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酒狂宴
宫宴散了后, 穆染原是打算直接回明安殿的。
只是小翁主因着许久未见她,便拉着她又说些话,穆染便想着, 实在不行,将对方送至宫门处也好。
于是她便先吩咐了千月去将车舆在宫门处备好, 过会儿她将小翁主送出宫了再乘车回去。
今日是冬至,天冷路滑, 并不好走。
穆染同小翁主一边走, 一边听着对方不停地说着话, 显然整个人还沉浸在方才宫宴上的情景中。
“今天真的太解气了!我早都说了,李静涵那个女人虚伪又做作, 虽然一张脸长得还过得去,但也没到天仙的地步, 偏她总认为自己遗世独立, 看谁都是一副瞧不上的模样。这下好了,她和她姑母一道被禁足了!”
“虽然还是没想明白陛下为什么先前准备纳她为妃, 不过好在最后没有, 不然那个女人不知道如何得意了。”
“方才清晖阁内瞧见她那面如死灰的模样, 我这心里真是舒坦极了。”
一路下来,穆染几乎未开口,都是听着身旁的人一直在说着。
此时的她似乎完全走出了当初薛缙带给她的那些不好的情绪,又回到了最开始爽利而又不用考虑许多的样子。
穆染是亲眼见证了她转变了的, 因此当对方好容易说累了停下来时,她便稍稍侧过脸, 看了对方一眼。
“本宫听得说,和离之后你将薛缙从你府中赶出去了?”
上一回小翁主入宫还是为着和离之事,当拿到了陛下亲赐的圣旨后, 她便没再入宫。
倒也不是不想来,只是因着同薛缙之间的那些事,让她实在分身乏术。
小翁主显然没想到殿下会忽然问这事,闻言先是一怔,尔后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其实一开始我只打算将薛缙和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赶走的,毕竟老夫人待我还是好的,可得知我和薛缙和离之后,老夫人便觉得心中有愧,说对不住我,无论我如何挽留也不肯留下。”
原来比起拎不清的薛缙,薛母是看得真切的。
成亲这么几月来,小翁主待自己儿子如何上心她都是看在眼中的,如果说先前还因着褚师黛的身份而善待她,后来便是真的被这个人打动了。
而作为母亲,她同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能举案齐眉,因此从中也出了不少力。
可始终没用。
薛缙根本连碰都不碰小翁主一下。
两人成亲后便一直分房而眠,之后更是带回了一个山野姑娘。
还将人养在陛下赐予小翁主的府邸之中。
薛母为此骂过自己儿子多次,可对方根本不听,直到为了那个叫阿然的女人打了小翁主。
那时薛母就知道要出事了。
因此后来当小翁主带着和离的圣旨回府后,她竟丝毫没有觉得意外,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于是当薛缙从府中搬离后,她便也跟着一起走了。
一来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小翁主,不知如何面对她,二来不管怎么说,薛缙始终是她的儿子,她不可能和自己儿子分开。
“原本若是老夫人还留在府中,她身边伺候的人我是肯定也不会赶走的,毕竟都是伺候惯了的。”小翁主道,“只是她执意要走,我也留不下,于是之后便把所有薛家带来的仆从全都遣离。”
其实不止这些人,还包括后来薛缙专程从外面买来伺候那个女人的两个丫头。
因为一天也未在小翁主跟前学过规矩,那两个丫头便以为整个府中做主的是薛缙,只怕小翁主当做一般的主母看待。
而同时,又因着薛缙待那个阿然过于好,这两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便愈发慢待小翁主,从不将她放在眼中。
小翁主先前还看在薛缙的面上一忍再忍,直到终于忍不下去了,便直接叫了人将二人再次发卖,总之不留在跟前。
而旁的那些,但凡后来不再将小翁主放在眼中的仆从,她便全都交由艾芝去处置了。
原先跟着从薛家一道来的她还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只是遣送回去,至于之后再买来的,便没这样的运气了。
小翁主虽然在穆染跟前看着活泼有些骄纵,可她性子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先前若非心中有薛缙,那些个下人又岂能一再得轻视她?
若真论起心狠来,她比薛缙要恨得多。
只是这些事,她也没打算同殿下说太多,免得毁了自己在殿下心中的印象。
而穆染听得她这样解释,便也没追问,只是说了句:“那薛缙先前那样想同你和离,眼下得偿所愿,可立时三刻便娶了那个女人?”
照着小翁主的说法,薛缙既然为了那个阿然都敢动手了,如今终于和离,定是要马上同那个女人成亲的。
可未料到小翁主听后竟摇摇头。
“和离后的不到一月,便听得说他将那个女人送走了。”
送走了?
穆染一怔。
“他不是很喜欢那个女人?”
