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酒狂宴
“还往里?”她眉心微蹙,“这究竟是何处?若再往里,便不好回头。”
接着对方手中的火光,她隐约看见了前方的路。
虽不是前面那段狭窄的路况,可到底也不宽敞,且瞧着愈发幽深,不知内里究竟会有什么东西。
他二人眼下只走了小段路程,想要回去倒也还容易,可若再往里走,越走越深,便不是轻易能回头的了。
穆宴却道:“皇姐莫担心,那里面没什么吓人东西的。”
他似乎都去过,声音听上去十分胸有成竹。
“这地方也不很深,再走一两刻便能到了。”
穆染实在不想进去,可对方拉着她的指尖却丝毫没松劲。
最后,视线在那前方的路落下,她最终道:“那便去吧。”
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她知道,以穆宴的性子,若是她一直拒绝,对方反而会更加坚持,届时若再领着她去别处,谁知道还会是什么样的?
倒不如眼下顺着对方,穆宴既然敢保证,就证明心中早已有打算,只是暂时不说罢了。
于是两人便再朝那前方的路走去。
这小道确实比先前刚进来那段要宽敞一些,也够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
只是因着是岩洞,上面许多倒挂的岩壁上有细细的水珠,顺着石壁和最后的一点尖滴落下来,落在同样是岩石的地面上。有的地经过长时间的腐蚀而变得坑坑洼洼起来,原就不好走,再加上上方滴下来的水,一点点聚积起来后,又变成了小滩的积水,叫人一脚踩上去不当心便会湿了鞋袜。
穆染初时便是如此,但她并没有太在意,可走了一小段后,忽然感觉到对方牵着她的指尖放开了,接着还没开口,腰间又忽然多了一条强劲有力的小臂。
“皇姐,这路不好走,小心些。”
对方一只手拿着火折子,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接着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哑着声音开口。
穆染:……
她倒也不是不能自己走。
两人走了不知多久,忽然原本黑暗的前方,隐隐有光线显露。
“就在前面了。”穆宴道。
穆染的视线便往前看,那丝光线并不很明亮,离得远了其实也瞧不见什么,只是穆染走着走着,忽听得前方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
潺潺而清泠泠。
虽然细微,却给原本寂静的岩洞中带来了一丝生机。
那似乎是溪水的声音。
这个认知让穆染有些怔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一处岩洞动竟会有水,且听着那声音,还不是死水,毕竟死水是不会流动,也不会发出那样清脆声音的。
难怪穆宴非要拉着她来。
在见了行宫的半山腰中,竟还有这样一处别有洞天的地方,确实有些意思。
正想着,穆宴已经带着她到了那光线显露的地方。
离得近了穆染才发现,原来那光线竟是从外照进来的。
虽然只有一缕,可显然是日光,且那光线照入的地方有一个约莫女子掌心大小的口子,也不知那口子外边是通向哪儿,只是在这样一个暗色的岩洞内,那印照入内的日光着实叫人看着心中生出些莫名的安心。
至少证明这地方不是什么死路。
而令穆染有些惊讶的,便是那日光照射下来的地方,恰好是一条溪流。
因着内里光线不足,故而穆染也看不清那溪流下方究竟多深,只是站在边上瞧着,幽深的内里总是显得有暗流涌动一般,叫人心中微微发紧。
而这溪流也有些宽度,人若是落进去,想要上岸倒不是件轻易的事。
此时那溪流正潺潺流动着,顺着一个方向流去,穆染往那处看了看,却只见到一片浓墨黑暗,看不清究竟流向何处。
而带着穆染在溪边站定后,穆宴才嘱咐了她一句。
“皇姐,这溪水边的路最滑最不好走,你就在此处莫要走动了,免得不当心落水。”
说着便收回放在对方腰间的手,接着将手中的火折子放入对方掌心,自己则接着微弱的光线,一点点往前走去。
穆染见状眉心蹙起。
“你去做什么?”
虽然知道对方曾经来过这里,可眼下看来,这地方四处都不安全。
原本岩洞之中的水流许多都是暗涌,面上看着平静,实际上下面并不太平,若是真的落水,便棘手得很。
眼见对方离开后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去,想来应是有目的的寻找什么。
穆染同对方说了几句,对方都说马上就好。
幸而确实是马上就好。
从她身边离开的穆宴不过朝前走了约莫十步的样子,便忽地蹲下来,掌心似是在溪流的岸边摸索着什么。
穆染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前递了递,也只能隐约照亮他的这个人,却看不清对方在找什么。
半晌后,她忽听得对方高兴地说了句:“找着了!”
