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 第55章

作者:山中君 标签: 情有独钟 强强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然后才流下了眼泪。

  当时,这条小巷就和现在一样冷清,因为它偏离了人们看灯的主干道,只在家家户户檐下挂着灯笼,灯笼也普通得很,只发出一点喜庆的红光,以示今天是元宵佳节。

  她冲进来时没有想到这里是个死胡同,尽头好像堆着许多杂物,黑黝黝的,看上去隐然像是一只巨形的野兽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有点害怕,打算离开,然而一转身,才发现真正该害怕来了。

  “小美人这是要去哪儿啊?”两名衣衫不整的地痞笑嘻嘻挡住了她的去路,一人道,“陪大爷们玩玩再走呗。”

  另一人道,“啧啧,这脸蛋儿生得,现在就这样了,长大还了得!”

  两人相视一笑,笑得极度淫邪:“想不到今儿晚上咱还有这等艳福!”

  一面说,一面就要动手。

  姜雍容从来没有见过种阵仗,她做出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回想一次便后悔一次的举动——尖叫。

  寻常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尖叫很正常。

  但她是姜雍容,她受过诸多教导,每个人都说她是天赐奇才。

  后来她回想过,她还有别的法子,而不是用最丢脸的一种。

  但最丢脸的,好像就是最有用的。

  “什么东西……吵死你爷我了……”

  就在那两双肮脏的手快要碰到她身上的时候,胡同尽头传来这样一个声音,应该是少年正值变声的时期,声音十分粗嘎,还因为倦意带着几丝含糊。

  紧跟着墙角那堆阴影里,一个人站了起来。

  那是灯笼的光芒照不到的暗处,姜雍容只看到一条高高瘦瘦的人影,一手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向她走过来。

第53章 . 再见 再见了,风长天。

  “臭小子, 给我老老实实挺尸去,别坏了大爷们的好事!”那两人道。

  “要不是你们吵,爷睡得正香呢。”那人说着, 用力甩了甩脑袋,人更晃得厉害了, 踉跄一下差点把自己摔了。

  姜雍容心中一阵绝望,如果尖叫能引来帮手, 这个帮手显然不怎么靠谱。

  那两个流氓也哈哈大笑, 只分了一个来对付他, 另一个继续抓向姜雍容,姜雍容惊慌之中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向他刺去。

  可惜簪头圆润,那人嘴里怪叫:“哎哟哟, 小美人扎人好狠呐。”脸上却是笑嘻嘻,皮不疼肉不痒,像猫逗老鼠似地逼近她。

  姜雍容转身就跑。

  可她只是个小女孩,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个大男人?还没跑得几步,肩头便被搭住, 地痞的声音就在耳边:“小美人, 我看你往哪儿跑——”

  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话。姜雍容和他同时回头,就看到另一名地痞已经躺在地上, 捂着腿呼号挣扎, 也不知是腿断了还是怎地。

  那少年再一次甩了甩头, 扭动扭动脖子,伸展一下手脚, 吐出一口长气:“唔,活动活动筋骨果然还是要舒服一点啊。”

  剩下这名地痞一惊,朝地上的同伴骂道:“老六, 你搞什么鬼!怎么被个小毛头欺负了?!”

  “这家伙不是人!”地上人的哀嚎,“三哥,带我去看大夫,我的腿,我的腿……”

  那人懒洋洋地走来,依然是一晃三摇的姿势,漫不经心的步伐,还未完全长成的身体十分削瘦,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锋利之感,像一把已经出鞘的宝刀。

  刹那之间,地痞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要逃跑也晚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住这女孩子充作人质,伺机脱身。

  然而他一伸手,抓了个空。

  姜雍容早已悄悄地、轻轻地、无声地挪开几步,待他一动手,她拔腿便跑。

  她从来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下面街头的灯光也从来都没有那么明亮过。

  “啊啊啊啊!”

  身后很快传来了惨叫声,随后又很快变成了和之前那位同款的哀嚎。

  姜雍容停下脚步,转身。

  檐下的灯笼发出微光,但黑暗太过浓重了,这点光照出来都是雾蒙蒙的。巷子里的三个人好像三道剪影,两道躺地上,一道站着,站着那道瘦瘦长长的,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姜雍容后退一步,觉得他脑子好像不大行。

  “妈的,不就是五坛酒么?怎么还能醉人?”那少年咕哝着,向她扬了扬手,“哎,问你个事儿。”

  姜雍容下意识又后退一步。她明白了一个真理——这种陋巷不是她的世界,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可能是危险。

  但不管怎么说,这人好歹是救了她,她身为姜家嫡女,自幼承训,不能连这点好歹都不知道。

  而且她之前的表现太过糟糕,自己都对自己相当不满意。这会儿凝神微微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端庄道:“恩公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这个姑娘说话这么文绉绉,忍不住再晃了晃脑袋,可白天在北里喝的酒像是全灌进了脑子里,整颗脑袋晕晕荡荡,一晃都能听见水声。

  “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京城是不是有个西山?”

