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酒狂宴
方才她低头的时候,穆宴差点以为自己要成功了,几乎都要忍不住。
想在想来,除了对方冷静的试探外,也有他自己不争气的原因。
这么些年来,对方从未主动接触过他,这道菜导致他方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眼皮子动了动。
想必对方就是那时发现的。
虽然最终没能成功,可对穆宴来说,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收获了。
若是换了以前,对方莫说给他倒水,便是他真的烧死了,想必他的皇姐也不会有一丝触动。
“方才尚药局的人说,你的烧不严重。”看着对方喝完了一杯水后,穆染手执壶,替他又倒了一杯,“过会儿把药喝了,过了今夜便好了。”
这话其实穆宴是知道的。
他方才虽然有些迷蒙,可还是听得见旁人说的话,只是因着难受而没睁眼罢了。
“朕其实真的无碍。”他道,“不过发烧罢了,也不是没烧过。”
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双眉忽地皱起。
“那把白玉梳!”
先前醒的太匆忙,之后又出了发烧这事,他完全忘了自己当时去那岩洞中就是为了拿那把白玉梳的了。眼下想起后才回过神来,有些懊恼。
“朕特意放了这么久的。”
当时眼见穆染落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将手中梳子往旁边一丢便径直跳下了水。
之后一上岸更是直接昏过去,哪里还有机会拿梳子?
因而自然以为那白玉梳还在那岩洞内。
“只是一把梳子。”穆染道,“日后再叫人做便是。”
“那怎么一样?”穆宴反驳,“那是皇姐送给朕唯一的礼物!”
更别说他当初还特意一个人入了岩洞,将白玉梳放在那溪水边,为的就是到时候拿出来再转赠给穆染。
“你若想要,我再送你一个。”
穆染说的清清淡淡。
“真的?”穆宴看向她,似是有些惊喜,可马上又道,“……还是不一样的,原本那白玉梳,是打算重新给皇姐你的。”
穆染看着他这模样,双眸缓慢地眨了眨。
“我已经收到了。”她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
穆宴闻言看过去。
“白玉梳?皇姐你带了回来?”
穆染点头。
“正好顺手。”
她没告诉对方,当时离开时,这梳子是她特意去寻了带走的。
毕竟是对方如此上心放在那岩洞之中,若是还是留在了那里,对方只怕不知要多失望。
穆染知道这是对方的好心,且对方才救了她,她总不能同先时那般,视若无睹。
因而才特意找到了这白玉梳,留在了身边。
穆宴这才有些低低地笑了。
“皇姐拿到了就好。”
恰在此时,殿门处响起陆斌的声音,说是尚药局的人送了药过来,穆染正要开口叫对方进殿,却听得床榻之上的穆宴直接说了句。
“在外候着。”
然后才看向穆染。
“皇姐,你能陪着朕吗?”
穆染微顿,却没说话,只是提起自己的裙衫,从床沿边起身。
这回穆宴没再拦着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
开了殿门后,将陆斌手中捧着的托盘接过,穆染才重新折返身子。
全程她也没跟陆斌说一句话,对方自然也知机地没问。
只是等她重新入内后,才将殿门拉起合上。
“喝药。”将托盘同样在圆凳上放好后,穆染将上面熬好的药端起,递给来了穆宴。
“皇姐。”接过药之后,穆宴二话不说地一饮而尽,接着才重新看向对方,“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话。”
他说的,是方才穆染刚入殿,他问的那句。
就是幼时落水那回,对方应下会一直陪着他的话。
方才他提起时,穆染并未回复,而是带过了这个话题。
眼下听得他再次提起,穆染又沉默了半晌。
她自然是记得那时的事的。
那是穆宴落水后烧得正迷糊的时候。
还是个小少年的他,充分表现出了孩子气的一面,因为过于黏着穆染,所以总是攥着穆染的手指,不让她离开,同时也不让任何人靠近。
只要不是穆染的触碰,他便一律拒绝。
可他那时又确实在发烧,无奈之下,东宫所有的宫人只能求助穆染。
因而那时的穆染便几乎没挪动地在对方寝殿内待了好些日子,一直亲自照顾。
那是穆宴同她认识的第三年。
她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有多疯狂,只是听着对方一直问她能不能留下来,能不能陪他。
她开始是沉默的,如同眼下这般。
后来当对方再次开口问时,那孩子可怜又期许的模样落入眼中。
低低祈求的声音不知为何,让她冰冷的心稍稍一软。
于是她开口,说了好。
她想,不过是陪着对方这么些年,待穆宴继位登基,她再加封离宫,两人之间便又会没了焦急。
横竖那时的她还在宫内。
这是她的救命恩人,且还这样小,陪着就陪着。
且就算她不答应,对方也会一直黏上来。
所以她才应下了。
可她也没想到,对方烧退了后再醒来竟完全忘了这事。
穆染不是个喜欢提醒别人的人,因此也没再说起此事。
原以为就会这样过去了,谁知今日对方却忽地忆起,还当着她的面直白地问了两回。第一回 她带了过去,这第二回……
看着对方的神色,穆染知道肯定是不能再躲过。
穆宴是个性子偏执的,他要得到的答案,一定会得到,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还会继续。
最终,穆染缓缓开口。
“我确实答应过这样的话,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于是将自己当时所想告诉对方,接着道:“其实谁又能一直陪着另一个人?你总是将有些事想得太简单。”
穆染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就是想要这个人陪着自己,所以总是用各种方法。
可穆染不同,她知道很多事是不能遂人愿的。
她和穆宴,明面上是有血缘的姐弟,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穆宴能取消一次殿选,却也不能永远取消。
她是可以留在宫中,可日子久了,总有人会说话。
所以许多事,根本不是这么容易。
不知不觉中,穆染竟将这些说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想法似乎有些改变。
床榻之上的穆宴,静静听着她的话,却始终没敢开口。
因为他怕自己一说话,对方便发现自己已经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了。
他只是将手压在锦被之上,如玉的指尖一点点攥紧,用力地几乎根根青筋爆出。
他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心跳也越来越快。
到了后来,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这些话,是他眼下想都不敢想的。
他总想着,要再努力些,再耐心些,这样才能慢慢融化对方心中的坚冰。
这段时日他也是这样做的。
他忍耐着,隐忍着,将心中的凶兽死死压抑着。
可对方的反应却还是淡淡,没有很大的改变。
他就觉得,自己应该还要等很久。
可眼下他才忽然发现,他好像要成功了。
这让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第四十四章 她跑了。
当夜, 穆染在麟趾殿待了一整夜。