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 第17章

作者:阿凫 标签: 朝堂之上 青梅竹马 强强 古代言情

  而然秦稚只是觑了一眼,随口道:“黎大人随意。”

第25章

  秦稚是个藏得住事的人,内里波涛汹涌,面上一派安乐祥和。譬如眼下她握着鱼竿,坐在渭桥之上垂钓,似乎崔浔的事半点没往心里去。

  除却大半天光景过去,篓中依旧空无一物。

  “昔有姜太公涓钓于隐溪,不饵而钓,女郎这是要效仿?”柳昭明依旧守着那个书摊子,即算大半天没有生意,依旧拢袖坐着,此时难得回头打趣秦稚。

  雨饵离水面尚有一段距离,除却有意跃龙门的红鲤倘能浮出水面咬一咬,其余的鱼儿怕是想自投罗网也无门。

  秦稚闻言,把鱼竿放低些,视线却落在稍远处,半晌才开口道:“柳先生,你说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柳昭明低头看看抢食的鱼群,又抬头看看毫无动作的秦稚,慎重道:“某以为,女郎该先把鱼竿收了,否则鱼都要跑干净了。”

  “我不是说这个...”

  秦稚嘟囔一句,还是乖乖把鱼竿收回来,心里骂自己一句,还真是安逸使人退步,连太子都让她不要插手的事,居然拿来问柳昭明。

  掐指算来,距离崔浔被投入狱中,也有三日了,不知道他在狱中过得如何,反正秦稚这里还算安稳。大约是太子授意,并没有人来打扰她,连提去问话都未曾有。

  回来后一日,太子身边的黄门特意来过一趟隐朝庵,话里话外提点她不必轻举妄动,一切有太子殿下在。那时萧懋如天神而降,说的话还算有分量,故此秦稚当真憋着一口气,什么都没做。

  不过没有动作,不代表彻底把这件事从心上挪开。

  秦稚慢慢把鱼竿提起,贪嘴的鱼在半空猛甩尾巴,大力压得鱼竿完出一道弧度。连鱼都跟自己作对,秦稚实在有些忍不住,使出耍刀的力气来。

  眼看鱼正要被拖到桥上,远远有个声音在喊:“嘤嘤姐姐~”

  鱼竿应声而落,柳昭明有些心疼地望着那条劫后余生的鱼,大摇大摆朝远处游开。

  乔恹身边跟着两个婢子,此刻捏着帕子朝秦稚挥手。

  秦稚抹了抹溅在脸上的水珠,同柳昭明点头示意,起身朝乔恹那边走过去。

  “嘤嘤姐姐,我要去看看浔表哥,你要不要同去?”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秦稚满口答应下来。或许是心情太过迫切,她直到挨近大理寺的门边才想起来问一句。

  “今日为何突然可以容旁人见上一面了?”

  乔恹一手挽着食盒,一手牵着她,简单解释道:“听姨父的意思,应该是永昌公主说了几句话,至少不拦着人去见浔表哥了。”

  说话间还把河间侯府的腰牌递到守门人手里,站在台阶下等他们核实。

  守门人来回看过腰牌,又在册子上记下一笔,指着秦稚道:“府衙重地,不得携刀兵入内。”

  秦稚摸摸下巴,短短一瞬里来回思量了许多遍,瞥见身侧乔恹静默等她决定,终于定了主意。她解下金错刀,旋身交到同来的婢子手里,讨巧地喊着姐姐。

  “有劳两位姐姐了。”

  守门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侧身让出路来,由其中一个长脸的领着他们往里走。

  大理寺的牢狱比绣衣司里的强上百倍,虽都是牢狱,可绣衣司里来犯众多,且人手不比大理寺,在现有条件下能做到整洁已是不易。

  入内皆是喊冤的声音,还有人伸手想来够,乔恹有些害怕,不时往秦稚身边蹭。

  “别怕,都有栏杆在。”话是如此说,秦稚还是伸手揽住乔恹,把她护在怀里。

  她本身便长得高挑,轻而易举地把乔恹搂进怀里,带着她往里走。

  崔浔的牢房被放在最里,独独设在拐角处。秦稚她们跟着过来,觉着此处算是狱中的别院了,青砖砌成的墙把外面喊冤声隔去大半,还能让人静心好眠。

  崔浔正盘腿坐着,因着太子的缘故,没什么人打扰他。听见脚步声,本以为有了什么进展,要来提审他。却在睁眼望见狱卒身后的秦稚,不自觉绽出笑来。

  还不等他说话,乔恹突然从秦稚怀中钻了出来,趴到栏杆上,连珠炮似地道:“浔表哥,姨父不敢把你的事告诉姨母,特意带着姨母去玉和山上小住。恹恹留在府里,终于让我等到这个机会来见见你了。”