  姜雍容道:“是。”

  “西山是不是有个瀑布?老高老高,老深老深那种?”

  “是。”姜雍容颔首,“那是西山银瀑,乃是十景之一,十分著名。”

  “很好。”他点点头,“这西山到底在城里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

  姜雍容再次确认了这位恩公脑子不好的事实,不过她很有耐心:“西山不是京城内,而是在京城西郊三十里处——”

  “我草!”那人骂了一声,好像就准备动身,他左右看了看,原地转了转,然后望定她,“哪边是西?”

  “……”姜雍容伸出根手指,指明方向。

  “谢啦!”那少年说着,轻轻一跃就上了旁边的屋顶,转眼消失不见了。

  姜雍容呆呆地望着屋顶半晌,不敢相信人就这样在她眼前消失了。

  她原本还想问问他的姓名,好报答他的相救之恩。

  世界真是奇妙啊……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她心中这样想着,转身准备离开。

  “哎!”身后传来这样一声,屋顶上的人去而复返,一手扣在屋脊上,朝她道,“小妹妹快回家去,以后别一个人乱跑了啊!”

  姜雍容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开口,他的脑袋一闪,人又不见了。

  姜雍容站着没动,等了一盏茶功夫,手脚都在寒风中冷透了,屋顶上再也没有人影冒出来。

  她到底还是没能问到恩人的姓名,甚至没能看清恩人的长相。

  “阿容!”

  姜安城带着人冲进小巷,抓着姜雍容的肩,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又惊又急又忧心,“那帮废物居然把你弄丢了,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他们!你有没有怎么样?”

  姜雍容摇摇头,指向身后小巷里的两名地痞,他们已经熬不过疼,晕死了过去,“那两个人送府衙吧。罪名是欺凌幼女,逼/奸未遂。”

  姜安城整个脸都变色了,恨不能把妹妹从头发丝查到指甲尖,看看有没有损伤一星一毫。他再三细问过程,姜雍容都没有回答,只是在离开小巷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屋顶。

  “二哥,我听说有人可以轻轻一下就跳上房顶,你见过么?”

  “那是江湖中人的轻功。”

  “轻功?江湖?”姜雍容声音里有几分好奇,“那是什么? ”

  “呵,阿容想知道?”

  “嗯。”

  少年时兄妹俩肩并肩,渐行渐远。

  在他们的身边,花灯如星辰,盏盏莹亮,一如此刻。

  “雍容?”糖葫芦递到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一条破巷子有什么好看的——”

  风长天这样说着,一面朝巷子里望去,然后怔了一下,脑子里一鳞半爪的记忆隐隐约约冒出头。

  最后视线落在那一树柿子上,他想起来了。

  “雍容,你知道为什么这树柿子能挂到现在没人吃么?”风长天一本正经地问。

  姜雍容的声音有丝异样,微微沙哑:“为什么?”

  “因为贼他妈难吃!”风长天遥想当年,用一种不堪回首的语气道,“想当年我为了练化鲲来找西山银瀑,喝多了口干,就想摘个果子吃吃,解解渴。哪知道这些果子一个个长得红通通,骨子里全都是又麻又涩,尝一口,舌头都给它麻掉了……”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因为姜雍容望着他,嘴角明明带着笑意,泪水却从眼眶涌出来,滑过面颊,在灯笼光芒的映射下,宛如一颗闪亮的星星,直跌在地上,裂成碎晶。

  “雍容你……”风长天呆住了,“……你怎么了?”

  他想帮她擦一擦眠泪,但这样的雍容却让他有一点儿不敢碰触,好像轻轻一碰,她就像那颗泪珠一样散裂开来似的。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

  还是做错了什么?

  不该买这糖葫芦?他以为她喜欢才买的,看来是只喜欢吃福安桥的?

  姜雍容不想哭,可是忍不住。

  那滴泪仿佛不是从眼中流出来的,而是从心里流出来的。

  原来……原来我在那么早的时候,就遇见过你。

  原来你少年时候,是那个模样啊。

  原来早在坤良宫之前,你就已经救过我了。

  原来你就是我少时遇见过的那个人。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他,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老天爷还是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风长天胡思乱想了半天,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要领,直接将这两串糖葫芦扔了,道:“走,爷带你去福安桥买——”

  一句话没说完,姜雍容扑到了他的怀里。

  比花朵还要芬芳,比云朵还要轻盈,比春风还要柔软。

  这是风长天全部感受。

  在清凉殿第一次被亲吻的全部感觉又回来了。他像是被出神入化的高手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卖糖葫芦的小贩看看天,再看看两人,摇摇头,扛起葫芦架子,走了。

  世界异常宁静。喧哗的人群其实就在不远处,呼唤声、笑声、喊叫声、乐声……混杂成一片,像一条舒缓而遥远的河流,从两人身边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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