接着蹲着的穆宴从地上拿起了什么,穆染这才堪堪看清楚。
那似乎是把梳子。
可瞧着不是木梳,也不是象牙梳,更不似百纳贡上的牛角梳,在她手中火折子的照耀下,隐约能看见点点月华流晖,尤其是整个梳子本身通体带着软玉般的感觉,一瞧便价值不菲。
而此时那梳子似是浸染了溪流许久,整个梳体被拿起来后,上面还带着水珠,且那水珠远远瞧着似是融进了内里,叫人一时分不清真假。
穆染原本面色还正常,直至见到那梳子后,整个人握着火折子的指尖一紧。
不为别的,皆因穆宴眼下首手中拿着的那梳子是她送给穆宴的。
先帝崩逝的前一年,穆宴生辰。
那时的穆宴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借酒撒疯,从生辰宴离开后便去了她的安阳殿,接着在夜里双手环在她的腰间,将头靠在她身前,整个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具体都说了什么,穆染现在自己都不记得了。
唯独记得的,便是当时对方说的那句:“皇姐,为什么只有你没送生辰礼?这么多年了,年年都缺你的……”
之后对方又说了些,但总结下来就是他觉得穆染没有给他送生辰礼,因而之后也闹了一些事。
穆染那回被对方纠缠得不行,随口应了句一定给他补上的,结果没想到对方当真了,第二日酒醒后便在她的殿外站着,见她起身后便一直追问她记不记得昨夜说了什么。
穆染本来想着对方应是喝多了,酒醒之后便会忘了这事。谁知记性却奇好,在醉成那样的情况下还能记得前一晚穆染答应了什么,且第一天早早便起来问她要。
穆染那时正好打开了妆奁台,便从内里拿出了这把白玉梳,给了穆宴。
其实她的东西多数都是穆宴送的,那把白玉梳也一样。
她送给对方,不过是取之于彼还至于彼罢了,但凡换一个人都不会觉得高兴。
可穆宴不同,他得了穆染送的那把梳子后,高兴极了,说了好几回这是她第一次给他送生辰礼。
这是那之后过了不久,穆染便没在对方那里见过这把梳子。
原本她都快要忘了这事,眼下见对方在这样一处地方拿出那梳子,她不由地有些愣住。
因问了句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穆宴从怀中拿出一条素色的帕子,轻轻将梳子上的溪水擦干净。
“都说这岩洞中的水有奇效,若是将贴身所用之物在此处方上一年半载,吸收了这水中的效用,再用起来于身体大有裨益。”
穆染闻言隐约猜出了些。
想来是上一回对方发现了这地方后,便将白玉梳放在了这里,这次来了特意来拿罢了。
只是她不是很明白为何对方一定要带着她来。
正想着,却见穆宴已经将那梳子上的水擦干,往她这边走来。
“这梳子皇姐到时候带了回去,日日用来篦发,对身子好。”
穆染这才明白,原来对方这样做,是想将这梳子再送还给她。
这地方黑暗又难走,穆宴却因着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一句话,将这梳子放在溪水边这样久,而今又再次拿出来重新送给她。
这行为确实是穆宴会做得出来的。
可却让穆染心中生了些说不出的情绪。
她想到了一些事。
似乎从幼时开始,穆宴于她的事情之上,便总是会做出一些惊人之举。
有些做的过了,穆染看来都会觉得这人有些疯。
但若真个细想,似乎也只有面对她的事情时,穆宴才一直有些死心眼。
他小时候便总想着将最好的给穆染,救了濒死的她,替她选了座华丽的殿宇,不叫任何人欺辱她,登基后更是加封她为长公主。
可偏偏也是穆宴,亲手拧断了那银喉长尾雀的脖子,不让先帝膝下旁的公主同她接触,继位后骗了她,尔后更是以那道帛书相逼。
好的,坏的,其实都是穆宴。
这么些年,穆染见过了对方最孩子气的一面,也见过对方最疯癫可怖的一面。
这些都印在穆染的脑中。
“皇姐。”恍惚间,对方已经快走到跟前,可不知怎的,在穆染的眼里,对方似乎越来越往那溪水中走去。
眼见对方只差一步便要踏入水中时,穆染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穆宴!”
她脚下步子一动,似乎想拉住对方,可原本她站着的地方就已经很湿滑,再加上正在潺潺流动的溪水点点溅出来,将她脚步的地方浸得更湿,她若是站着不动倒还好,可眼下一只脚往旁边挪动了下后,便直接打滑,接着整个人失了平衡,直接往一旁的溪流中栽去。
手中的火折子下意识地脱手,掉落在积了水地面上,瞬间灭掉。
霎时间,整个岩洞中再次陷入黑暗,唯余下那一点点由上方照下的日光,可偏偏,此时外面的光线似乎变了,那原本还有几分亮的日光也变得黯淡起来,于这幽深的岩洞之中也没什么太多作用,并不能叫人看清这里面的情况。
而穆染在落水的瞬间,巨大的声音响起。
火折子几乎是和她同时掉落。
她落入水中,火折子也忽地熄灭。
整个岩洞中,便知听见书面被重物击砸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