小翁主便道:“我也不知道。没和离前,他对那个女人千好万好,眼中从来没有我,还因为那个女人对我动了手。可和离之后没多,他便时常来我府外,也不入内,只是一直在外徘徊,有一两回说是要见我,同我谈谈,可我没同意。再后来,我就听说他把那个女人送走了。”
穆染听了这话,忽然就意识到什么。
“他……别是后悔同你和离了?”
小翁主一愣。
“不、不会吧。”她下意识反驳,“薛缙分明那样不喜欢我,每每见了我甚至连名字都不叫,直接唤我翁主。我同他之间,莫说肌肤之亲,有时不当心碰到了他的指尖,他都能用帕子很久,看上去就是极度厌恶我的触碰。况且,当初我拿了圣旨回去说要和离时,他也没说什么,没多久就写了和离书。”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后悔同她和离?
小翁主觉得根本不可能。
而穆染听了她的话后,却觉得也许不一定是这样。
薛缙那个人,她虽接触不多,可当初那一面却让她看出不少东西来。
这个人自诩情深,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当初和她一面都未见过,便能表现得那样心悦于她,甚至在成婚之后都还一副对她念念不忘的模样,典型是自我感动的类型。
若真的对她一往情深,便不会留一个同她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在身边。
即便穆染没见过那个叫阿然的女人,可有时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同小翁主成婚后总是冷漠以待,可真的和离后却又时常去对方府外徘徊,还主动开口说要求见小翁主。
按照薛缙的性格,只怕和离后不久便想起先前小翁主待他的好来,然后又开始后悔,觉得是自己不够珍惜,一来二去之间,先前放在她身上的那些情深便又慢慢转移到了小翁主身上。
这种男人,就是自以为是的情深。
实际上他心中只把自己感动了。
小翁主因着被对方伤透了,所以压根不想去想薛缙之后的那些行为代表着什么。
可穆染身为局外人,瞧得是一清二楚。
但她却没点明。
毕竟小翁主好不容易才从对薛缙爱意之中走出若是知道了这些,也不知会如何想。
恰好此时,两人走到了宫门处。
在贞顺门停下后,穆染交代了小翁主几句,告诉她日后若是觉着无趣了,便入宫来寻她。
小翁主这边应了几声,正要同她道别时,却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
“这可不巧了,本王正准备出宫,竟在此处碰见小翁主。”
两人闻言便转身,恰好瞧见缓步而来的桓亲王。
此时天色已晚,若非借着两旁的宫灯,只怕都瞧不见人。
桓亲王上前几步后,才在二人跟前站定。
“琼英也在。”他看向小翁主身边的穆染,“这样冷的天,琼英怎么不回自己殿中,反而同小翁主来了这儿?”
先帝这些子嗣之中,除了穆染同穆宴,旁人见了都互相叫封号的,因此桓亲王叫穆染琼英也是正常。
“原是打算回去,因想着同小翁主许久未见,便多聊了几句,送至了贞顺门。”
穆染说着便问对方:“桓亲王怎的也来了这儿?”
照理来说,宗亲皆由丹凤门出,这贞顺门是供外命妇出入的。
可眼下瞧桓亲王这模样,显然是打算也从这里出去了,因此穆染才会有此一问。
原本以为对方会说一时走错或是旁的理由,谁知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身旁的小翁主身上,尔后竟直接道:“因为我想同翁主一道离宫,故而特意在此处等着。”
这话的意思便是,他其实早就到了,只是一直在这里等着。而等的人,便是小翁主。
这言语之间的信息让穆染有些怔愕。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小翁主,却见对方面上用先去羞恼,显然是听了桓亲王的话而导致的。
半刻后,穆染又收回视线,接着重新看向桓亲王。
对方的眼神却不在她身上,而一直停留在小翁主面容之上。
这么一来二去,穆染便瞧出些什么,尔后脑中忽地浮现方才宫宴之上的情景。
便意识到什么、
“夜深了,小翁主早些离宫回府,本宫也会明安殿了。”她这话是同小翁主说的,后一句看向了桓亲王,“桓亲王也早些离宫,本宫便不送了。”
说着举步离开。
而见她要走的褚师黛,连忙抬头看向她,似是想开口叫她留下,可又实在找不到理由。
毕竟长公主已经送她到了贞顺门,没理由再送她出去。
于是半晌后,她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殿下慢些回去,小心脚下。”
穆染便略一颔首,尔后离去。
当走出一段路程后转过头,看见的是桓亲王低着头,面上带着笑同小翁主说着什么。
而小翁主的反应同穆染想的一样。
虽有些不乐意,可却没有抵触的情绪,显然还是接受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晃悠的。
眼见这一幕,穆染唇边有一抹极浅的笑容勾起,很快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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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耽搁,回到明安殿时便已经很晚了。
穆染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寝殿,反而先沐浴更衣后,又叫人将银团抱来一道玩闹小半个时辰,接着才起身去了寝殿。
还是同先前一样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