  她把身侧的食盒打开来,里头有几碟精致的糕点。乔恹递出去两碟:“怕表哥吃不好,姨母说过,这些都是浔表哥喜欢的。”

  秦稚在后头瞧着,没有出声打断。人家表哥表妹见面,有些害怕才拉着她同来,她倒还不至于如此不知好歹,大喇喇横插一脚。

  何况本身也只是来看一眼,好让心里有个底,没必要打断人家兄妹情深。

  奈何情深的唯有乔恹。

  崔浔被她吵得没法,捏了一块糕点,轻咬一口,又朝秦稚一挑眉。

  秦稚转转脖子,当做没看见。

  “我想浔表哥最想见的应当是嘤嘤姐姐,所以特意把人请来。”乔恹看他们“眉来眼去”,也没有半点不高兴,反倒抱着食盒往外走开两步,“你们说,不必管我。”

  没有她念叨,场面倒是一下子冷了不少。秦稚没办法,走上前在栏杆边上半蹲下来,一只膝盖跪在地上,正好与坐着的崔浔一般高。

  崔浔慢条斯理吃完手里的糕点,问道:“嘤嘤,你的刀呢?”

  “大理寺不让带刀入内,劳侯府的两位姐姐看顾着。”秦稚眉间一皱,这人真有意思,不问其他,怎么问起刀来了。

  崔浔哦了一声,心道自己真是昏了头,连这等规矩都抛诸脑后了。

  秦稚见他只笑不说话,心里有些急起来。探监也是有时候限制的,连各地州府都有的规矩,长安自然愈发如此,他总不能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只傻笑吧。

  如此想着,倒是急吼吼地开了口:“虽说太子发了话,要我不必搅进去,可到底此事也有大半原因自我而起。崔直指若有什么吩咐,尽可交代我去办。”

  崔浔前倾,贴近她,小声说道:“照顾好你自己,别让我分心便好。”

  这几日在狱中,风声不通,闲来无事,他便揣摩兰豫信中的不要脸之说,此时倒是有些摸透其中精髓。

  秦稚一愣,忽而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旖旎,强压下即将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反复平息呼吸:“崔直指莫开玩笑,正事要紧。”

  “这难道不是正事吗?”

  秦稚被他的反问一噎,只觉得这天是聊不下去了,撇撇嘴,作势要走,却被崔浔牵住了手。

  “不逗你了。”崔浔赶在她抽手之前松开,似乎方才的接触只是错觉,只是把触碰过她的那只手拢回到身前,正色道,“这事你不必费心插手,那日殿下去的及时,眼见杨车骑斩杀流民,只要杨家不想拼个死活拉下我,我必然不会出事。”

  原本没有坑杀流民这件事,杨子真想在他身上按个通敌的罪名轻而易举。偏偏让萧懋亲眼见到那场屠戮,照他的脾气决计不会让此事轻而易举揭过去。坑杀俘虏是重罪,杨家若想保全杨子真,必然要从崔浔这里下手。

  崔浔料想,即使萧懋再是固守原则,此事恐怕最终也会重拿轻放,毕竟涉及杨子真,杨夫人不会放任兄弟为此填命,何况还有杨子嗟镇守边关。此种时候,萧崇不会为了几个流民的性命,打破他维持的平衡。

  不过只怕萧懋又要在萧崇心中被记上一笔,这笔飞来横祸,到头来怕只为难萧懋一人。

  “所以你只要记住我的话,照顾好自己,不要横生枝节,过不了几日,我大约也就出去了。”

  秦稚此时明白过来,点点头,扶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

  “那好,我便在渭桥上多垂钓几日,等崔直指出来后,再与你同饮。”

  “一定。”

  时候转眼便到,狱卒上前催促,秦稚回身,按照来时的姿势搂着乔恹往外走。

  来时尚有不安,如今却是完全定下一颗心。秦稚脸上略带了些喜色,脚步都快了许多。

  待行至狱外,有日光打在身上,乔恹才从她怀中钻了出来,神色认真,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嘤嘤姐姐会嫁给浔表哥么?”

