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澜止戈
“你是说,她直接去了云潜楼?”
“是的,老夫人。”
“果然一如既往没有规矩,然后呢?”
嬷嬷迟疑了下,还是硬着头皮道:“跟厨房要了栗子跟蜂蜜。“
“嗯?”
“她们在炒栗子。”
老夫人怔了下,目光深沉,“你说什么?明月那丫头呢?”
“在一起吃。”
老夫人的脸幡然阴沉,半响后,才刻薄吐出一句,“果然是庶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虽是她嫡子之女,可却是妾所生,所以只能是庶出。
算起来,整个谢家真正嫡出的也就两个。
一个是主君,一个就是主君长女谢明谨。
以嫡生嫡,才是嫡脉,也是世家的根基。
可……老夫人不喜欢。
哪怕是自己嫡子所生第一个孩子,她也不喜欢。
何况只是个女儿。
“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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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潜楼空旷院子里,火盆上面搭了一个锅,锅里炒栗子,边上香甜蜂蜜辅加,香气逸散,乃熟可食之时,主院那边来了人,传唤谢明谨前去问话。
其实栗子跟蜂蜜都算不得珍贵东西,按理说谢明月不至于如此眼馋,芍药还纳闷,暗暗揣度这莫不是个贪吃如饕的小吃货?
“吃食不珍贵,可作为姑娘家,倒腾吃食在祖母的规矩下是不许的。”
没守着糖炒栗子的明谨在院子另一边花圃前面看着,见芍药询问,面上露出些微微妙,“我那祖母,惯常要求他人常守规矩,我本该敬重她这一点的。”
芍药好奇,“因她喜欢害姑娘你?”
“不。”明谨笑了笑,“是我讨厌她常要求别人,自己却不守……且总觉得自己就是最大的规矩。”
在都城那会,她是亲眼见过自己的祖母是如何端着架子要求事事精细,又时常过度奢靡的。
但凡她想吃的,想要的,底下一堆人都会为她办到。
曾有往事——一本佛诞寿礼为高僧所祭的佛经,为当地镇守费尽手段从寺庙得到,快马加鞭送到都城,亲自送给她祖母,而后她祖母果然大喜,特地用谢家关系为后者谋了更上一层的官路,也不管后者当地百姓为之荼毒多年。
那时,哪怕还不知对方有谋害自己之心,明谨若不喜对方三分,因此事也增至厌恶十分。
在都城且还有她父亲冷眼瞧着,前者还有克制,如今回了郡城多年,三叔又被前者所压制,怕是越发摆老排场了。
远远瞧了那边小仓鼠一般坐在板凳上瞧着大锅直流口水的谢明月,明谨瞧着眼前花开正艳,轻轻一叹。
果然不出所料啊,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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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喊你了啊。”
谢明月本坐在小凳子上坐等糖炒栗子出炉,见老屋来人传召,笑得分外不怀好意,“你完了……”
明谨淡扫娥眉,觑她一眼,淡淡道:“等我回来,把你的衣物妆裹都搬进来。”
谢明月一愣,一时没明她意思,也极讨厌对方命令自己,正要回怼。
“这么一座楼,我不在,就没人敢住了?”
却见明谨轻描淡写,分外沉重端容,一个眼神既让满院花色不敢炫艳。
众人一时心悸,都没想到这位多年未归的谨姑娘能以这样温和从容的语气,说出振聋发聩的效果。
是的,饶是芍药,她刚到这见到谢明月等人,也只以为这栋楼是谢明月所居,却不想不是。
不仅不是,而且这么多年了,同父异母且也算是谢远女儿的谢明月没能住进去,别人也没能住进去。
背后深究的原因,恐怕整个谢家没几个人懂,懂了的,也不会说。
可谁也没想到谢明谨自己主动说了,既不得意,又不欢喜,只有很寻常的态度——她是真觉得可惜了。
“我这楼不差阿,浪费了。”
年少的她锐气重,虽算不得张扬,但挑剔,这楼真是她自己欢喜之下所定制的。
没想到……好多年了。
谢明谨一时怅然。
而谢明月脸涨红了,既不承认自己不敢住,也不敢辩驳没人让自己住,只能怒而从小马扎上站起,气呼呼地要攻击谢明谨。
奈何话还没说出口,谢明谨已走到玄关口,回眸一眼,遥遥淡语,“还有你的规矩实在太差了,得好好教一教。”
然后便走了。
她走了以后,回神的谢明月才气得拿起一颗生栗子往刚刚谢明谨站的地方扔去。
丫鬟们看了一眼,奥,偏得老远了。
“气死我了!谁没规矩!分明是她要吃栗子,怪我?!”
