬了?怎么次次都在我父皇面前这般鲁莽?他现在没被流放已是万幸,你也别跟家里的小爷们操心了。你是你,你表哥是你表哥,父皇绝对没有迁怒你的意思!”

  知晚听得心里坠坠的。

  表哥当然没被疯狗咬,但是真的有些疯癫自暴自弃的迹象。

  她当然知道他给公主做武师傅的时候,为何那般行事,就是为了推掉陛下的赐婚。

  而殿前的的狂悖……该不是就是故意要让陛下远远将他发配走,好遂了他跟她许下的“吾去”的誓言吧!

  祖母也知她接连碰壁的事情,一时也是摇头,只盼着成天复已经到了贡县,往家里及时回一封家书。

  就这么又过了足一个月,贡县那边终于来信了。

  桂娘这些天来,终日以泪洗面,眼睛都有些哭花了,待展开信实在是看得眼累,就让侄女香桥来读。

  知晚展开快速扫了一眼,在桂娘的催促下,便给一家人念了起来。

  信里自是说着自己的平安,只说贡县富庶,官署干净宽敞,当地的美食遍地,虽然冬季稍微阴冷些,但是照顾他的老仆已经点了足够的火炉,至于祖母提及的辞官,大可不必,男人寒窗苦读,自是报效朝廷,如今边关安定,他自然是要弃戎从文,才无愧夫子的谆谆教诲。

  一封家书,倒是稍微安慰了家里留守女眷的心。

  秦老太君和桂娘也可以稍微宽慰一些了。

  可是知晚含笑跟着她们说了一会话后,却悄悄揣信出了厅堂。

  她熟稔表哥的笔迹,也知他善于多种篆体书法,然后那信上的字迹虽然挺秀,却透着怪异。

  待她回到自己院子细细又看了一遍之后,突然起身来到桌前,拿出纸笔,却用左手握笔,提笔写下了一行字,那字略略倾斜,与表哥信上字的倾斜相类……

  这是成天复用左手写的字!

  他又不是调皮稚童,为何突然要用左手来写家书?

第82章

  知晚静静地想了想,这答案不言自明,稍微想想就能推敲出来……那便是……他的右手不能写字了!

  这封家书,是表哥写给母亲的,并非写给她的。若不是桂娘最近闹眼睛,她也看不到这封信。

  他平日里也是左右手俱能写,字迹也很相类,若是桂娘自己看,应该看不出什么破绽,

  但是知晚心细,还是看出了蛛丝马迹。

  想到了这点,知晚心里的焦灼便再也压制不住了。贡县虽然富庶,可是自古以来多出彪悍子民。

  那里又是盐帮盘踞,鱼龙混杂之地。表哥为人秉正,若是到那里跟人起了冲突,遭人暗算也有可能。

  再厉害的将军,也有败走麦城的时候。表哥可万万不能学了关公,一时大意折在了无名小卒的手里。

  知晚的心悬着不落地,便将送信的人找来问,可是那送信之人只是代为转信,也没有看到成天复,自然不知成少爷现在的情形如何。

  知晚在床上辗转反复了一夜。

  她的田产已经卖了一大半,药铺子和船行虽然没卖,但也找到接手之人了。原本是想着回来寻机会跟祖母陈明,然后辞别盛家的。

  可是现在被表哥这么一闹,她又走脱不得了。她向来是想到什么,便会毫不迟疑去做的人。

  现在,她疑心表哥受了重伤,自然要想法设法弄清楚。

  第二天时,她便去找了祖母,并没说信中的发现,只说自己南面有批货出了问题,她想亲自去看看。

  秦老太君知道这丫头几日来奔走于宫中,到处托人给她成表哥求情。

  现在她突然说有什么货物出问题了,还要亲自去看……这一看就是托词,老太太问了问她要去的方向,便猜出她大约是要亲自去贡县找她表哥去吧!

  秦老太君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道:“好孩子,你说实话吧,你表哥出什么事儿了?”

  知晚也知道祖母虽然年事已高,懒管家事,却是个在大事上并不糊涂的人。

  可她不好说怀疑表哥受伤的话,怕祖母急火攻心,所以笑着道:“表哥能有什么事儿?我只是觉得他当初走得那么急,东西都没带全,虽然也可以托人捎去,可我寻思着,若是我能亲自去看一看,再跟表哥说说家里的情形,他心里也会顾怜家人些,做事情能留些回旋余地。”

  老太太拉住了知晚的手:“你啊,心里想的全是盛家里这些不省心的,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的名声?你也到了婚配的年岁,之前去叶城还好说些,毕竟我们在叶城住了那么久,那里有产业,你是家里主事的姑娘,还算有个说辞。可是现在你可是要去南面,那也是太远了!你一个姑娘家在那边无亲无故的,好说不好听啊!”

  知晚抿了抿嘴,微笑着道:“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总归是我们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只要家里人都好好的,便是最要紧的,我一定快去快回,绝不叫祖母担心。”

  “不行,你不能去!回头我叫家里的管事去跑一趟,你一个小姑娘可不能去那种龙潭虎穴!”

  秦老太君也拿定了主意,决不能叫知晚一个小姑娘以身涉险。

  这些年来,这姑娘为家里老小的操心付出皆是真心实意。

  现在成天复那个臭小子惹了陛下盛怒,被贬贡县,那也是他活该!

  何苦来还要搭上小姑娘的名声去劝粪坑里的臭石头!

  秦老太君主意已定,知晚也劝不动,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余下的两天里,她将家里的账目细细算明,一年里,各项花销开支都估算出来,又跟嫡母讲明了田租佃农的年账。

  搞得王芙一头雾水:“这些账不是你一直在管吗?怎么好端端的交到我手里了?”

  知晚温和地说:“我又不是一直都会在家里,交到母亲手里,我也放心些。”

  王芙听了,还以为大女儿暗示着她将来也要嫁人的,毕竟她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了,若是遇到合适的,可不是转眼就换帖子成亲了!

  于是她也便笑着收了账本。

  就这样,在寒冬最大的一场雪到来之际,有一天早上,凝烟推门进来的时候,发现小姐的床铺子空空,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凝烟也算是个经验老道的丫鬟了,毕竟没几个像她这么倒霉的大宅子丫鬟,接连赶上两个不告而别离家出走的女主子。

  因为有了经验,她都没有声张,用脑袋锤了一会墙之后,立刻脸色苍白的跑去找单妈妈,然后偷偷直接禀告到秦老太君那里了。

  老太君看了信便全明白了。这个倔丫头是一点都没有将自己的话听在耳朵里,一意孤行去贡县找她成表哥去了!

  老太太是又气又急,气得是丫头死心眼,一点都不为自己考量,急得是她连个贴身的丫鬟都没有带,这一个人就上路了?

  丫头若是有个好歹,叫她以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夏家的老姐姐?

  当下她立刻命令凝烟和单妈妈不要声张,收拾东西先回叶城,这样她可以对外说姑娘回叶城经营买卖,暂时不在京城,也免了宫里的召见。

  等知晚回来的时候,外人也不清楚这里的门道,只当她回了老家,免得辱没了姑娘家的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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