  秦稚身子一僵,方才乔恹站得并不十分远,他们说的话应当听得一清二楚,照顾、同饮之流的话,大概一个字都没错过。

  她慢慢松开揽着的手,在胸前反复剥着。乔恹见过他们幼时的交好,也看过如今崔浔对她多有照顾,难怪有此一问。只是秦稚不知为何,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些不对劲的味来。

  剥过第二只手指,她突然一笑,光明正大地迎上乔恹的眼神,冷静地吐出两个字。

  “不会。”

第26章

  “不会”两个字吐出口, 她似乎一下子轻松起来,好像什么都放下了。

  秦稚甩甩头,果然这些日子过得太过安逸, 想法都古怪起来,甚至在乔恹问她的时候, 有一瞬间晃神。不过好在她很快固守本心,在心中自嘲一声。

  乔恹双手握在食盒上, 低头任由额发遮住眼, 极轻地说道:“那真是可惜了。”

  “什么?”秦稚以为她在说什么, 如是问道。

  乔恹很快抬起头,满脸天真:“看嘤嘤姐姐这么急着帮浔表哥脱身,浔表哥又如此厚待姐姐, 还以为很快能讨一杯喜酒喝。听姐姐这么说,有些遗憾罢了。不过浔表哥出身高贵,才学品貌也是一等一,姐姐怎么似乎连争一争的心思都没有?”

  不知道是在试探她还是出自真心,不过在秦稚看来, 这两种情况事实上并无甚差别。

  “我与崔直指如云泥, 不是不想争,而是连想都没有想过。”两人已经行至门边, 秦稚快步走到婢子身边取回刀, 回身再添一句, “我与崔直指不过旧交而已,今日多谢你, 告辞了。”

  不管乔恹到底是什么想法,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的心思早就在那包花椒被退回来的时候, 就歇得彻彻底底。秦稚为表示自己说话真心,还特意扯出一个笑,哄得乔恹站在门口也跟着笑起来,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就在她转头的那一瞬,乔恹脸上的笑也在同时收敛起来,唇畔飘出若有若无的一声:“可惜。”

  *

  椒房殿中,宫婢捧着冰鉴,各自垂头,背上大多湿透,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如此场面已然持续不少时候,自从天子带着杨夫人前来椒房殿,几句话不合,便无人再敢开口。

  萧懋垂首立在黎皇后身侧,腹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却被黎皇后以眼神喝住。

  替皇后蓖发的宫婢尚且稚嫩,平日只见过黎皇后温和待人的一面,却被今日的场景唬得有些手抖。一个不慎,手下力道大了些,带落一枚金簪,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萧崇挥袖:“大胆,拖出去。”

  火气无处发作,抓着个宫婢来做宣泄。黎皇后抬手按上发髻,一手抚上萧崇的手,冲他摇摇头,柔声道:“陛下,臣妾用惯她了,再择一人怕是难纾解头疼。”

  毕竟也是少年时浓情蜜意过的人,萧崇听闻黎皇后说起头疼之疾,反手回握她的手,欲说些温情话。恰在此时,坐在下首的杨夫人端起茶盏,借杯盖拂叶的声音,引得萧崇朝她这里看过来。

  到底比不过新欢,只是这一眼,萧崇便松开了握着的手,正色道:“华阴,子真之事你如何看待?”

  满殿宫人如梦初醒,方才便是问完这句话,才陷入长久的死寂里。他们做好再重来一次的准备,谁料黎皇后这番倒是接了话:“朝中大事,陛下怎会想起来问政后宫,此为大忌。”

  萧崇早有防备,笑道:“今日议的不是国事,是家事。按照寻常百姓人家算来,子真私下还要喊朕一声姐夫,眼下浮月也在,如何算不得家事?”

  黎皇后抬眼在杨浮月身上转过,后者端坐一侧,优雅品茗。不得不说杨浮月确实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年过三十,依旧花容不见败象,难怪能哄得萧崇来她这里讨饶。

  “父皇,杨子真坑杀流民,不见悔意,如何能算家事!”萧懋到底没忍住,抢着开口。

  萧崇瞥过一眼,神色不见有改,只是随手搁下茶盏,半是提点半是警告:“懋儿,你也该唤子真一声舅父,不可无礼。”

  此言一出,黎皇后的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寻常人家都知道的道理,正室娘家族人才配称亲戚,杨浮月再是如何得宠,到底也不过是个妾室,如何配称其弟为太子娘舅。

  想来她是得意日久,连规矩都不记得了。黎皇后沉声道:“陛下,懋儿的舅父已经死在回城路上了,如今每年还去祭上一回呢。”

  为国战死的姜方尽,才是太子真真正正的舅父。杨子真与他一比,名分不正,功绩不敌,自然不配。

  杨浮月听出黎皇后语气中的不对来,柔声细气道:“娘娘说的是,子真确然不配。只是子真素来崇敬姜将军,一时糊涂犯下错事,还请娘娘抬手,饶他一条性命。”说罢还不忘朝萧崇飞去一眼。

  黎皇后轻笑一声:“杨将军之事,本便不该求到椒房殿来,按理按情,都与本宫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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