嬷嬷不由提醒,小声道:“谨姑娘说的应该是姑娘您的坐姿。”
刚刚那小马扎大马蹲,她都看得眼抽,有心提点,可自家姑娘是个木头墩子,愣是让自己眼神都甩抽了。
谢明月:“这凳子是她给我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是坐姿,不是凳子……
嬷嬷:“还有姑娘您的言语……”
谢明月:“一般我哪里会生气骂人,除非对她!“
嬷嬷说不过,只能双手合握,颇带倔强来了一句:“那就是说您吃得太多了。”
刚扔完生栗子正在手抓熟栗子吃的谢明月:“……”
院子里有难言的尴尬。
好一会,谢明月的贴身丫鬟壮着胆子问:“姑娘,那……那您搬不搬啊?”
谢明月反应过来,轻哼:“才不!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你看着吧,祖母一定会将她收拾掉的。”
“那,万一没能呢?”要不怎么说是贴身丫鬟呢,这杠精的本事一样一样的,谢明月表情僵了下。
祖母那可怕的人物……谢明谨能应付得了?
怕是要被剥层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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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这边看起来华美,细节处精致,可观精心摆设的底蕴,可芍药还是不太喜欢,怎么说呢,这种精心设计的感觉,太厚重了,让人喘不过气来。
房子都如此,人如何?
接待明谨的并非陌生面孔,而是此前在别庄见过的张嬷嬷。
张嬷嬷冷着一张脸,瞥过谢明谨后面朝她甩眼色的芍药,淡道:“没想到一别数日,姑娘还是回来了。”
明谨淡笑,说了一句让张嬷嬷眼底晦涩的话。
“父命难违。”
张嬷嬷皮笑肉不笑,“老夫人在午睡,谨小姐可要在外面等候?”
来了,果然如此。
芍药心里暗想。
第14章 老夫人
“自然是要等的。”
张嬷嬷瞧见她说这话的时候,姿态清越,声量温润,恰恰如一场清雨之下临湖河畔的一尊青石。
非花草,非美玉,非任何世间用来美化女子或者强求女子所作的任何形态。
久远,坚定,不可动摇。
她自走进这精致而阴冷的老宅子,就不曾因此改变过任何姿态。
来之前是什么样的,现在就是什么样的。
仿佛她们这样的刁难只是个笑话。
莫名觉得自己格调低了一等。
张嬷嬷心头很不舒服,于是嗤道:“那姑娘可得好生等着,虽说你身有恶疾已是天注定的孽事,可毕竟多年不在老夫人跟前尽孝,已是你的大过了。”
芍药深觉得这话厉害,一是点出恶疾,对于任何人来说,恶疾之词都能惹来不少嫌恶,传出去名声也就没了,二是不孝。
当然,一个下人对一个小主子这么说话,也是无尽大的羞辱。
要么忍得住,活生生咽下了。
要么爆发,那样老夫人就有理由教训她了。
张嬷嬷是这样盘算的。
就等谢明谨反应,然后……
“有道理。”
明谨如此说,然后问:“要么我跪着吧?”
张嬷嬷:“???”
边上其他嬷嬷也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张嬷嬷以为谢明谨在以进为退,却看到对方真的要跪下了。
张嬷嬷立马慌了,当即闪开,尖声道:“姑娘慎重,老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